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培养“富二代”接班的理性准绳

■刘圣中 吴 琪

[案例]

近年来，民营企业接班人的培训中，频频出现地方政府的身影。

2013年11月，广东佛山市委组织部、团市委、佛山市国资委共同组织48位佛山青年企业家赴36家市、区国有企业挂职锻炼，挂任总经理助理或中层部门经理职务。48人中超过一半是70后至90后的“富二代”。不久前，这批民营青年企业家结束了为期半年的国企挂职工作。

而在此之前，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组织活动。如，江苏省委组织部亦牵头组织了“2009年江苏企业家高层峰会”，用两年时间在全省培养1000名民营企业家后备人才；2010年，浙江义乌市政府出资免费培养“富二代”接班人；2011年5月起，武汉市分别在井冈山、贵州遵义以及武汉当地，举办非公经济代表人士“新生代”培训班。

[剖析]

社会争议：“父爱泛滥”还是未雨绸缪

地方政府的这一举动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不同反响，有批评质疑的、也有表示理解和支持的。批评的一方认为政府这样做是管“家事”、越俎代庖、“父爱泛滥”等，并且质疑国企挂职的效果，国企挂职决策成本谁来承担，以及培训费用谁买单等。

社会各方的质疑和批评，总体来说表现于两个方面：第一，政府职能是否存在越位的问题？许多人对这一现象的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要政府来出面组织，政府的职能应该是充分履行好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领域内的职责。政府主动承担起培训民营企业接班人的责任，是否超越了它本应履行的权责范围，这未免有点多管民营企业“家事”的嫌疑。

第二，这种行为与社会公平原则的冲突。有人认为，政府组织用“富二代”以及“创二代”，到国企挂职锻炼未免有失公平。尽管培训和挂职是自付费用和不领薪酬的，但是政府也消耗了一定的人力成本和公共资源。消耗公共资源去培养“富二代”接班，这与公共资源必须照顾更大多数人的福利有冲突，与社会公平准则相冲突。他们认为，政府更应关注的是贫困地区失学儿童和普通高校大学生的就业困难问题。

而赞成支持的一方认为，政府这种做法是推动地方民营经济持续发展的一种具有先见之明的措施。他们认为政府组织“富二代”挂职，从而帮助其尽快适应国内民营经济的发展需要，可以有力推动民营企业的健康持续发展。

政府为“富二代”们搭建了锻炼学习的平台，他们不仅可以通过挂职和培训得到经验和技能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还能通过这个平台建立更广阔的人脉和关系网，来直接达成项目合作等。也有人认为，这样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现实原因是，如何让这些企业和资源长期持续扎根在当地。

根据佛山市委组织部日前对812名“富二代”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境外人士占21.6%，无党派人士高达77.4%。这明显地体现了“富二代”们思想开放、留守观念薄弱等情况。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政府组织他们挂职的活动，其目的不仅在于防止这些人力资源和民营资本的流失，也在于一定程度上为地方民营经济的长期持续发展提前铺好道路。所以一些人从这一角度出发，认为这一做法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深度]

立场不同：究竟谁是谁非？

对这一现象各方的声音和立场互不相同，那么我们该如何评判这一现象，如何评判这些分歧呢？或者说，这些不同的意见究竟谁是谁非呢？我们只有从各自的特殊需求出发，明确各自利益的根本出发点和目的，设身处地、同时又理性分析，才能更好地理解和评判这一分歧。

首先是民营企业的现状和需求角度。在中国的民营企业中，一直有着子承父业的传统，所以这些民营企业一般都是采取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方式。

据调查，佛山90%的民营企业都是家族企业。目前，这些民营企业纷纷进入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所以，如何把“富二代”们培养成能担当起接班责任的具有管理胜任力的合格接班人，就成了目前急需考虑的问题。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民营企业基本上还是沿承家族、血缘、亲情的理念，并未普遍实行职业经理人的制度。尽管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现代企业管理理念，得到了广泛的接受，但是不到特殊的困难时期，大多数企业还不会考虑聘用专业的职业经理人，来接手改革管理体制和管理模式。

基于这一背景，提高目前民营企业“富二代”的接班能力，按照职业经理人的标准来进行锻炼“富二代”，就成为民营企业“创一代”的首要考虑和首要需求。帮他们换一个环境，放到国有企业中来进行锻炼不妨是一种可行的对策。这样不仅可以提升其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内部管理能力，还能扩大企业之间的资源交流，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基于这一考虑，支持者的意见还是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理解的。

其次是政府和社会发展的角度。作为公共机构的政府机关，其重要职能之一是经济职能。而经济职能的重中之重就是民营企业的发展问题。

民营经济在当前国家经济体系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民营企业占地方财政税收比重越来越增大，而且在地方经济的革新技术转型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民营企业的兴衰不仅直接关系到企业家本身的利益，还关系到地方财政收入多少、社会就业好坏、地方经济变革和转型，以及地方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等重大问题。

因此，政府不仅要考虑到怎样推进地方民营经济不断开创新局面，而且还要思考如何去保持民营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尤其是后者。为了保持民营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和发展，政府就要做好未雨绸缪的工作，想企业之未想，急企业之未急，帮助民营企业搭建好接班人的锻炼平台，提前为民营企业新旧交接做好准备。

