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
2014-03-08杨拥
杨拥
今年暑假
杨拥
孩子们的暑假开始了，这预示着夏季终于到来了。
收拾完了田地里的杂草和碎石，一天晚上大家正围坐桌旁吃晚饭，公公正昌无意识地随口说了一句：
“城里的绍娜来电了，说是孩子们放暑假要回来住……”
香妹情不自禁地瞅了丈夫一眼，在妻子目光的支持下，绍雄慌忙接上去说：
“要回来？……爹，她是不是又想像去年那样呆起来没个头啊？”
“这叫什么话？电话里可没说要呆多少天。说是要让孩子们尽可能多接触咱们农村乡下的自然风光。如今的大城市呀，什么蝉啊、蜻蜓啊、乌龟呀、天牛虫啊，全找不见啦。竟然说是超市里有卖的，一只要多少多少钱。这么一来，孩子们是不是不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啦？”
“可不是吗，住在大城市，哪里有什么像样的院子啊。一年一度的暑假，再不让孩子到宽绰的地方来舒展舒展，对身体发育也不太有利啦。”
婆婆附和着公公帮腔助势地说。
“不过，去年绍娜带两个孩子来住过将近一个月啦。当然，自己的娘家，住多少天也没啥可说。可是，作为老婆，这么长时间把老公一个人撇在家里，总有点欠妥吧！”
绍雄想起去年妹妹走后，妻子香妹攻击他时使用的语言，毫不妥协地说。
就在昨天夜里，香妹还曾带着厌烦情绪叹着气对他说过：绍娜今年又该来啦！
实际上，虽说是一奶同胞的亲妹妹，绍雄也觉得她太不懂道理。每年一到夏天，就带着两个孩子从城里回来。起先，住上个把星期，倒还说得过去。可是，随着两个小孩的逐渐长大，从前年起，越住越长，总得呆够一个月才走。既然是回了娘家，娘儿三个的吃住花销，自然不用她掏分
文。加之，爹妈疼爱偶尔回来的女儿和外孙，每日三餐既要买鱼，买海鲜，又要买西瓜、水蜜桃葡萄等各类水果，结果闹得家里的开销顿时多了起来。这使操持家务的香妹苦于应付，伤透了脑筋。
非但如此，如果绍娜能帮着干点活，哪怕只是扫扫地搞搞卫生也好咯，可是呢，她却俨然以贵客自居，饭碗从不知道刷一刷，更不用说替香妹做做饭了。
这个季节，对农家来说，也是农忙双抢的时段，可她没有下过一次地。香妹每天清晨五点半起来，既要做饭，又要洗衣服，洒扫庭除，忙得不可开交。连七岁的独生女雨雨也知道帮妈妈擦擦走廊地板，可绍娜他们母子，都快八点了，才悠闲从容地起床。
香妹急着要下地干活，来不及同他们一起吃早饭，只好先走一步。可是，中午回家，到厨房一看，他们用过的碗筷，还是原封不动地堆在水槽子里。
你要问她，她会说：“带两个孩子，可真受不了啊……”其实呢，大孩子振邦和雨雨同龄，已经七岁了，小的振杰也已四岁了。香妹纳闷，如果照顾两个孩子，忙得连饭碗都洗不成，那她在城里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呢？
平素，仅仅操持公婆、丈夫绍雄和女儿雨雨一家五口的日常生活，加上田间地头，里里外外，就够香妹忙得团团转了，外人再来住上一个来月，实在是不堪忍受。
“今年我忍下来了。下次再这样，我可不干了。人家嫁到了城市里，两口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可我一年到头连一天休假都没有。绍娜来了，咱爹咱妈替她安排得无微不至，可从来没人说过，让我也进进城去逛逛大商场、购购物、买买东西，或者偶尔到外面去旅行一次……这也太不公平啦！”
去年夏天，香妹就曾这样向丈夫发泄过不满。
正因为如此，今年绍雄对妹妹回娘家，才表露了不欢迎的态度。
“哼，人家绍娜丈夫，人可老实厚道类。听说还劝绍娜不用着忙，多住上几天，自己偶尔过一下独身生活反倒清心痛快呢!”
