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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文清:笔耕不辍写春秋

2014-03-10肖正

海燕 2014年3期
关键词:大姐老伴

她,上世纪,曾是国内声名显赫的四大女记者之一,足迹踏遍世界各地,采写了茅盾、启功、范曾等一百余位文化艺术界名流。曾任美中文化艺术协会高级顾问、获得美国加州州务卿颁发的优秀证书,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她,离休后,相继出版了八本颇有影响的纪实文学作品。其中,《启功杂忆》自2004年出版以来深受读者喜爱,已再版七次,《人民日报》、《文汇报》等国内多家知名报刊相继连载。2011年,《启功杂忆》修订版由北京时代华语股份有限公司推出。去年,其繁体字的新版本正在筹划编辑中,多家文化公司力荐她把启功的事迹搬到电视屏幕上。

她,一辈子采写了无数人物的老记者,由著名作家茅盾领进文学创作之门、被红学家李希凡评价为创造了新闻写作新门类的女作家,凡是熟悉她的人,不管老少都亲切地唤她鲍大姐。她就是《今日中国》杂志社退而不休的著名记者、83岁的老人鲍文清。

2009年春天,我刚进驻北京,接到鲍大姐打来的贺电:太好了,在北京终于盼来了家乡同行。若在北京有啥困难能用上我这个老太婆的地方,你尽管说,千万别客气啊。听着老人爽朗的乡音,心里涌着喜悦和感动。听说我采写《大连人在北京》系列人物,鲍大姐积极推荐不少极具名望的在京老乡。

那天,鲍大姐突然来电:“肖正啊,我刚刚确诊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让我一个人住、也不让我再写东西了。我该怎么办呀?《我的故事》还未改完,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呢。医生不让我累了,可我是记者、作家,什么不写才能要了我的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拼命写、赶紧写、即便累死也不能停笔呀……”

在北京,她孤身一人,子孙们都被她培养成才,驰骋在世界各地,老伴两年前仙逝。一向乐观坚强的她在最无法释怀的时候,本能地向我这位来自家乡的晚辈倾诉。

次日,赶到鲍大姐家中探望。已是隆冬,鲍大姐家蓬生的绿萝、怒放的巴西菊和满屋飘逸着玫瑰的清香,俨然就是一片春色。触目所及,宛如踏进艺术展览馆。几乎所有墙壁皆悬挂着难得一见的享誉国内外艺术大师们的字画。有茅盾的题词、启功的字、韩美林的画、沈从文的手书……鲍大姐扯着大嗓门:“你别怕,我没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锤着僵硬的大腿感叹:“年轻时感觉世界是我的,满世界跑着采写,五湖四海皆有朋友。现在,满世界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太婆。为了抗拒病痛和孤独,也为了让孩子们放心,我尽量营造一个好环境,必须保持一份好心态。

不想,去年初春,鲍大姐在独自购书途中意外摔倒,险些危及生命。远在加拿大和美国的两个儿子获知后火速回国,看到母亲废寝忘食坚持写作的现状,实在不忍心再僵持下去。几经动员规劝,固执的鲍大姐还是流着泪水勉强默许跟儿子迁居国外,为的是让儿孙们安心地生活工作。临别,鲍大姐执意带走几箱子采访笔记、写作手稿及各类书籍。说好了,一定要去送别的。最终却只能通过电话,祝福鲍大姐一路平安。只是不愿伤感的泪水,打湿了漫长的旅程、惊扰了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脏……鲍大姐反复叮咛我:转达她对大连故乡深厚的感情,尤其要好好感谢《海燕》这本提携她走向文学创作之路的良师挚友。

无悔的选择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当记者”

1931年生于大连的鲍文清,是四姐妹中的小妹妹,在大连的海边长大。6岁时突患尿毒症,因没钱治病,父母看着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只能相顾垂泪。无奈,姐姐们天天陪她在喜欢的海边,浸着海水、晒着太阳、逮蟹摸虾,抚慰着她被病痛折磨的幼小躯体。没有粮食充饥,姐姐们就赶来一捧捧的海胆给她当饭吃,常吃得反了胃口。说来神奇,没想到就着海水吃着海鲜,她的尿毒症竟不治自愈。

