雅洁: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风格
2014-03-12刘晓静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武汉430056
⊙刘晓静[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 武汉 430056]
作 者:刘晓静,文学硕士,武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汪曾祺小说是散文化的小说。可以说,汪曾祺小说都是美文。汪曾祺散文属于丰富而驳杂的古典散文传统。①小说语言也继承了古典散文传统,显得神韵、平淡、雅洁。汪曾祺在《文集自序》中说自己的文章“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②。具体说来,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雅洁”风格师承《春秋》《史记》以及韩愈、欧阳修、归有光和方苞等优秀古文家的散文风格。汪曾祺非常喜欢归有光的作品。而归有光的散文,上承唐宋八大家,下开桐城派先河。归有光曾多次表示“:性独好《史记》”(《五岳山人前集序》) ,又曾得意声称“:自以为得龙门家法”。归有光主张“文者道事实而已”(《孙君六十寿序》) 与“文太美则饰,太华则浮”(《庄氏二子字说》) ,这可以看作是其对司马迁语言拙实无华精神的继承。韩愈和柳宗元一致推崇司马迁。韩愈认为柳宗元的作品“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③。这些都说明归有光小品文的语言风格与唐宋八大家和司马迁具有某种传承性。汪曾祺也非常认同桐城派的文统。贾文昭说:桐城派“具有大致相同的道统、文统和理论主张,这就是从孔孟到程朱的道统,从《左传》、《史记》诸书到唐宋八大家再到归、方、刘、姚的文统,和以‘义法’为理论基石的一些文论主张。”④方苞在揭示这一文统时,认为归有光接续唐宋八家⑤,刘大弟子吴定又认为方苞、刘大接续归有光(吴定《海峰夫子古文序》) 。汪曾祺曾说他受影响比较深的是归有光。⑥清代“桐城三祖”之一的方苞提倡“义法”和“雅洁”说。方苞以“雅洁”称赞归有光的文章(方苞:《书震川文集后》) 。方苞说“:《春秋》之制义法,自太史公发之,而后之深于文者亦具焉。义即《易》之所谓‘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谓‘言有序’也”(方苞《又书货殖传后》) 。方苞认为“义法”源于《春秋》,经司马迁运用而成为后代优秀古文家的楷模进而成为传统。“义法”的最基本含义在于“言有物”与“言有序”。“义法”就单词而言“,义”乃学行,亦即文道,包括文章内容、题旨。“法”乃法度,亦文体,即是文章形式和技艺。方苞在散文创作方面倡导“义法”说。“雅洁”是“义法”的衍生和体现。雅洁成了桐城派的修辞理念及语言风格特征。方苞的古文是雅洁的代表。“义法”和“雅洁”是方苞为清代桐城派奠定的两大理论基石。从修辞学方面观照,其实方苞提倡的“雅洁”是孔子文质兼美修辞观的另一表达。孔子曰“: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 “,情欲信,辞欲巧”(《礼记》) 。孔子通过实践创立了“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一字而寓褒贬。在方苞看来,孔子也是讲究“义法”的。郭绍虞曾说“:文之雅洁由于讲义法,而义法之标准也即在雅洁。”⑦一言以蔽之,《春秋》、史马迁、唐宋八大家、归有光、桐城派散文的文统一脉相承,汪曾祺继承了中国古代散文传统,其小说语言具有“雅洁”的风格特征。本文从两个方面论述汪曾祺小说语言:首先论述“雅洁”为汪曾祺小说语言的修辞手段;其次论述汪曾祺小说语言“雅洁”风格的文学史意义。
一、“雅洁”为汪曾祺小说语言的修辞手段
“雅洁”不仅是汪曾祺的修辞理念,更是其修辞手段。何为“雅”?如何辨俗雅?姚莹在《与陆次山论文书》中说:“就其雅驯高洁,根柢深厚,关世道而不害人心者,为之可观可诵,则古矣;非是,而急求华言,以悦世人好兴誉,为之虽工,斯不免俗耳。”姚莹为雅俗作了很清晰的界定。“雅”最早见于《诗经》。“雅”本是《诗经》六义之一,之后一路引申,被固定为“正”的意思,“雅乐正声”还成为儒家传统的一个重要文艺批评标准。“雅”带有儒家正统规范的痕迹。无论是何种艺术形式,都要求以朴素、平淡见长,不露斧凿之痕,但内蕴深厚,有益于世道人心,具有社会教化作用。“雅”为纯正,与俚俗相对;“洁”则为文字简洁,与繁杂相对。刘大 说“文贵简”,“文贵去陈言”;主张“说出者少,不说出者多”;“意到处言不到,言尽处意不尽”。中国文学形式上的简洁凝练有目共睹,中国诗歌具有几千年的历史,仍以五、七言为主,四、八句居多。诗歌这种文体形式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简洁和凝练。中国小说和戏剧由于受诗歌的影响,在艺术表现形式上也最大限度地追求简洁和凝练:中国古典小说的章回结构、对偶的回目,富有悬念的回尾,简短的人物交代;中国戏剧的脸谱化人物形象,优美的唱腔,象征性的舞台动作,都是“以少胜多,以虚代实,计白当墨,以一当十”的代表。中国文学在艺术表达上,追求“俱道适往,著手成春”的自然天成和意高文淡、留有无限想象空间的凝练,倡导“不着一字,尽得风流”⑧。总之,“雅洁”强调语言纯正、朴素、简洁凝练、内蕴深厚。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雅洁风格也承接了这一传统。
