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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西游记》中的女性形象

2014-03-12洪菱伟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名作欣赏 2014年3期
关键词:蝎子唐僧女王

⊙洪菱伟[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81]

作 者:洪菱伟,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中国古典小说中,《西游记》的内容是相当庞杂的,它融合儒、释、道三家思想。这与其成书过程有着莫大的关联,唐三藏取经的故事是以史实有之的玄奘天竺诸国取经的事迹为基本题材,而沙门慧立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唐末五代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以及元人杨景贤的《西游记》元杂剧都为小说《西游记》的最后写成奠定了基础。该故事历经不同时代的宗教观念、不同故事传播者的笔触描摹,因而呈现出异彩纷呈的驳杂之势。然而,《西游记》作为一部完整的小说,其题旨必会有统一的脉络,那就是取求真经、探索真理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自我赎救”和“普度众生”的双向价值结构。所谓“自我赎救”就是在九九八十一难中,战胜困难,克制人身欲念,最终人格升华,证果西天。而“普度众生”就是指唐僧一行师徒四人在取经路上对那些堕落灵魂的拯救,其中就包括太上老君的看炉童子、观音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等一系列的妖怪鬼魅,并在妖除魔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福祉。

在这些磨难当中,尤以女性所给予的色欲磨难最为突出,而笔者最为推崇的是师徒四人在西梁女国的境遇奇闻,其中两个鲜明的女性形象就是西梁女王和蝎子精。西梁女王掌一国之政,权势滔天,政绩斐然,同时又兼美貌非凡,奈何女儿国中无男儿,所以见了仪表堂堂唐僧御弟,春心萌动,不惜以九五之位招其为婿,只可惜唐僧一心向佛,终究是妾有情、郎无意。女王和唐僧的故事刚刚落下帷幕,《西游记》的一波三折却不仅如此,紧接着占山为王的蝎子精紧接着就出现了。值得注意的是《西游记》之前的诸多取经故事中不存在蝎子精的形象,西梁女王的形象也与吴承恩所塑造的“女王”形象南辕北辙。“女儿国”故事继承《大唐西域记》的“西女国”和《三藏法师传》的“西大女国”的传说演变为取经人亲自经历的国家。《诗话》中“女儿国”写道:“香花满座,七宝层层,两行尽是女人……语话柔和,世间无此。”普通女子尚且如此,可想女王的美艳不可方物,这点沿袭至吴承恩是没有变化的,显然历代的作者都有以美色警醒世人之意。但就其内在的性格而言,吴笔下的“女王”形象有很大的不同。如《诗话》中写到女王对法师一见钟情,苦留不已,“‘人过一生,不过两世’,便只住此中,为我做个国主,也甚好一段风流事”,法师不肯,也只能是“泪珠流脸,眉黛愁生”罢了。《诗话》的目的地在于宣扬佛本,对于人物的塑造不过是烘托法师的心性弥坚,以及对真理的执着追求。《西游记》杂剧则露出艳情纵欲的色彩,表现出作者的世俗倾向。如第十七出《女王逼配》中,女王出场自述:“我怕不似嫦娥模样,将一座广寒宫移下五云乡。两般比喻,一样凄凉……千年只照井泉生,平生不识男儿像,见一幅画来的也情动,见一个泥塑的也心伤。”表现出对性爱的强烈向往,一见唐僧,心中赞道:“身才儿俊长……加持得鬼王;这和尚端的非常!”因此向唐僧求婚,“唐僧,我和你成其夫妇,你则今日就做国王,如何?”唐僧不答应便逼婚,“不从咱除是飞在天上,箭射下来也待成双”,生动鲜活的“女土匪”形象跃然纸上。女色考验、情欲魔障的佛教思想,在女人国艳情纵欲的故事中,已开始露出端倪。而吴承恩笔下的女王不仅艳丽非凡,更多的是柔情缠绵,不仅敢于大胆地追求情爱,却又遵循礼法而不显得呆滞刻板。作品把西梁女国作为一个人间国度来描写,把西梁女王作为凡俗女子来塑造。她高贵多情,毫不掩饰自己对爱情婚姻的热烈渴盼,当唐僧师徒来到女儿国倒换关文时,女王立即表示“愿舍弃九重之尊……永传帝业”;当见到风姿英伟、相貌轩昂的唐僧,心欢意美之下“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其大胆真率之言,令唐僧耳红面赤,其娇媚、温情、执着,让唐僧战战兢兢,止不住落下泪来。唐僧似乎成了违反人本性的标本,女王则是作者所肯定的积极、大胆追求爱情婚姻的正面形象。而且,女王对唐僧的情,是以性爱之欲为前提的“真情”。