1948年3月,16岁的她满怀豪情投身革命,考入为迎接全国解放培养干部的大连关东文法专科学校。上学第一天,他们喊着“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产自救口号,在校园操场、宿舍四周种上了蔬菜、玉米、高粱。紧张学习之余,挑粪、锄地忙得汗流浃背,没人叫苦喊累却平添了快乐的自豪感,当时这里被誉为后方的“小南泥湾”。上世纪40年代末期,大连有众多文盲,鲍大姐担当业余教员,既教群众识字又传授革命道理。“人只要有一种信念,便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我们的信念就是学好本领投身革命。”1949年10月,鲍大姐加入共产党,又被保送进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学习,跟女扮男装的女英雄郭俊卿同住一个房间。1955年,在面对进机关当干部和入报社做记者的选择中,生性豪放的她毫不犹豫地来到当时的《旅大日报》,从事编辑、记者工作。不懂就问,虚心向老同志学习的她进步很快。

在对新闻工作的热爱和执着追求中,她结识了东北报业的才子邱南英。是党的新闻事业,把两个年轻人紧紧地连在一起,彼此萌发了爱情却浑然不知。当组织正式提醒她不要与非党人士邱南英谈恋爱时,她坚信自己的直觉,顶住组织为她办班甚至强令与其断绝往来的重压大胆申辩:邱南英的父亲为了革命能学会开汽车,作为儿子他只能更上进,一定会加入组织的。被鲍文清的真情感动,组织最终同意他们喜结良缘。鉴于两人的出色表现,一年半后,双双被调入北京负责外宣工作。鲍大姐先后在《俄文友好报》、《俄文友好周刊》、《人民中国》、《今日中国》(以前的《中国建设》)等对外宣传报刊当记者、编辑。

至今,鲍大姐都庆幸今生今世选择的记者职业。因为这是一个永远让你保持青春、充满激情和挑战,时刻成就你永远学习、不断进步、勇往直前,既激励自己也鼓舞他人的好职业。 83岁的鲍大姐响亮地说:“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当记者!”

感谢《海燕》

“传承茅公精神,活到老写到老”

北京首都,是鲍文清向往的圣地。她如鱼得水忘情地沉浸在采访、通联和约稿中,经常早出晚归浑然不知苦和累。改革开放以后,她不断向海内外推介中国传统经典文学作品和书画、戏曲等艺术门类。白天采访专家学者,夜晚挑灯夜读古典名著。先后编辑出版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选评》、《中国电影现状》、《董辰生京剧人物》画册等作品。如今,著名画家韩美林,当年名不见经传刚出狱的第三天,就迎来了鲍大姐的登门专访。韩美林盈着泪水怯怯地问:您是第一个来采访我的记者,不怕担风险吗?鲍大姐宽慰他:我了解你,你没有问题。要是有问题,谁敢放你出来!鲍大姐采访新凤霞时,为了写好这位家喻户晓的名家,竟与她朝夕相处同睡在一个被窝里……endprint

最难忘,1981年3月27日凌晨,茅盾老先生驾鹤西去。3月28日,鲍大姐到茅公的寓所吊唁归来,巧遇大连市文联主管《海燕》文学杂志社的副主席吴滨来访。忍不住回忆起与茅公几次相见的感人情景,吴主席当即提议,让鲍大姐为家乡刊物写一篇回忆茅公的文章。对来自家乡人的希望,即使再忙,鲍大姐没有任何理由推辞。

鲍大姐从事新闻工作满天飞,每天都有重要的采访向全世界播报,根本无暇静下心来写约稿。此时,吴滨副主席三天两头打电话督促。鲍大姐感到,若不兑现承诺,就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家乡,更对不起茅公对自己文学写作上的提携和教诲。

其实,早在大连女中读书时,鲍大姐就十分喜爱茅公的作品。从香港迁来的三联书店,设在大连天津街百货公司右侧的一幢小楼里,茅公的《子夜》让她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因无钱购买,每天放学,她就一路小跑来到书店,靠在书架边如饥似渴地阅读。硬是往返四五次,把这本脍炙人口的书看完。

到北京,鲍大姐满怀对茅公的崇拜,幻想着有机会聆听茅公的教诲。曾有过几次会议,鲍大姐只是远远地凝视茅公清瘦背影。粉碎“四人帮”后,中国文艺走向复兴,鲍大姐所在的编辑部拟定了访问文坛四老茅盾、周扬、夏衍、阳翰笙的计划。鲍大姐主动请缨,最先给茅公寓所打去电话,紧张地连珠炮般说完自己对茅公的仰慕及渴望有时间前去采访的愿望,很怕大作家一口回绝。屏住呼吸待短暂无声的停顿后,听到的是茅公和悦的邀请“欢迎你来。”