从修辞学的角度上来看,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雅洁首先体现为“辞雅”、“辞洁”。“雅”、“洁”是汪曾祺所倾心追求的。姚鼐在给陈硕士的信中说:“大抵作诗古文,皆急须先辨雅俗,俗气不除尽,则无由入门,况求妙绝之境乎?”⑨表明他把“雅”视为文章进入“妙绝之境”的根本途径。中国文学把“余味”、“余意”作为追求的最高境界,凝练是实现这种境界的最佳方式。汪曾祺小说之所以有“余味”、“余意”,是因为他的小说语言的“辞洁”,即凝练。“辞雅”、“辞洁”在汪曾祺小说语言里是有机统一的。如《大淖记事》中,十一子被人打伤后,巧云勇于挑起生活的重担,在小说的结尾部分,汪曾祺是这样写巧云的:
巧云一家有了三张嘴。两个男的不能挣钱,但要吃饭。大淖东头的人家就没有积蓄,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典押。结渔网,打芦席,都不能当时见钱。十一子的伤一时半会不会好,日子长了,怎么过呢?巧云没有经过太多考虑,把爹用过的箩筐找出来,磕磕尘土,就去挑担挣“活钱”去了。姑娘媳妇都很佩服她。起初她们怕她挑不惯,后来看她脚下很快,很匀,也就放心了。从此,巧云就和邻居的姑娘媳妇在一起,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风摆柳似的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大红花。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但是眼神显得更深沉,更坚定了。她从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很能干的小媳妇。
“巧云就和邻居的姑娘媳妇在一起,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风摆柳似的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大红花。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这段描写尽显了色彩的雅、形象的雅,图画的雅,语音的雅,字象组合的雅——尽显了语言“雅”的风格,与此同时也尽显了语言“洁”的风格。汪曾祺用了短短七十六个字,把主人公的形象美和心灵美完美勾勒了出来。汪曾祺用“凝练”而且“朴素”的文字表现美的形象:“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风摆柳似的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大红花。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汪曾祺用简略的笔墨写了女人的苦处和难处,用词也注意了“雅洁”。汪曾祺在这里用自然景物比喻道德。他用美好的事物来比喻美好的道德。他把大量的笔墨落在美好的事物上,既在写女人的现实,也在写女人的未来;女人是美好的,她的未来也是美好的。汪曾祺把苦难中的女人写得如此美好,是为了表现女人积极乐观的精神风貌,通过美的物象表现女人美的神韵和美的内心世界,实现了儒家“美善合一”艺术精神需求,内蕴丰富,是有益于世道人心的。这一段描写体现了语言“雅”的基本品格:“以朴素、平淡见长,不露斧凿之痕,但内蕴深厚”;同时也体现了其语言“洁”的品格——自然天成和意高文淡、留有无限想象空间。这种“言外之意”的表达实现了文学语言的最高境界——有“余味”、“余意”的境界。汪曾祺说:“我曾经说过,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我希望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诗意的。”⑩汪曾祺用“雅”的语言和“洁”的语言表达“美善合一”的艺术精神的小说还有:《受戒》《水蛇腰》《天鹅之死》等。
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雅”还在于他的小说语言承载了丰富的民族文化内蕴,充分体现了“雅”的艺术必须“内蕴深厚”“根柢深厚”这一基本特质的。如在《受戒》中,汪曾祺写明海家人筹备明海当和尚的全过程。汪曾祺是这样写的:
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 ——”,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这里仅用了三百四十六个字就凝练地描写了明海为当和尚所做的一切准备。这一段句子以三字句、四字句为主,语言极其凝练。但是在短的句子和小的段落中包含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内蕴:叙述了当和尚的三大好处,反映了当时的民族文化心理;讲了当和尚的三大生理条件和必备的文化背景,透露出佛教的文化印记;罗列了一长串儒家的经典著作,也折射出当时俗人世界的文化规范。汪曾祺的小说语言是承载了民族的文明精华和精神内涵的语言,因此成为“雅”的语言,体现了“义法”中的“义”,即“言有物”,亦即“文章内容、题旨”。儒释道三教精神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汪曾祺的《异秉》《岁寒三友》《晚饭花》《鉴赏家》《八千岁》《故人往事》《露水》《七里茶坊》等等小说中也都包含着丰富的民族历史、文化信息,承载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在他漫不经心的叙述中,总会时不时地穿插着给你讲一段历史文化掌故:什么老蓝布的本地土织法和本地的土染法,什么叫“二马裾”长衫,什么节令卖什么果,什么出嫁姑娘娘家人元宵节送灯的排场,什么大祠堂的内外结构布局,什么命运定数……乡风民俗,三教九流,八方美食,佚闻趣事,天文地理,娓娓道来,让读者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流连、陶醉。读《七里茶坊》会让你垂涎欲滴!他从云南的肥酒、金钱片腿、牛干巴、锅贴乌鱼、过桥米线、汽锅鸡、菌子讲到内蒙的口蘑炖肥羊……从小说的主人公老乔、老刘、小王各自的人生经历讲到内蒙坝上的年景……从地方吃食谈到人生甘苦,完全是一幅关于中国文化、历史、现实的生动画卷!其中包含了作者对现实、对人性、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同时也引发读者对历史、对现实、对人性、对人类命运的终极思考。内蕴无比丰富,让人回味良久!《鉴赏家》可以说是汪曾祺描绘的一幅关于“中国画”的画卷。他通过描写画家季 民与卖水果的叶三的情谊,从正面实写了中国画“诗画一体”的艺术魅力,从侧面写了“八大山人”的画作以及中国画在日本的影响力,写得很厚重。该小说可以看作是汪曾祺对中国书画艺术及其文化精神的一次大力宣扬。汪曾祺曾说:“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语言的后面都有文化。”“语言后面所潜伏的文化的深度,是语言优次的标准,同时也是检验一个作品民族化程度的标准……”⑪唯其小说语言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特质,因此才成为真正“雅”的语言。其语言的“雅”“洁”是有机统一的。简洁凝练的形式和丰富复杂的内容的统一是中国文学基本特质之一。⑫汪曾祺继承了这一传统。汪曾祺小说语言的“简洁凝练”体现了“义法”中的“法”,即“言有序”,亦即“文章形式和技艺”。刘大 是这样评价简洁凝练的文学形式的,他在《论文偶记》说:“文贵简。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以简为文章尽境。”刘大道出了文“简”品格——文笔老,意真,辞切,理当,味淡,气蕴,品贵,神远而含藏不尽。这也正是汪曾祺小说语言的品格。
二、汪曾祺小说语言“雅洁”风格的文学史意义
在中国文化精神中,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对于俗务之外的“雅趣”都格外钟情。孔子即是精通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者,他虽主张积极入世,但是最终向往的人生境界乃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自在。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的“逍遥游”消除了物我界限,追求的是“天趣”。“雅乐正声”为儒家的一个重要文艺批评标准。“雅”要求艺术形式要以朴素、平淡见长,不露斧凿之痕,但内蕴深厚,有益于世道人心。中国文学中充满着“尚雅”的个人趣味,但是这种“尚雅”的个人趣味有过断裂的历史。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九年间,文学生态发生了变化:革命话语代替了个性主义话语,意识形态话语代替了个性话语。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由于极“左”思想和极端功利主义的影响,特别是十年“文化大革命”致使这一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几近中断。儒释道三教精神完全从人们的精神生活中消失。文学理论的传统文脉被切断。可以说,从抗战爆发到“文革”结束,是中国雅化的社会生活的真正“断裂”期。五四运动较全面地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文化大革命”更是横扫一切民族传统文化,人民的精神生活中失去了“中国传统文化精神”,艺术从而也失去了其“雅趣”。正如孙郁所说的那样:“古代的要退出,五四的要退出,外国的要退出,还剩下些什么呢?那结果只有口号与宣传队的舞蹈,真的诗意是寥寥的。”⑬汉语进入了一个相当贫困的境地。