婆婆轻而易举地把儿子的反驳顶了回去。
“哎，香妹，你妹妹轻易不回来，又要辛苦你啦。”
香妹听了婆婆这不容反驳的命令式的吩咐，满脸含笑，点点头。
“行啊。不过，正赶上忙的时候，只怕照顾不好呢。”
绍雄听了以后，惊讶地望着妻子。香妹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夏季还没到，香妹就在酝酿着一个计划。她心中暗暗决定，等今年暑假绍娜母子回来就付诸实行，而且悄悄地开始了准备工作。
七月上旬，绍娜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每回都是这样，带孩子出门又是包袱，又是行李的，连件像样的礼物也带不来。不过，近来城里和乡下差不了许多，在城里买来的东西，也见不得都能中意。哎呀，到底还是乡下好，一下汽车空气就全变样啦！”
绍娜喋喋不休地尖声说个不停；两个孩子在前庭后院里东跑西窜，一刻也没有消停的时候。婆婆见女儿母子来了，欢喜得不得了，照例是又是买菜买海鲜，又是切西瓜，热情欢迎。
香妹因为胸有成竹，也尽量殷勤接待。
两天过去了。绍娜依然摆出一副作客的面孔，坐享其成，心安理得。香妹看在眼里，决定实施她的计划了。
第三天，吃过晚饭，一切都收拾停当，等绍娜和婆婆看的相亲节目也告一个段落之后，香妹开始说道：
“妈妈，说起来，我想领雨雨去城里呆几天呢……”
“城里？”绍娜首先作出反应。
“嗯，妹妹家在城里，为了让孩子们熟悉农村的大自然，暑假里带着孩子们到农村这个社会大课堂里来学习。可我们雨雨这孩子呢，除了咱乡村小镇外一无所知。已经上小学了，还不知城市是个什么样子。我想暑假里带她去逛逛城里。”
“香妹……”绍雄刚想插嘴，香妹接着说：
“平常，把爸爸妈妈留在家里，总会有些放心不下的。这回好了，妹妹来了嘛，我也可以放
心地离开了。真难得有这么个好机会。”
“不过，嫂子啊。到城里，带两个孩子住宾馆，就算是经济型的宾馆，你也受不了的呀，稍微像样的地方，一天就得花费二三百元呢！”
“我没想住宾馆，那不合算哩，我想的是，去绍娜妹妹家里住。”
“到我家？……”
“嗯，正好你不在。家里有些活，什么洗洗刷刷的，我去替你干。在城里参观这几天，也方便我们落脚呀。”
“那怎么成啊！香妹，绍娜家可就只剩吴盛平一个人啦！”婆婆连忙说。吴盛平是绍娜丈夫的名字。
“那有什么啊！妹夫又不是外人，再说他人又老实，老婆一个月不在家也用不着担心的。”
绍娜似乎听出了嫂子香妹话里含着讽刺意味。
“总而言之，今年夏天我打算也让雨雨到社会大课堂里去学习实践。别人家，动不动就领孩子们去外地旅行，咱家忙，以前一次也没这么做过。长此下去，对小孩子成长不太有利！”
香妹从头到尾都打着女儿雨雨的旗号。她知道只要把孙女推到前面，公公婆婆是很难表示反对的。
该讲的话讲过之后，香妹回到屋里，绍雄也追了进来。
“呵呵，你不会反对吧？什么地方也没领雨雨去过，本想让你同去，可你还得上班。”香妹含笑地问道。
绍雄在镇里一家乡镇电器厂上班，车间里做技术工。
“去倒是可以。不过，住到盛平家总有点不合适吧。虽说是亲戚，一个女人家跑到人家男人那里去住……”
“怎么是一个女人呢？”
“那你说雨雨还能算数啊？”
“不，还有一个人，本明家的阿彩姨也跟着去。”
“阿彩姨？”
绍雄又一次无言以对了。阿彩姨是绍雄母亲的表妹，家住附近，同儿子夫妇生活在一起。家里开了一家小店，不从事农活。可是由于她从小长在农村，一年四季的农忙季节，常来绍雄家帮忙。她性情豪爽加上手脚又麻利，深受人们喜爱。
“阿彩姨常说，想去城里玩一玩，她说和我们一起去，开销、花费什么的，全由她自己负责。平素总麻烦人家，借这个机会带她去不是也挺好吗？”
“你和阿彩姨说过啦？”