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茅公位于北京东城的一座幽静的小四合院里。想不到,穿着中式长袖衫的茅公一点架子也没有,像位慈祥的老爷爷。83岁的茅公用较重的浙江口音畅谈文学、人生,并一再告诫:一名有成就的作家,首先必须重视马列主义以及科学知识、古今中外历史、文学的学习。其次,必须有广博、深入的生活经验。不能不对外国文学有普遍的知识,不能不对历史和古典文学有相当的知识,这里有个借鉴和继承的问题。周总理曾经很精辟地指出一个创作规律:长期积累,偶然得之。鲁迅说过:静观默察,烂熟于心,然后凝神结想,一挥而就。杜甫说得好: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嘛。

有人没有酝酿成熟就动手硬写,这样下去是不会写出好作品来的。我写《子夜》不是先有题目而后找材料,我是先有生活体验,然后虚构故事进行创作的。

令鲍大姐感佩的是,茅公到了晚年身体虚弱,却竭尽所能提携文学新人。每次鲍大姐前去拜访,都能看到茅公案头摞着一大堆手书给业余作者的复信。鲍大姐经过茅公同意翻开其中一篇,更是受益匪浅。信中用清秀的钢笔字写着:“现在只把我自己的经验告诉您吧。我在年轻时,只是阅读文艺作品,却从没写什么去投稿。我阅读时,除了摸索书中的意义,还要辨味它的美妙何在?这叫做欣赏。不懂得人家作品好在哪里(思想性和艺术性),您自己怎能写出好的作品来呢?并且,好坏都看不出来,怎么能修改自己的作品呢?所以,劝您看书的时候,要反复自问:这篇文章好在哪里?要能看到作者的用字、用句、谋篇布局的技巧和功夫。这样久了,有所得了,同时就可以练习写作、记日记。但记日记时,不要尽发议论,而要把白天所见所闻写下来,用像小说上描写的笔调写下来。这样久而久之,一面读,一面练习写作,就会慢慢有进步。但这段时间,各人不同,大致非有五六年不行。

“大家都以为当作家很容易,那是错误的,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伟大的作家,不但是一个艺术家,而且同时是思想家——而现在,并且同时一定是不倦的战士。”

随后,鲍大姐忐忑地拿着自己采写茅公的文章前去请教。茅盾先生看后启发她:“就这样,你不必进行另外的构思,就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好了!”从此,鲍大姐一发而不可收,把一个个文化名人的传奇故事鲜活地写了出来。1982年,在茅公的介绍下,鲍文清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提起茅盾……鲍大姐感慨着赞叹着。他太可爱了,太平易近人了。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巨匠,晚年生活得十分清贫、相当不易。孤零零一个人,拒绝众人提亲相劝,全身心扶持文学青年推进文学事业的发展。

不堪回首的是“文革” 茅公被囚禁期间,老伴去世七天后才被发现,而唯一的女儿又患病去世。曾有人唆使他咬定女儿病故是医生人为造成的。在高压、威逼和利诱面前,茅公忍着悲痛始终坚持说真话,在那个年代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当时年轻气盛的我,却在他年老体弱百忙之中不断讨教写作经验。想不到这位文学大师耐心教诲不遗余力,为了鼓励我还馈赠墨宝题词,至今都是激励我只要有一口气也不能放下手中笔的动力啊。”

身为一名记者,能近距离多次采访感受茅公身上的真善美,真是三生有幸。难得家乡文学期刊《海燕》为我提供缅怀倾诉的专栏。于是,连续几个晚上,鲍大姐满怀深情地写就了追忆茅公的文章。从此,无论多么忙累,她都会不负《海燕》的重托,倾注心血地将一位位催人向上的文化名流的专访特写奉献给家乡的读者。鲍大姐笑称:我就是一个草上飞的记者,是家乡人瞧得起,硬是帮我养成了沉下心来、埋头写作的嗜好。衷心感谢《海燕》杂志、感激吴滨副主席的鼓励,没有家乡亲人们的信任,我不会这样充满激情地写下来。