这是企业代际承转、稳定交接和稳步前进的关键一步。这一步的成功与否甚至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出于扶持民营经济发展、保证地方经济良性增长的考虑，地方政府帮助培养企业接班人这一做法，就成为一种合理的选择了。

再次是社会利益相关者的角度。从社会利益相关者的角度看，以上这些理由固然有其道理，但是仍然存在很多不合适和不合理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特殊的需求，作为政府管理者来说，掌握了最大量的社会资源，需要承担的是涉及最广大群体的公共福利供给的责任，为最广大群体提供最基本、最重要的公共服务，满足他们的基本要求。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要求资源分配均衡、合理，要求“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多一些，要求政府关注多数更多一些。

因此，他们批评政府帮助“富二代”挂职国企的做法。他们认为政府忘记了政府本应该更加需要着重履行的职责和义务，而做了自己并不需要承担责任的事情。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也质疑这一做法的效果。从他们的角度看，这些质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把自己的诉求与富二代挂职的事情相比较，觉得政府的做法有失公平，政府更愿意“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这与政府所应该扮演的角色有差距。

[路径]

角色差距：政府应是幕后推动者

以上从各方角度出发对各方态度的分析，带给我们一个亟需思考和解决的问题：地方政府帮助“富二代”国企挂职的这一做法究竟如何评判，其理性准绳何在？

对这一问题的分析实际上涉及了两个根本的问题和三条基本的理性准绳。第一个问题是政府该不该给“富二代”提供挂职的帮助？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我们认为恰好是对政府职能的第一条理性准绳的归纳。

这一准绳是：凡是能够为公共福利带来正向效益的事情，公共机构原则上都应该肩负推动其发展的相应责任。从理论上看，政府帮助“富二代”挂职国企并非没有其合理性。因为民营经济的发展能够带来公共财税的增加，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推动经济绩效的提升，为更多人带来福利，所以其社会正效应是非常明显的。

因此，帮助民营企业良性发展，自然也在政府所肩负的公共福利职责系列之中。只不过与基本的教育、卫生、环境保护等重大责任比较，没有那么高的优先性和重大性而已。

与之相应的第二条准绳是：政府安排公共项目的优先原则是按照公共福利效应标准，效益最大者应该排在最优先位置，依次类推。按照这两大准绳，地方政府采取以上做法是符合其相应责任的，但是与更重要的涉及广大公共福利的基础性教育卫生事业相比，则应排在相对靠后的位置。也就是说，在优先安排好那些重大事项之后，才能尝试这些事情，这样，社会利益相关者的不公平感就会低些，其反对的声音也会少些。

紧接着的第二个问题是政府如何为“富二代”提供帮助？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正好是对第三条理性准绳的总结。这一准绳是：作为公共机构的政府，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高度复杂多样的社会服务的直接供给者，而应该扮演社会服务的推动者、联络者和激活者的角色。也就是说政府不直接提供服务，而是提供信息，创造条件，帮助企业和社会中介服务机构对接。政府要成为公共服务的推动者，而不是直接供给者。

政府安排公共项目的优先原则是按照公共福利效应标准，效益最大者应该排在最优先位置，依次类推。

按照这一准绳，对政府来说，上面所说的“富二代”国企挂职的事情就要注意其方式。政府更应要做好的事情不是直接组织他们进国企挂职培训，而是发挥推动者和激励者角色，激励第三方参与到这一工作中来，让社会机构来直接供给相应的服务。

政府只需在幕后进行推动，或者在事中事后进行有力监管。如此说来，政府要做的事情更应该采取以下方式：一是建立起信息沟通平台。对于民营企业乃至其他类型企业的需求，特别是这种代际转换的特殊要求，政府应该采取的帮助方式不是直接组织人员挂职或者培训，而是通过间接方式来激励企业重视这些工作。

特别是信息沟通平台的建设，这是政府宏观调控经济社会需求的重要方式。通过建立信息沟通平台，让民营企业和国企产生对接的渠道，让专业从事企业人才培训的机构在信息平台上公布其方案，供各类企业进行选择。这一平台为不同机构、不同需求创造了对接机制。在信息的自由流通和互动中，创造更多经济和社会效益。

二是完善职业经理人制度。政府还应该重视的事情是相关的制度建设，这是当前政府能够做好的工作。政府要大力推广现代企业制度的各种先进理念，帮助民营企业认识依靠亲缘关系管理的滞后性、产权分离的重要性和专业管理人员管理的有效性，转变家族管理的陈旧理念。要在民营企业中有力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采取各种激励手段，帮助企业有效建立新模式。

另外，还要完善相应的市场配套机制，建立起企业职业经理人的人才信息市场机制，通过信息市场的双向选择来促进职业经理人和企业的需求相匹配，促进资源优化组合，提高社会总体效益。

在提供经济社会服务的过程中，政府要谨守其度。只有按照理性准则来行事才能达到资源节约化、服务合理化、效益最大化的目标。这样，政府既能合理履行其合法职能，又能赢得社会信任，可持续性地创造更丰富的机会，为社会发展提供源源不竭的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