“嗯，大体说过。她可高兴啦，她儿子两口子也说和我们搭伴着去，用不着担心。”
绍雄哼了一声，望着香妹的面孔说：
“这就是你自己计划的吗？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咦……没法子啊！去年绍娜她们走后，我就跟你说过，来年我可不干了，可你呢，什么办法也不想。”香妹闭上了含笑的嘴，略显无奈地说道。
绍雄嚅动着嘴唇，好像这才明白，妻子的计划绝非一天两天的心血来潮。
之后，绍雄又返回到客厅，将妻子的想法转告给等在那儿的父母和妹妹。
由于阿彩姨同行，香妹去城里一事，就再也无人说三道四了。
“嗯，这也好。还省得盛平轻浮偷情啦……”
一向对媳妇持同情态度的公公正昌首先让步了。
“哼，没说服人家，反倒给人家说服了？”婆婆没好气地说道。
闷闷不乐的绍娜迫不得已，在晚上睡觉前，给城里的老公吴盛平打了电话。她把事情一说，吴盛平就满不在乎地答道：
“行啊，没问题！每年总是去麻烦人家，是需要表示一下的，彼此彼此嘛！我没意见哦。”
“你说什么！我可不同意。我是迫不得已才答应下来的。你可别不知好歹地挽留她。听着，晚饭尽可能在外面吃。要不，就得由咱出饭费了……”
“可你不是在人家那里嘛……”
“说什么呢，我可是回自己的娘家，理所当然嘛！难得夏天一个月可以省下点饭费，让她在
咱家随心所欲地胡来，那可不行！好吧，不多说了，你留点神，用不着什么特别的招待，人家说过了，是随便去城里逛逛的。”
绍娜气势汹汹地挂断了手机。
两天之后，香妹按计划带着雨雨和阿彩姨，搭乘汽车去城里。
雨雨自不用说，阿彩姨也乐得手舞足蹈。A站车站上，阿彩姨的儿子和绍雄前来送行。
“妈，您的风湿病一定要小心，可别一直吹着空调，到时候旧病犯了，你自己要吃苦头的。”
阿彩姨的儿子一再地向他母亲唠叨着，另外，还捎了一个大包袱给香妹，说是捎给城里的一点特产。
“一切小心，尽量早点回来……”绍雄对妻子出门旅行，难免有些牵肠挂肚，对于自己遭到冷遇，也多少流露了一些不快的情绪。
从A站到城里，经过山路和乡村公路的颠簸，大约行驶了三个半小时，将近下午四点，汽车驶进了B站。
香妹先用手机与绍娜丈夫吴盛平通话，他在城里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工作。电话号码是事先从家里的电话本上抄来的。
“哎呀，是大嫂啊，欢迎你来。绍娜来过电话，约摸你今明天能来，正等着你呢！现在，你在哪儿？是在B站吗？你知道路吧？……是吗？……好，钥匙在牛奶箱里，……嗯，不用客气随便使用好了。今晚我可能晚些回去，晚饭你们就先吃好了，……好，晚上见……”
吴盛平在电话里又把从B站到他家的路线详细说了一遍。
在B站换乘地铁到东方大道，又改乘公共汽车，大约十分钟，来到了在城里来说的三类住宅区域。据说，前年他们变卖了吴盛平家里一直居住的祖屋，买下了这处商品房，搬了过来。这是一座六层楼，他们家住在顶楼加阁楼，小巧玲珑，外形十分别致。
打开门走进房间，只觉一股热气扑面。香妹赶紧将玻璃门和纱窗全部敞开，开始清扫。热水器里烧的是天然气，这个对香妹来说很新鲜，可以永无止境地用，不需担心半路烧完了要换瓶什么的。她放进水点上火，又在厨房里将带来的茶烧开，她通过清扫发现，这一家平常很少彻底打扫，并不只是因为妻子不在家的缘故。电视机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白灰，纱门一擦一片黑，脏得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如此，没到六点，她就把整个家里清扫完毕。让阿彩姨和雨雨洗过澡，又将从壁橱里取出来晒到阳台上的被褥重新放回原处。城里称为“便利店”的“小店”就在附近，香妹买回丰富的主副食品，以很久以来没有过的愉快心情，开始准备晚饭。