厚积薄发,作家出版社结集出版了鲍大姐《文艺名人掠影》一书。著名红学家李希凡看后称她是名副其实的作家,盛赞这些被鲍大姐自谦的“笔录集”绝非所谓的有闻必录,看似笔录了各路名人的从艺历程,却显示出作者的采访十分深入。使人感到,仿佛作者就生活在这些艺术家身边,跟踪着他们的艺术足迹,分享着他们的创作甘苦,并能确切地发掘他们的艺术个性。“作为一个记者,如果对艺术没有发自内心的爱,没有与艺术家相通的感受,是不可能进入这样的心灵境界……”

无论退休后,还是身患重病,鲍大姐始终不忘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笔。1985年赴美国,看她风风火火四处采访的样子,朋友们无不说鲍大姐就像一把火,走到哪里都能燃烧起来。美国加州政府授予她优秀证书,表彰她对中美文化民间交流所做的非凡贡献;2000年2月,鲍大姐应美国华人邀请赴旧金山采访,采写了不少身居海外华侨朋友们的感人事迹,出版了随笔集《旧金山散记》,架起了国内外文化交流的桥梁。而由她建议并组织了四五十位知名书法家,为山东曲阜新碑林题词挥毫,给孔子故乡曲阜增设了亮丽的文化新景点。大连棒槌岛宾馆希望她为家乡文化事业增光添彩,她邀请刘海粟、夏伊乔、叶浅予、董辰生等二十多位画家齐聚大连,为大连美丽的棒槌岛留下了名贵的墨宝。2009年,百花文艺出版社为她出版了32万字的《清韵——往事记忆》一书。endprint

既然腿脚不便,不能满世界跑了,鲍大姐便面向自己和老伴,期望把自己的经历和体验写出来,也把老伴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算是给子孙后代留点精神财富。曾在《人民中国》杂志社担任总编辑的老伴,写过许多好文章。鲍大姐曾帮他整理了一摞发表过的书刊,建议他结集出版。不想,他一下推倒那摞书刊:“我不像你,到处瞎吆喝。”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但我会以他为原型创作一部小说。老伴从来也没说过我写的好,只是临终前说,“不是我说你写的不好,你写有很多时候都超过了我,我是怕你太累喽。”……

令鲍大姐愧疚难过的是,老伴临终前都没有穿上属于自己的一件寿衣。我从没有想过,老伴好好的、怎么可能丢下我就走了。活到80多岁,从未有时间和心思置办什么寿衣。每天忙来忙去,从未给老伴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跟他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就是自己的老伴吧,换成别人我也早写了。他是我没有采访却跟踪了大半辈子的人物啊。我一定要以老伴为原型写一本小长篇,告慰九泉之下我深爱的同事和伴侣。

超负荷阅读写作,让年老体弱的鲍大姐雪上加霜又患上严重的眼疾。2012年夏季,实在看不见字时不得已手术治疗。医生要求她在治疗康复期间不得看书写字,她便把自己多年订阅的《文学报》、《老年文摘》上关于思想政策、文化艺术等方面精彩的文章剪辑成十余本厚厚的剪报本。为了省时间、图凉快,她干脆就地睡在客厅地板和书刊中,常把登门拜访老伙伴们吓一跳。为开发智力恢复记忆,她弹古筝、练钢琴、写书法,每天晚上背唐诗宋词、记读书感想,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上。亲友们不理解:这么一大把年龄了,身体又是如此衰弱,为什么还要这样透支拼命呢!

鲍大姐只是淡淡地一笑:“我知道,自己的寿限已到,我必须拼命写,赶快写。因为我在采访一个个人物时,受到了一次次的教育,得到一次次鼓励,获得了比金玉更为珍贵的精神财富!直到今天,我在医院打着吊针还要写,甚至是豁出老命也要做,谁都不理解我,是茅公等文化巨匠的精神时刻在鞭策我呀!就是死在案头上,我也值啊!”拍着案头杨绛老先生的作品:你看人家老先生都100岁了,老伴没了,女儿也去世了,自己还在认真地坚持读书写作。比起人家,我哪敢说年龄大呀。说着,又捧起范敬宜的文集。这也是我爱不释手最爱看的作品。真希望每个新闻从业者都能认真拜读这本书,争取像他那样去实现一个新闻记者的崇高理想和追求。抚摸着萧红的作品集,鲍大姐连声夸赞着,不知看了多少遍,咱东北著名的女作家写得简直是太好了,看了人家的作品,我写的东西都拿不出手了。

