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拯救环境，企业就危险了

再不拯救环境，企业就危险了

经济持续发展的长期动力仍然依赖自然资源，一旦自然资源消耗殆尽，经济发展就会变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专家名片

古代中国，《晏子春秋》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说，讲的是同一物种在不同环境条件下会发生变异。究其原因，是水土不同、气候不同造成的。现代中国，茅台酒曾经尝试从仁怀县茅台镇搬到交通更加便利的遵义市近郊，易地生产，再造一个茅台，实现毛主席提出的“搞它个1万吨”的宏愿。虽经11年努力，实验终告失败。实验者本想将实验品命名为“茅艺”，后来还是放弃了和茅台沾边的想法，借用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方毅“酒中珍品”的题词，更名为“珍酒”。茅台酒厂后来总结失败原因说，酿酒工艺是可以复制的，无法复制的是赤水河、茅台镇的独特气候和谷地里大量的微生物群落，这些都是构成茅台酒厂竞争力的核心部分。

上述事例生动地说明了自然资源条件对经济活动的影响。生产型的企业绝大多数都会严重依赖自然资源条件，自然资源枯竭或遭受污染都可能对生产型的企业造成致命的打击。譬如对茅台酒厂来说，赤水河虽然不是酒厂的私产，但却是最核心的资源，如果赤水河被污染，则茅台酒厂危矣。有鉴于此，早在1972年，周恩来就强调茅台酒厂上游100公里内，不允许因工矿建设影响酿酒用水，更不能建化工厂。近年来，随着经济发展，沿河白酒企业废水直排河中，生活垃圾、建筑垃圾侵蚀河道，河流水质明显降低。据《中国环境报》报道，2013年，当地环保部门对1940家白酒企业进行了全面执法检查，保护赤水河流域环境。大家都很清楚，只有赤水河保住了，包括茅台酒厂在内的白酒企业才能生存下来。

由此可见，在赤水河保护这个案例中，拯救环境也是为了拯救企业。再不拯救赤水河，白酒企业就危险了。乍一看来，这与人们对环境与发展的传统认识迥然不同。传统观点认为，多数情况下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是对立的，要保护环境就要放慢经济增长的速度。似乎人们身边的很多例子也印证上述观点，譬如因为要保护森林，我们会禁止毁林造纸，制约了造纸企业的发展等。现在看来，这样的传统观点有些过时了，因为它只是静态的认识，没有从动态的视角来分析生态系统和经济系统的相互关联，忽略了经济持续发展的长期动力仍然依赖自然资源，一旦自然资源消耗殆尽，经济发展就会变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从这个角度重新审视前述造纸厂的例子，我们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毁林造纸无异于涸泽而渔。长此下去，森林消失之日，也是造纸厂关门之时，所以造纸行业应该比其他行业更关注森林资源的保护。

原来，拯救环境就是拯救企业自己！这一论断无疑是颠覆性的。它最早是由美国商业生态学领域的著名学者保罗·霍肯（Paul Hawken）在上世纪90年代提出来的。保罗在1993年出版的著作《商业生态学：可持续发展的宣言（The Ecology of Commerce：A Declaration of Sustainable）》中说，任何企业的发展都必须解决三个问题：索取什么（What it takes）、生产什么（What it makes）和废弃什么（What it wastes）。这三个问题恰恰与生态环境密不可分：索取要开采资源，生产要使用能源，废弃物还会污染环境。因此，他认为，商业与环境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命运共同体，但人们在试图化解环保主义者和企业人士之间的矛盾斗争时，却搞错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问“我们该如何拯救环境？”而实际上人们更应该问的是“我们该如何拯救商业？” 如此一来，企业家们就不能再对环境保护无动于衷了，拯救环境不单单是政府的事情，也不单单是民间环保社团的事情，更要成为公司应该关注的头等大事。

在中国，这样的新规则和新市场机制在许多行业中并未形成，我们还不能有效通过市场”无形的手“去驱动大大小小的企业保护自然资源。因此，建立自然价值的核算制度非常必要。光靠政府“有形的手”是不够的。

有人说，这一论断只是对资源密集型的企业有效，因为只有这类企业才会严重依赖自然资源。事实并非如此。户外用品企业也很关注环境保护。世界知名的户外用品企业添柏岚（TimberLand）的CEO曾说，我们非常关心环境保护的问题，如果没有大树、没有草地、没有河流，谁还会买我们的产品到户外去休闲旅游、度假探险呢？同理，休闲旅游的相关产业也应关注环境保护。去年，笔者去珠海出差，路过一排外观气派却已经空置的房子。当地人说，这以前都是度假村，因为紧靠湖边景致宜人，生意一度很红火，但后来湖泊被填了，度假村开始破败，老板们都走了。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度假村的老板们一定会愿意用重金保护湖泊以维持他们的生意。如果愿意深度思考，我们会发现包括金融、互联网在内的几乎所有产业都会与自然资源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他们都应当关注环境保护。在国际上，汇丰银行、花旗银行、谷歌都很积极关注环境保护的问题。

还有人会质疑，企业家不是傻瓜，自然资源若真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能不知道么？他们能不采取行动么？这是一个较深层次的问题。企业家是否愿意采取行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家是不是只想着赚快钱，如果他只是想赚两年钱就拍屁股走了，保护自然资源是不划算的，因为那是长期的事情。但如果他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企业做成百年老店，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保护自然资源就是不二选择。正因为这样，关注自然资源的多是像可口可乐这样的大型跨国企业或茅台酒厂这样的百年老字号，朝不保夕的小作坊来不及考虑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

但是，一个成熟的市场是多样化的，既有大企业，也有小企业。市场不应当放任一些企业为了赚快钱而破坏另一些企业持续赚钱的能力（譬如小酒坊对河流的污染会破坏茅台酒厂未来的生产能力）。面对这一困境，市场无能为力，会出现我们常说的市场失灵的状况。这时候要有政府干预，为市场引入新的游戏规则，让企业无论是想做一两年还是想做一百年都可以对自然资源负责。这个游戏规则就是将自然资源的价值和保有自然资源的成本货币化并计入企业的财务报表和产品的成本核算。这样一来，所有在赤水河流域酿酒的企业无论大小都要分担赤水河生态保护的成本，政府将这部分的成本提取出来对赤水河进行保护，以确保所有愿意长期经营的酒厂都能持续经营下去。这部分成本可能由企业独力承担，也可能通过提高酒的价格让喜欢喝酒的人分担。总之，新的规则可以形成新的市场机制，让酿酒这个行业能够找到资源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平衡点，让企业持续经营下去。

在中国，这样的新规则和新市场机制在许多行业中并未形成，我们还不能有效通过市场“无形的手”去驱动大大小小的企业保护自然资源。因此，建立自然价值的核算制度非常必要。光靠政府“有形的手”是不够的。与此同时，那些志在百年老店的企业家，尤其是在资源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家，应重新审视企业与环保的关系，制定更积极进取的企业环境战略，为了自然，更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