电视节目放的是3D的。
“嘿，到底还是城里，看电视节目都带立体的……”
阿彩姨独自坐在客厅里，兴致勃勃地戴着3D眼镜看着电视。七点钟，香妹收拾完锅碗盘碟，已经无事可做了。
八点刚过，吴盛平回来了。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向主人问清哪些被子可以用之后，香妹将被褥在阁楼房间里铺好，先安排疲惫不堪的雨雨和阿彩姨睡下了。
不出香妹所料，铺盖正是她今天晾晒过的。
“哎呀，吓了我一跳，简直不像是自家的浴室了……”
吴盛平洗完澡走出来，朝着正在饭厅忙活的香妹说。
“怎么啦？是我搞错了吗？”
“咋了啦？”
“可能是瓷砖变白了，比平常亮堂多啦。”
“呵呵，那是我自作主张。我擦了一下。”
水槽子里积满头发和污物，白色瓷砖已经变成了灰黑色。有趣的是，用清洁剂一擦便雪白锃亮，恢复了本色。
“说实话，带两个孩子，也真没时间彻底清扫。”
吴盛平一边为妻子辩解，一遍喝着香妹替他斟到杯里的白茶。
“哎呀，真好喝，这是什么？”
“是白茶啊。”
“白茶，嘿，是爸妈家里自己摘的白茶吗？好喝极啦，再给我来一杯！”
香妹从冰箱里取出来倒上。她望着津津有味
地喝得喉咙咕咕直响的盛平，问道：
“还吃饭吗？”
“不用了，大嫂，因工作关系在单位里已经用过了。”
香妹取出带来的礼品，又唠了一阵家常话。九点过后，她道过晚安，看了看楼下门窗都已关好，这才走上阁楼。
翌晨，她不慌不忙地在六点半起床。平时在家里五点半起来也都十分紧张。可是，在吴盛平七点半起床之前，她怕惊动别人，静悄悄地做好早饭，洗完衣服，时间还绰绰有余。
吃着菜泡饭，过着酱瓜、煎蛋和咸菜炒肉丝这样的简单早饭，吴盛平又一次受到了触动。
“孩子们的早餐天天是面包牛奶或速冻水饺。我不爱吃这些，早上也没有食欲，喝杯牛奶或豆浆就够啦。”
他嘴上说早晨没有食欲，可是，又让香妹添了一碗泡饭。
“大嫂，你们今天怎么安排啊？”盛平一边夹起一撮咸菜丝，一边抬起头问道。
“打算慢慢地到处逛一逛，反正也用不着着急。”
“是吗？好的，大嫂，不用着忙的。”
送走了盛平，收拾了一番之后，九点半钟走出家门。这时，上下班高峰已过，公共汽车和地铁也不再拥挤了。
从家里出发，来到中心城区的商贸区，逛了繁华大街，再买了本介绍名胜的小册子。有条路线，坐车两天之内全都可以参观完，可她们没有利用。因为她们的目的是想悠悠自得地参观游览。
下午，在一家大型城市综合体里，她们点了几杯手工调制的果蔬汁喝喝，在夏天懒散的午后，坐在回廊里品味，总感觉没有家里的冰镇西瓜来得好吃和可口。随后，又观看了外幕墙的大型电子LED里的体育比赛。
午后四点，买好晚饭用的食材回到了家里。洗过澡吃完饭，到六点钟，该干的活就全干完了。对于每天从清晨五点半忙到晚上八点，从来没有闲空坐在电视机旁的香妹来说，这一天简直就像是生活在天堂里一般。
吴盛平晚上八点回来，说是已经吃过晚饭。可是，当听说为他准备了饭时，还是拿起了筷子。小葱拌豆腐配上焗烤鲥鱼还有冬瓜蛤蜊汤，他吃得十分满意，赞不绝口。
第二天，参观了两处名胜古迹，逛了一家儿童乐园。吴盛平六点钟回来，和香妹她们共进了晚餐，还喝了啤酒。
“好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坦了……”
“大嫂的饭菜做得真是那个赞呀！”
“雨雨可真懂事，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帮妈妈干活。我们家的孩子，就只知道看电视、吃零食。”
总之颇有感触。