2013年初,82岁的鲍大姐完成了二十多万字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我的故事》(又名《海的女儿》),已有出版社要为她出版,她感觉不满意竟全部推翻重新写。“不管出版社怎样催促,不满意,决不出版。”

旅居海外的两个儿子时常牵挂母亲的身体,多次从美国、加拿大往返北京。鲍大姐郑重地告诉孩子们:千万不要为妈妈破费跑来跑去,那样,妈妈的心里会很难过的。待妈妈死后,一定把妈妈的骨灰洒进故乡大连的大海中,什么也不必留。妈妈没有财富留给你们,存下来的就是离休以后写的七八本小书。值得欣慰的是,妈妈这辈子培养了两个艺术家(一个是从事绘画艺术的小儿子邱晓东,一个是从事音乐艺术的大孙女),一辈子自食其力没花子女一个美金。如今眼瞅着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你们不用难过、也不必分心,这是大自然的规律。相信妈妈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料理得好好的,不给子女们打麻烦,也不给自己留遗憾!

给启功立传

“他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每每听到人们盛赞鲍文清把书法大家启功写活了,鲍大姐都谦虚地摇着头:“不是我写得好,是启功太有名、太博学、太有人格魅力了。启功真是太了不起了,他是值得我们全国人民学习的好榜样!我也没想到,与启功交往二十余年,他给我留下了这么丰厚的物质和精神遗产。2011年7月,为庆祝建党90周年再版的《启功杂忆》,几乎没做任何宣传,便受到各界文化人士的喜爱。

可是提起启功,鲍大姐就心酸——启功曾给无数人题写了价值连城的书法,而他自己一生淡泊名利清贫如洗,临近暮年形影相吊,时常连口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有次下班途经他家,鲍大姐没打招呼就进门,看到的是,穿着袖头脏出光亮、胳膊肘磨出两个大窟窿的烂毛衣,对着孤灯、饮着白酒,桌上放着一碟咸菜和一小把花生米的老者,那天还是启功的生日。见鲍大姐难过,启功打着哈哈:不是很好吗?有酒有菜,我已是相当知足了。

当鲍大姐捧着新毛衣再次登门时,启功满脸的不悦:钱多了没处花了是不是……鲍大姐知道,他为人倾囊相助在所不辞,可接受别人的馈赠却很不过意。从那以后,每逢他的生日,鲍大姐都与老伴提上两瓶啤酒、买上两根玉米和一包花生米与他同庆。

终生难忘,1991年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鲍大姐与老伴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输,眼看两个六十多岁倔强的老人争得面红耳赤。鲍大姐怕继续争执下去双方会失去理智、不计后果,便愤然冲出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清冷的街上。不曾想,信马由缰竟走到了启功的家门口。见启功一人闲来无事的样子,便敲门进去。闲聊时启功发现鲍大姐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关切地问:“怎么不高兴啦?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和邱大哥吵嘴啦?(启功一贯尊称比他年龄小的鲍文清和老伴为大姐、大哥。)鲍大姐几经掩饰还是被先生看出破绽,只得如实坦白。没想到,启功先生听完笑得前仰后合:你们真是幸福啊!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俩!鲍大姐不解,启功先生不做回答,而是走到书桌前写下了“夫妇甜心蜜不如,打疼骂爱语非诬。向人夸耀无边乐,偏索惇鳏祝贺书。 南英 文清 同志俪鉴 ”的赠诗。边盖印章边说:“这张字就送给你和邱大哥做个纪念,拿回家两个人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鲍大姐夫妻俩时常捧读启功先生的赠诗,似乎听到先生亲切的话语:夫妻之间,如胶似漆,不如打疼骂爱。你可知道,我老汉是个茕鳏之人,多么羡慕能够找个人吵吵架。能吵架,唉呀,这是多么幸福的呀!

