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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20世纪初期刊中的科学观念

2014-03-11李益顺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文本分析期刊观念

李益顺

摘 要:20世纪初,期刊是传播近代西方科学成果与科学思想最为重要的大众传媒之一,创办期刊成了新型社会群体参与政治活动与思想争锋的主要渠道。因期刊传播与推介,外来词汇的科学经历了从格致到科学的话语转换与思想变迁。科学与民主一起构成了近代启蒙思想史上的两大主题。以《新民丛报》为代表的近代期刊对科学进行了多维的理性思考,并促成了一种科学思潮,产生了深远的社会影响,并具有崭新的时代特征。

关键词:期刊;科学;观念;文本分析

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发生急剧变革,近代期刊发展也迎来了又一次高潮。期刊作为一种利用文字诉诸观众的大众传播媒介,“以揭载评论为主”,其论文专“以研究对于时事之科学的解决”{1},成为社会变革的“利器”与造就新型社会阶层的工具。创办期刊成了由非正式(或边缘化)知识分子所组成的社会群体最为典型的生活方式,期刊无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参与政治活动与思想争锋的社会平台,因此,期刊也就成了今天考察当时社会变迁与思想流变的重要历史文本。毋庸置疑,科学与民主都是近代启蒙思想的双重维度,以“资产阶级改良派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的刊物”的《新民丛报》(下文简称《丛报》)为代表的近代期刊{2},对近代意义上的科学付之理性。但长期以来,学术界受囿于革命范式而侧重于政治,忽视科学,即使涉及也多局限于科学宣传,对其他重要的科学问题缺乏专题研究,具体分析也语焉不详,也就难以界定期刊在近代科学思想文化史上的地位与作用。鉴于此,本文以《丛报》为中心对20世纪初期刊中的科学观念从科学本质、科学文化、科学方法、科学功能与科学伦理等层面进行初步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近代期刊对科学本质大多采取避而不谈与尝试性探讨两种应对方式。据现有文献来看,中国最早使用科学一词的应该是《实学报》{3},1897年11月15日第9册刊登了《台湾植物之盛》一文,全文432字,科学一词共出现三次,“邦人尚未知生殖之理,旧来本如梦寐,实于科学上甚乏智识。…即于科学上,特派遣适宜之人…盖植物之学,与他科学相异”{4}。没有给科学下定义,且科学在最后三册再未出现。最早自主创办的科学期刊《亚泉杂志》也未界定科学,仅在序言里称“揭载格致算化农商工艺诸科学”,用艺术泛指近代意义上的科学,并用“政治与艺术之关系”的表述方式来谈政治与科学的关系{5}。《利济学堂报》(“艺事稗乘”栏目)、《东亚报》(“艺学”栏目)与《政艺通报》(设“艺学文编”、“艺书通辑”等栏目)三者均用“艺”或“艺学”来泛指科学。张之洞在《劝学篇》中区分政与自然科学的艺,提倡中体西用论,“大抵救时之计、谋国之方,政尤急于艺。”{6}严复则反对政本艺末说,“以科学为艺,则西艺实西政之本”{7}。以科学命名的近代期刊中的《科学世界》也没明确给科学下定义,仅用理科与理学来指称科学,而另一重要期刊《科学一斑》也只出现“科学者,文明发生之原动力也”一语{8}。

以《丛报》为代表的部分期刊曾做过有益探讨。《丛报》经历了一个由格致到科学的认识转换过程。创刊号沿袭传统,多处用格致新学、格物学、格致学来指称科学,“所谓格物学者,在求得众现象之定理而已”{9}。1902年2月22日第2号上首次出现科学一词,并定义为“一科之学”,还加上附语“如格致诸学是也”,“格致诸学”就是自然科学{10}。但有时又混用格致与科学,如“格致之学必当以实验为基础……一切科学,皆以数学为其根实”。{11}后来还将科学加以区分,狭义上的科学(又称有形科学)是传统的格致之学(即声光化电之类的自然科学),广义上包括史学、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宗教学、伦理学等社会科学。并提及普通科学与规范科学概念,将natural、science译为自然科学。词频上,《丛报》整个存续期间,科学一词使用频率尽管逐渐增加,但并未完全取替“格致”,而是交错出现。稍后创刊的《江苏》则先后把科学定义为研究“人类社会之大现象”的“现象之学”,“夫科学者,英语谓之塞爱痕斯(science),乃从罗典语雪乌(scio)而来,其义为知识”,并将“日常的知识”与“科学的知识”加以区分{12}。语源学上,该界定基本准确,科学science源于拉丁文scire(学或知),后来才演变成scientia(广义上的学问或知识)。像科学这样的新名词、新概念经过社会长期使用与筛选,最后才被接纳与保留。科学概念上的模糊表达,客观上成了当时人们科学认知水准浅陋的真实写照,但科学就是在这些大众传媒的广为推介与作用下,最终才取替格致并完成了历史性的蜕变。因此,以快速、广泛而深刻为特征的近代期刊功不可没,《丛报》与《江苏》的科学定义就具有开创性与启发性意义。

