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的声音
2014-03-10李光彪
李光彪
那年秋天,脚下长满庄稼的母亲,收割完最后一季稻谷,带着几袋刚收上来的新米,从乡下老家进城来帮我带孩子。
母亲“农转非”到来,女儿呱呱坠地,亲戚朋友络绎不绝探望,平时冷清的家里,转眼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襁褓期的女儿,每天早一次,晚一次必不可少的洗澡,换洗尿布,少不了要用很多水。因此,每天下班回家,经常看见母亲忙前忙后,拖地板,抹家具,洗菜做饭的身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厨房、卫生间的水龙头像坏了似的,一滴一滴漏水。水龙头下面,不是接着一个盆,就是接着一只桶。我走过去随手一关,滴水不漏。母亲见状,跑过来悄悄劝我莫关,说是隔壁邻居好几家都故意微微松开水龙头滴水。这样“放水”,一滴水带不转水表,自家就等于不花钱,白用些水。
那时的水费其实也不贵,才八角钱一方,每月由自来水公司按单位总表实际量收费,再由单位安排人抄表到户,分摊收取水费。可每次收水费,单位的总表和各家各户的分表就是对不起头,不明不白少了好多水。虽然领导三令五申在会上强调,要求严查水的跑冒滴漏。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谁都知道水流失的秘密,却又个个装糊涂。天长日久,法不治众,所有水损只好全部由公家承担。
母亲知道我在本单位的办公室工作,很给我面子,趁我出门上班,才做贼似的扭松水龙头接水,听见我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就立刻关了水龙头。可我一见水龙头下那半盆或半桶微波荡漾的水,就知道是母亲在我回家前做了手脚。有时,趁我和妻子入睡,假装起床解手的母亲,又悄悄扭松水龙头接水。好几次,睡觉时还星亮月明的,梦里却是下雨的情景,醒来仔细听听,才知是自家的水龙头在“滴答滴答”流水。常常是这样,我批评母亲后,关了水龙头,母亲又神不知鬼不觉扭松了水龙头,背着我接水。
从那以后,母亲“高明”放出的一滴滴水,时断时续,“滴答滴答”,成了我家特有的音乐,伴随着女儿成长,装点着全家人的生活。
不知不觉,在母亲那一滴滴乳汁般的水滋润下,女儿已经会咿呀学语喊母亲“奶奶”,让母亲牵着歪歪斜斜走路。为了给孩子断奶,母亲把女儿领回老家。每天下班回家,原以为“隔山不听娃娃哭”的我,见不到吵吵嚷嚷的女儿,听不到母亲那“滴答滴答”放水的声音,常常炒菜完了放盐,吃饭就像嚼木渣似的,无滋无味。
岁月就这样在母亲那“滴答滴答”的流水声中悄然流逝。女儿如长硬翅膀的小鸟,飞离了家,到外地读书。母亲也如一片秋天发黄的树叶,叶落归根回到老家。每天下班回家,空荡荡的家里,再也听不到母亲那故意扭开水龙头“滴答滴答”放水的声音。我整天就像丢失了钥匙,站在家门口,进不了门那样难受。
责任编辑: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