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说:“中国的语言,绝大部分,在1949年至1979年间遭遇破坏”。“文革”结束后,毛文体终结,人们渴望新的文体出现。直到汪曾祺小说《受戒》的发表,表现个人雅趣的小说语言才得以复兴。刘再复说:“20世纪80年代最根本的文化意义是重新确立个体生命的价值,重新建构个体经验语言,重新谱写个人的声音……”⑭这也汪曾祺小说《受戒》发表的历史意义。由“义”来观,汪曾祺是一位来自于旧时代的文人,他的小说所表现的“义”是与其个人生活情趣、道德文化修养和个性气质相一致的,是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内涵的。汪曾祺所写的故乡高邮的人与事,其次是昆明的生活,再次是北京的市井生活,不管是哪一种生活,都被他“雅”化了。《鉴赏家》里的季 民之儒雅自不必说,连卖水果的叶三也见识不凡,《钓鱼的医生》中的王淡人的仙风道骨。这类人物有相似之处。都是被作家“雅”化的结果,这个“雅”化就是语言中融合了民族的文明精华和精神内涵。这也与汪曾祺所说的“写小说就是写语言”、“语言即内容”、“语言即文化”、“语言即风格”的观念是相一致的。“所载之事不杂,其气体为最洁耳。”汪曾祺小说语言达到了“雅洁”、“气洁”的境界。汪曾祺在《八千岁》中用大量的笔墨介绍民国的币制,老蓝布的织染法,什么叫“二马裾”,八千岁米店的各色米囤以及各等米的色形、产地及价格,八千岁米店里的竖匾及字条——“僧道无缘”“概不作保”。然后一一介绍“僧道无缘”的行业规矩和中国古代的铺保制度……悠悠的中华文明史尽在其中,令人叹服!《露水》也描绘了中国说唱艺术的精髓,其中罗列了很多有名的扬州小曲的曲名,如:《小尼姑下山》《妓女悲秋》《十八摸》等,有着浓厚的民俗文化氛围。汪曾祺小说语言里处处蕴含着文化。阿城曾说:“语言是什么?当然是文化。”⑮汪曾祺也曾说:“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语言后面都有文化。”汪曾祺的小说语言是承载了民族的文明精华和精神内涵的语言,汪曾祺小说语言使从抗战爆发到“文革”结束期间断裂了的文学传统得以连接。在世俗化浪潮中,一部分文学作品渲染人生的污秽,语言风格也粗鄙化了。这样的风气已经引起了批评界的指责。也正因为如此,汪曾祺先生的“雅洁”风格才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汪曾祺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精神,遵从了从《左传》《史记》诸书到唐宋八大家再到归、方、刘、姚的文统,因而其小说语言到达了“雅洁”的境界。可以说,“雅洁”为汪曾祺生命形式的外化,不仅是其小说语言的修辞之志,同时也是其修辞之道,蕴含着他独特的审美情趣和道德文化修养,延续了自《春秋》、史马迁、唐宋八大家、归有光、桐城派散文的文统风格,承接了中国文学“雅洁”的传统。有作家指出,中国文学要想达到世界文学先进水平,必须建立在一个广泛深厚的文化开掘之中。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雅洁”风格是“建立在广泛深厚的文化开掘之中”的,它连接了传统文学、五四文学和当代文学,具有独特的文学史意义。
① 季红真:《论汪曾祺散文文体与文章学传统》,《文学评论》2007年第2期,第86页。
② 汪曾祺:《文集自序》,《汪曾祺全集》(卷六)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第51—52页。
③ 刘禹锡:《唐故柳州刺史柳君集》引,《新唐书·柳宗元传》中亦引有此语。
④ 贾文昭:《桐城派文论选》前言,中华书局2008年7月版,第1页。
⑤ 见《书归震川文集后》等文。
⑥ 汪曾祺:《文学语言杂谈》,《汪曾祺全集》(卷四)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第228页。
⑦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学校流》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310页。
⑧⑫ 张碧波、吕世纬:《中国文学基本特质及其形成原因的探讨》,《学术交流》1988年第6期,第6页,第1页。
⑨ 贾文昭:《桐城派文论选》,中华书局2008年7月版,前言,第21页。
⑩ 汪曾祺:《我的创作生涯》,《汪曾祺全集》(卷六)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第494页。
⑪ 汪曾祺:《传统文化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影响》,《汪曾祺全集》(卷六)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第361页。
⑬ 孙郁:《近六十年的北京文学》,《东吴学术》2011年第2期,第53页。
⑭ 刘再复、黄平:《回望八十年代——刘再复教授访谈录》,《现代中文学刊》2010年第5期,第17页。
⑮ 阿城:《文化制约着人类》,原载于《文艺报》1985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