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淹没在黑暗中的故事
2014-03-09
打捞淹没在黑暗中的故事
姜志勤 烟台打捞局,“起重2号”船长 脑子里放张图纸镇定下水
潜水员在打捞局在最关键的岗位之一。
渤海海域的冬天特别冷,海底多淤泥,潜水员下潜后,什么都看不见。即便打开强光手电,也只见一小团红光。哪里是船舱?先左拐还是先右转?凭姜志勤的经验,“在水下,睁着眼和闭着眼一样,全靠记忆力,脑子里要有一张图纸才行。”
26年潜水生涯中,姜志勤几乎什么危险都遇到过。
2009年12月5日,正值寒冬。长190米、型宽30米、型深16.3米,总载重4万多吨的香港籍货轮“AFFLATUS”轮,在威海外锚地避风时,不幸因风大走锚,搁坐于威海刘公岛小弘岛周围的礁石上,4个货舱全部破碎进水,船体右倾约15°,礁石穿破船底插入舱内。
无数次与风浪争夺后,姜志勤和同伴们终于迎来最后关头,他们用“芝罘岛”船顶靠在难船右侧,为两只浮筒充气,11000马力的三用拖轮“德洁”轮将主拖缆带固定在难船尾部,随时准备拖带难船出浅。
然而,意外发生了。经过两个小时不停的充气后,左舷浮筒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姜志勤意识到,“难船的倾斜角度若继续增大,极有可能发生侧沉。要想解放浮筒,则必须首先割除破损的船体钢板。”
但是,如果此时切除钢板,会突然改变钢丝和浮筒的受力方向,在水下的潜水员若躲闪不及极易发生危险。北风夹着雪花,刀一般刻在脸上,姜志勤毅然着装下水作业。
为防止被有拉力的钢索击打,他只能在水中“倒挂金钩”,难船船底,姜志勤一手紧握电氧切割刀,一手扶住破损的钢板,并用手指掌握住切割焊条的位置,双脚不停打着脚蹼以维持身体平衡,口中不停指挥水上人员控制电流开、合。
AFFLATUS轮抽油
姜志勤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独自奋战了两个半小时,终于拼尽最后一丝体力割掉被浮筒钢丝缠绕的钢板,清理出浮筒钢丝,解放浮筒,被同伴拉出水面,瘫倒在甲板上。
“作为潜水员,心理素质特别重要,果敢和镇定都是必须的。”姜志勤说。
张潮水 广州打捞局,“华天龙”工程总监 从普通潜水员到工程总监
“把心放在船上,把船放在心上。”张潮水常这么说。
在交通运输部广州打捞局里,打捞人常称呼张潮水“水哥”,这个59岁的汉子有张黝黑发亮国字脸,一口浓重广东乡音,热情爽朗,嗓门很大。
“水哥”出身渔民世家,只有高中学历,1976年9月从事救捞事业以来,先后参加30余项大型海上急难险重的救捞任务,从一名普通潜水员起步,历任班长、潜水队长、工程队长,直至2007年成长为我国自主研制的4000吨全回转超大型海上起重工程船“华天龙”号工程总监。在同事和同行眼里,他简直是个传奇。
任职工程总监期间,“水哥”和同事们一起制定了“华天龙”号两大本管理制度汇编,带着船员对“华天龙”不符合施工状况的项目进行技术创新和改造达2000多项,创造了一天都没有靠泊码头,一天都没有进厂修船,一天都没有因设备故障而耽误施工的奇迹。
有人计算过,“水哥”每年在船上工作的时间竟超过330天。“水哥”却说:“我每年能休息三四十天,已经很满足了。”用他的话说,打捞人就要有“豹的速度、鹰的眼睛、蚂蚁的腿脚、神仙的肚子”——抢时间、抓细节、手脚并用和废寝忘食。
听起来,打捞人个个都是钢筋铁骨。从投产到现在,“华天龙”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并推行24小时工作制。全体船员就像是一部机器,每个人是这部机器的零件,缺谁也不行。赶工程,忙打捞,每天两班倒,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
“很多时候,一艘船在主航道上沉没,整个航道的作业都可能受到影响。”“水哥”说。短则十几二十天,长则半年一年在海上连续作业的例子,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
2012年,一家商业船舶公司以年薪百万的丰厚条件邀请“水哥”加盟,却遭拒绝。“水哥”说,“能走到今天,全靠打捞局培养。我要甩手走了,良心上讲不过去,兄弟们也会骂死我的。”
2007年9月,“华天龙”平台吊装工程
金锋 上海打捞局,潜水队队长 饱和潜水作业的中国第一人
2000年8月12日,俄罗斯海军核潜艇“库尔斯克号”不幸沉没,118名官兵葬身海底。由于不具备深海潜水作业能力,俄罗斯不得不求助于英国和挪威。
全行业不禁自问,若此类事件发生在中国,是否有能力自救?答案是,不能。因为我们没有饱和潜水技术。
为打破西方国家在饱和潜水市场上的垄断,12年后,突破一项项常规潜水深度作业极限,“蛟龙号”下潜至-7062米深海,刷新了“入海”记录。但很多难度大、操作复杂的海底作业,仍需潜水员来完成。“直接暴露在高压环境下的承压式潜水,依然是人类在深海极限面临的挑战。”
作为中华技能大奖获奖者,金锋堪称我国饱和潜水从研发到生产应用的实践者。“饱和潜水在我国‘实战’零的突破始于2006年冬天。”金锋眯眼一笑。
那年10月初,一列30余人组成的饱和潜水队悄然来到番禹作业现场。谁将是第一批进入舱内进行饱和潜水作业的队员?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生命支持系统全部由水面人员控制,这等于要让原本由自己掌控安全的潜水员将生命完全托付给舱外人员。”谁心里都没底儿!
“我是党员,也是潜水队长,我上!”金锋一马当先。
-103.5米的海底,足有两米长的石斑鱼从金锋身边游过,呈现站立姿势的海鳗两只眼睛在探照灯照射下发出慑人寒光。发现人类,鱼类也很好奇,目不转睛看着潜水员们游近,再走远。如此特别的注视下,金锋和搭档开始了我国第一次饱和潜水作业。
卸下螺丝,拆下大法兰,更换海底软管,安装拧紧。看似简单的过程在深海中操作起来也绝非易事。“好像在太空行走,浑身使不出劲儿,稍微用力,整个人就会飘起来。”作业近7小时后,筋疲力尽的金锋才和搭档一起回到悬在头顶的潜水钟内。
再次起吊潜水钟的过程发生了意外——起吊系统液压管路突然爆裂漏油。
潜水钟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守候在岸上毫无经验的队友们一心想把潜水钟拉上船,强行启动起吊机。“结果管线中液压油直接喷射而出,潜水钟一点点又滑了下去。”潜水监督郭杰揪心急了。
经过紧张抢修,潜水钟才被勉强拉回船上,金锋“幸免于难”,他总结,“饱和潜水需要人、技术、仪器共同配合,行潜之前都只能算是实验,只有人真正出钟行潜成功才能获得世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