通过以上的追溯,西梁女王的形象在不同时期的取经故事中的变化轨迹已经清晰可见,由最原始的佛教宣扬的符号到霸权主义的女王殿下,再到小说《西游记》温文敦厚、颇具大家闺秀风范的典雅女王,同样是追情逐爱,但表达方式及过程却大不相同。杂剧《西游记》中的女王妖冶如精魅,霸道如鬼怪,执着不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其个性似乎更为跳脱挥洒,比之后来的小说《西游记》中的女王更为接近现代意义上的“圆形人物”,难道这是吴先生的败笔?诚然吴老前辈可谓是语言的艺术家,其作品语言诙谐幽默令人捧腹之处不剩枚举,断不会有如此笔误落人口实。那么西梁女王的那丝狂傲的戾气到底流之何处?也许我们可以在蝎子精身上找到答案。

蝎子精是《西游记》中第一个不以吃唐僧肉为目的的女妖,她出场就直言“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唐僧刚从西梁女国国王逼婚之下逃出,又被女妖掳去,“脱得烟花网,又遇风月魔”。其实蝎子精故事的原型来自杂剧《西游记》女王逼婚的桥段,女王性情凶威、蛮横无理的一面被付诸于蝎子精这一全新形象之上,而这一形象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毒”。中国的妖怪理论中有一则是“物老成精”,成精之后自然通晓变幻之道,但它们最擅长的仍然是本来所具备的特长,理所当然“毒”就成为蝎子精的看家本领。悟一子解释蝎子精的故事曰:此篇明女色伤人,其毒与蝎相敌,故曰‘毒敌山’。蝎至成精,阴毒无比;女至淫邪,伤人益甚。……非蝎状妇人,是妇人状蝎也。”小说《西游记》中蝎子精的形象确实是取西梁女王之戾气塑造,但是她抓来唐僧不过是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知道唐僧不吃荤,特意为他准备了素食,并坦然自若地说:“你在国中赴宴,不曾进得饮食,这里有些面饭,你且受些儿押惊。”在唐僧拒绝她的成亲要求之后,也只是用一根绳子把唐僧捆起来丢到一边。可见,蝎子精虽手段毒辣,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但是作者却把她推向丧命的悬崖,最终落了个被八戒用九齿钉耙凿个稀烂的下场。西梁女王没有得到唐僧的爱情,没有得到欲望的满足,望着远去的师徒四人,空欢喜了一场,可也保全了性命,因为她是人;蝎子精在唐僧诸人眼中不过是个“粉骷髅”,枉费了一番心思,没能留住爱人,反而丢了卿卿性命,因为她是妖精,是戾气,是毒蝎。

小说《西游记》中的西梁女王和蝎子精是同一原型分化而来的两个具体形象。浅言之,其源于杨景贤《西游记杂剧》中的“女王逼婚”中的女王形象。然而究其深层意蕴而言,她们都来自于共同的心理原型,即人类集体无意识中关于“女性”的原型,是在历史进化中不断实践得来的,它既包括男性对女性的认识,也涵盖女性本身的特质。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大地之母”的说法,甚至比较宗教学也有“原母神”这样的专业术语。人们崇拜土地,死后也主张入土为安,“土”被称为万物之源,孕育滋养着众多生灵。女人具有与土地相同的特质,可以把女人的身体比作一个大容器,更精准的说法是“生命容器”,一方面赋予生命、营养、温暖、保护以及灵性的爱,这是其善良的一面;另一方面却是黑暗、囚陷、吞噬、攫取、死亡和肉性的诱惑与恐怖。

基于这样的心理原型,即使如吴承恩这样大手笔的作家也不能避免被历史痕迹所倾辙,而且知之愈多,迷惘愈深。正如其塑造的西梁女王和蝎子精,分别代表女性之善与女性之恶。然而小说中代表女性之善的西梁女王无论多么温柔多情、娇柔俊美,终是被唐僧拒绝、否定;身为妖怪的蝎子精必定不会有好结果,可作者却不遗余力地渲染其温柔多情的一面。当然,这样来描写人物形象有益于作者表达自己的“救赎”主题,增强“磨难”的戏剧性,同时也可以体会到作者对女性善、恶所持的矛盾态度,作为时代的先贤,他并不十分赞同女人只是作为男人的存在的附庸而存在,却又无力扭转历史扣在女人头上的帽子,随着历史车轮的转动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即使在当时的年代,商品经济已经蓬勃发展,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李贽提出“童心说”“,夫童心者,真心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童心说》)“童心说”和李贽本人正是由下层市民文艺到上层浪漫文艺的重要中介。《西游记》便是这上层“浪漫文艺”中的代表性著作,张扬了人的个性,使封建桎出现一丝松动,女性意识也随之有了些微觉醒的迹象,然而此时距离真正的女权意识的昂扬,仍然任重而道远。

[1]吴承恩.西游记[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

[2]黄宇玲.《西游记》女妖形象论稿[J].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

[3]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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