这幅字多年来一直被鲍大姐高挂在客厅的墙壁上,成为她最爱的珍宝。endprint

“启功先生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他的博览群书、谦逊温和的恬静心态及嘉言懿行……一本书怎么能写尽呢。我发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为他树碑立传。不想,多次商量均遭到他的一再拒绝。”鲍大姐毫不动摇据理力争:“您是中外知名的大学问家,您不但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还是北师大从教几十年的教育家,在语言、文学、诗词创作、古书画鉴定等方面都是大家,在中国名人传记中,少不了您这大学问家!”启功慢条斯理地回绝:“你一上来说了这么多的‘家,我实在担当不起。我说的都是实在话,我是个普通人,‘传记之类就免了吧!再说让我回忆过去那些伤心事是很痛苦的,提起来就禁不住要掉眼泪,何必再去翻箱倒柜呢!疮疤都已经长好了,就不要再去揭它了……”

几经争论后,鲍大姐丝毫没有放弃却更加执拗。无奈,善良的启功先生只好妥协用很和缓的口吻商量:“你看过一本《胡适杂忆》吗?那种写法似乎是可取的,就是你不要听别人胡说,你把你在一旁看到的一些琐事加几句评语写下来,叫别人去慢慢品味吧。”开始鲍大姐不同意:“那不就成了时下流行的‘戏说了吗?”启功解释:“你不要看别人怎么说,只要根据自己所见秉笔直书就行了,一家之言嘛!”鲍大姐茅塞顿开、喜出望外,原来老先生一定要我把他当普通人去写。多好的启功呀,不但启发了我的灵感,还传授了最好的写法并帮我题写了书名。

鲍大姐立即奔赴图书馆,借到了一本20世纪50年代台湾出版的已经发黄的《胡适杂忆》,边看边开始储备《启功杂忆》的素材。2003年,北师大召开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国内外著名书法家云集一堂,对启功先生学识和书法上取得的成就赞不绝口。那天坐在轮椅上的启功先生缓缓起身说出的一句话:“我希望能多让我活两年(他伸出两根指头),这样我也可以多做一点事情。”令鲍大姐热泪盈眶,当天把二十多年来与启功相处积累的资料全部摆上案头,开始《启功杂忆》的写作。

当鲍大姐把写好的书稿双手捧着呈到启功先生面前时,他已经看不见具体的内容,鲍大姐就饱含感情念给他听。启功抚摸着厚厚的底稿喃喃地说着:“这么厚,辛苦你了,写得好啊。”2004年,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启功杂忆》,一面世就销售一空,并连续重印。

2011年,夏季,北京时代华语股份有限公司出版人、启功北师大的小校友刘浩冰,怀着对启功大师的敬爱之情,在众多版本的启功传记中偏爱鲍大姐写的《启功杂忆》。费尽功夫打通鲍大姐的电话,鲍大姐根本不信——难道天上有掉下馅饼的好事。

待迈进鲍大姐的家门,刘浩冰万没想到,偌大的房子只居住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老人家特请了两位老朋友做保镖。

签订再版合约后,鲍大姐不顾严重的眼疾和糖尿病带来的苦痛,很快把修订稿传给了出版方。同时,还热心帮忙联系了启功的侄媳,提供启功在最好的时期写得最好的几幅作品之一《题梅花》——“孤山冷澹好生涯,后实先开是此花。香遍竹篱天下暖,不辞风雪压枝斜。” 做新书的插页。

很快,一本插有宣纸拓印启功亲笔书法 《题梅花》的精美新书《启功杂忆》又面世了。随后,《作家文摘》以半版篇幅多次连载。连出版方也没料到,销量一路攀升。鲍大姐很高兴通过自己的秃笔,让一生不为金钱所动,不为功名所累,救世为民,淡泊名利,学为人师,行为示范的启功精神广为人知。

原《今日中国》杂志社社长宫喜祥提起鲍大姐十分感慨 :我们杂志社因有她这样的好记者而骄傲。她自强不息、勤奋执着、深入坚持的采访作风恰是当今记者学习的楷模。正如她的名字文一世、清一生,不仅让她与众多知名人士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也使得采写的人物一个高于一个。正是这样,她才能把人们爱戴的启功老先生的书法之美、道德之美,鲜活地呈现给读者。 鲍大姐八十岁生日时,宫社长代表社里前去祝贺并泼墨题诗:“人说七十古来稀,我看八十今不奇,若是九十勤操笔,先生百岁赋新诗。”几乎替所有熟悉鲍大姐的人,表达了由衷的赞叹和祝福。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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