关于近代科学没有诞生在中国与近代中国科学落后的根源,也引发了20世纪前后部分期刊的理性思考。与古代科学相比,近代科学研究不再是科学家的私业,往往需要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离开国家立法保护、资金保障与制度支持,科学事业是难以为继的。《知新报》曾谈及,西哲培根“创为新法,请于国家立科鼓励。反著有新书者,赏以高第清秩。制有新器者,予以厚帑功牌,其寻有新地或身任大工者,酬以重赀,予以世爵。于是国人踊跃,各竭心思,争求新法以取富贵,各国从之。”科研成果迭出,专利不绝,西方科学发达“实自倍根一布衣倡导之力以致之也,此西学之兴无关于西教者”{13}。明清以降,除康熙以外的历届统治者的科学无知与政府不作为无疑是近代中国科学乏力与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相比之下,《丛报》的认识因详尽而更具代表性,比较程朱理学与培根实验派理论,前者“精透圆满,不让倍根(培根)。但朱子虽能略言其理,而倍根乃能详言其法。倍根自言之而自实行之,朱子则虽言之而其所下功夫,仍是心性空谈,倚于虚而不征诸实,此所以格致新学不兴于中国而兴于欧西也”{14}。中国古代科学方法上注重直观与思辨,研究学理多有合于理论而不合于事实,崇虚黜实是当时“科学之常态”{15}。宗教上,古希腊因人神距离近而成为近代“科学之祖国”,而西、意、葡三国因迷信最深,教会势力最强而不能产生“大科学家”,勤奋的人力是科学“进步之最大原因”,欧洲靠人力维持故科学昌明,中国人安于专制、不思进取而导致科技没落{16}。学科分立上,西方早在亚里士多德时代就有科学分类思想,而中国长期将科学视为奇技淫巧,“学科分立之思想,发达极迟,学术之不进,未始不由此”{17}。

从格致到科学的语言变迁也是文化变迁的重要方面,与社会文化心态与价值取向有关。20世纪初,倡导学习西方科学逐渐成为社会进步媒体的基本态度,但如何处理有着西学背景的科学文化与传统文化间的关系却成了现实难题。从《时务报》、《湘报》、《知新报》到《新民丛报》等众多期刊中均有中体西用论与西学中源说的论调,这种文化自大心理给科学启蒙带来极大阻力。科学文化在华传播者必须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实现西方科学文化的本土化(或中国化)。科学不判中西,文化亦无殊古今,学习西方科学文化既非用夷变夏,又非礼失求野,而是建立在中西文化现状比较的基础上所得出的科学结论。“中国多能八股,多能训诂,多能词章”,而“西人多能格致,多能制器,多能电学,多能光学,多能化学,多能热学,多能动物学”{18}。所以要树立一个正确的科学文化观,“专尚西学而弃中学者,非也。然笃守中学而薄视西学者,实属失之太隘”。{19}“夫取他人之学能食而化之,则学即为其人之所自有。日本集各国之长,以成一国之学,水乳交融,亦孰能辨何者取诸美,何者取诸欧哉?吾国诚取东西而熔为一冶,发挥之,光大之,青青于蓝,冰寒于水,岂非由新旧二者调和而生耶?”{20}《丛报》曾科学证明“水为原素之说自不得成立”来批判当时盛行古代阴阳五行说包揽西方科学的舆论,反对“有新学不必有古学”与“有古学即足为新学”这两种极端化的“过渡时代之病”{21}。事实上,中西两种异质文化各具价值,但力量不均等,当传统文化遭遇强势的科学文化,除了冲突抗争的一面,还有吸纳交融的一面,传统文化的转型与更生往往就发生在相互冲突与融合的过程中。

科学态度也反映在期刊科学体例的演变上。最早以“科学”命名的期刊《科学世界》与《科学一斑》,体例单一,内容简陋,存续时间短,社会影响远不及后来的《科学》杂志。而创设“科学”栏目的近代期刊逐渐增多。1903年《湖北学报》首创“科学史”子栏目。最早创设“科学”栏目的期刊是《浙江潮》1903年第2期“杂录·东报时录·科学”,随后依次是《江苏》(“学说·科学”)、《新民丛报》(“论著门·科学”)、《中国白话报》(“科学”)、《女子世界》(“科学”)、《萃新报》(“科学”)、《教育》(“科学”)、《中国新女界》(“通俗科学”)、《教育世界》(“附录·科学丛谈”)与《东方杂志》(“科学杂俎”)等。但上述栏目存续时间短暂,且常有更张。相反,而以格致命名的期刊《格致汇编》与《格致新报》却因时间久、内容丰富、体例规范、发行量大与影响深远而成为近代的著名科技期刊,这一点《科学世界》与《科学一斑》是难望其项背的。以“格致”命名的期刊栏目则为数更多,其中最早设置“格致”栏目的期刊应该是1897年2月《知新报》第2册{22}。此外,少数期刊还新创文艺栏目“科学小说”,最早的是《新小说》1902年第1号,其次《绣像小说》(第49期)、《新民丛报》(第63期)、《月月小说》(第4号)与《小说林》(第1期)等。此栏目延续时间短,情节简单,没有太多文学价值,但有助于科学观念的传播,不能忽略它在近代科学启蒙思想史上的作用与意义。足见,20世纪前后十年间期刊话语中占强势地位的仍是格致,但科学已逐渐被媒体所认同,并开始对格致形成了有力挑战。科学与格致的抗争实质上就是现代与传统的博弈,也就决定了从格致走向科学的道路漫长而艰辛。少数期刊还主张创办纯学术的科学期刊与科普杂志,西方“各种科学莫不有其专门之杂志,且每一科之杂志,动以十数百数计。我中国前此则杂志既寥寥,即有一二,而其性质甚复杂不明”{23}。

科学分类缘于人类生活需要,也是科学认知深化的结果。《时务报》曾将自然科学的“学”与社会科学的“政”、“教”相区别。科学性质先虚而后实,学科门类也有先后之分,自然科学首重算、重,其次声、光、电、化与汽,再次全体与动植物,最后医、测绘等。社会科学则首在史、地,教育、政、法次之,最后农、矿、工、商与军{24}。而《丛报》视角多维,论述更深刻。科学史上,上古时期科学是自然哲学的组成部分,率先发展的是天文学、数学、力学,随即物理科学与哲学分野,并分立出新的学科门类。“新学科且日出而靡有穷,要之学日益精,而分科亦日益细。”科学可分为“普通之学”与“专门之学”{25}。科学还可分为由政治学、生计学、群学所组成的“形而上学”(社会科学)与由质、化、天文、地、动植物等学组成的“形而下学”(自然科学),科学还可分为研究宇宙现象所成的“物界现象之科学”(含物理、化、博物等学)与研究心内现象所成的“心界现象之科学”(即心理学)两类,前者是“间接经验之科学”,后者是“直接经验之科学”{26}。《江苏》直接以“科学之分类”为题,介绍斯都亚学派、培根、康德、斯宾塞、美国稽其吾的科学分类法,并主张将科学分为“说明的科学”与“规范的科学”两类,“说明的科学”又分为“物的科学”(天文、地质、物理、化学)、“生物的科学”(动物、植物)与“心的科学”(“个人的”、“集合的”)三类,其中“个人的”为心理学,“集合的”包括言语学、史学、人类学、财政学与社会学;“规范的科学”包括论理学、纯正哲学、审美学、伦理学与政治学{27}。

科学分类还引发一些社会热议问题。实证科学是在近代科学革命之后才脱离哲学独立出来的,形成独特的学科门类,并成为人类知识活动的主题{28}。科学始于事实分类的分析,通过观察与实验,而哲学借助于主体内部深思来进行判断推理,二者关系密切,相辅相成。“科学之原于哲学”,“科学之发达实足为哲学之结果”,以至于“科学之起源决不能离开哲学,哲学之原理决不能舍科学。研究哲学之认识力,必知科学之因果律。”{29}而且“哲学者之观念,必一一求物理之实测,历科学之真验,而恕之全体大用,始稍稍明由”{30}。甚至否定科学万能论,认为科学有科学认识的局限性,寻常科学“专研究感觉世界之事物者”,而感觉易为假象所蒙蔽,故科学难以揭示“现象根据之原因”{31}。这不同于民初滥觞的唯科学主义思潮。

此外,还涉及一些具体学科的科学定位及其分类问题。地理学并不隶属于地质学或历史学,而是一门“独立的科学”,与物理、气象、地质、博物诸科学关系密切,可分为天文地理学(数理地理学)、地文地理学(自然地理学)、人文地理学(政治地理学)三类{32}。教育学“在各种科学中,属于有目的之科学”,可“中国教育之缺点,乃莫大于无目的”{33}。历史学也是科学,“历史科,寻常所谓普通科也,然固为独立之一科学”{34}。心理学是一门“研究意识现象(即心的现象)之科学”,可分为比较心理学(动物心理学)、民族心理学、儿童心理学、物理心理学(精神物理学)、病的心理学、生理的心理学与经验心理学(普通心理学){35}。还可分为普通心理学、特殊心理学、实验心理学与生理的心理学(精神生理学)四大类{36}。医学的科学地位(尤其是中医)在近代中国长期争论不休,从早期《万国公报》到民初《中西医学报》中都能找到关于废除中医问题的相关信息。《丛报》尽管没有直接论断,第60号上却在“科学”栏目中发表了《论国家医学之性质》一文,并谈及医学与其他科学之关系,所以医学是科学应该为《丛报》所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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