“因为孩子总是看着大人在忙。她能干的活，尽量让她干一干，对孩子本人也有好处。”
从此以后，吴盛平每天六点准时回来，吃香妹做得饭菜。
四五天之后，香妹对绍娜这位主妇每天的生活已经了如指掌。
她整天都干些什么呢？要说孩子离不了手，大的已上小学，小的也进了幼儿园。
家里的缝纫机，看不出使用过的迹象，缝纫箱原封不动地扔在壁橱里。阁楼里周刊杂志堆积如山。显然，绍娜每天忙就忙在电视和周刊杂志上了。
饭菜，也许好歹就做一个菜，说不定还是市场上的半成品。证据就是，每当香妹做好咖喱鸡块或蒜泥菠菜时，吴盛平总是不厌其烦地反复说：
“到底还是家里做的菜好吃啊！市场上倒是应有尽有，可味道大不一样。”
虽说可能多半是恭维，但是看他那副感动的样子，再加上话语中暗含对妻子的不满，香妹感到无比痛快。
起初，他对饭费不闻不问，可是在第三天晚饭后，吴盛平拿出了饭钱交给了香妹。
“大嫂阿彩姨你们来城里，理应由我出饭费。绍娜如果在家呢，那是一切都用不着大嫂动手的……可她不在家，麻烦你又是做饭，又是干活，实在过意不去。”
五张壹百块钱被吴盛平递了过来放在了香妹
的面前。
当家庭主妇的，去市场买上一次东西，就可以大体上摸清城里人中层人家每天的伙食费平均是多少了。
香妹既不铺张，也不吝啬，晚餐基本保持六菜一汤的标准，食材嘛，看着当天市场里上市的品种来决定食谱。
在第七天上，盛平说：
“给你，饭费！”又是五百块钱。
“哎呀，钱还剩不少呢！上次给的，才花了大约一半多一些。”香妹有点惊恐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每天晚上吃这么可口的饭菜，再让大嫂你往里添钱，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我也没客气，是完全照你说的去做的。一块钱也没有往外拿。不骗你啊！要不，我这里有记载，盛平你可以看一看。”
“是真的吗？……”盛平大吃一惊。这次轮到他惊恐了。
“我老婆是怎么搞的呢？每天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花的钱可有你三倍多。”
盛平第一次当面坦率地流露出对绍娜的不满。
第二天，盛平准时高高兴兴地回来。
“我请假啦！你们来了那么久，也没能陪你们去玩一玩，到郊县C去吧！公司在那边有宿舍，我问了一下，正好有人退了房间，就安排在明天晚上了。”
“这好是好，就是太麻烦啦。”
“哪里话。那里有温泉，我苦夏，也正想去避避暑。明天九点坐动车去，从B站火车站出发。”
还说是车票也已买好，盛平边说边显得十分高兴。
香妹早早起来做了四份不同口味的便当，另外还将冰镇的白茶、绿豆汤和西瓜分别灌进了暖水瓶里。
面对面坐在装有冷气设备的动车里，看上去完全像是一家人，是一对夫妻带女儿陪老母去游郊区的情景。
要说动车的效率就是高，一小时多一些，就到了郊县C火车站。再去吴盛平的公司宿舍需
要打个出租，盛平打算要招手，香妹把他劝住了。
“不划算呀，还是坐中巴车去吧！”
在郊县C，参观了一处清朝时期的遗迹，在湖边的树荫下吃过便当后，盛平还带雨雨坐了汽艇。
将近四点钟，到达吴盛平的宿舍。名为宿舍，实际上是一幢漂亮的钢骨水泥旅馆。大公司就是这点好，在对员工的福利上有自己的度假宿舍。在满足公司员工的需求外，还对外营业，与普通商务酒店没有什么两样。房间宽敞明亮，还带有观景阳台。
“吴主管，您还订有一个房间，是不是请老人家跟我去啊？”
听带路的女服务员这么一说，吴盛平着慌了，急忙解释道：
“那房间是我的。哦，这是我的大嫂……”
在楼下二楼餐厅用过晚饭后，大家一起来到三楼的休息厅。
雨雨在休息厅里的游艺室看人家大人们玩沙壶球入了迷；阿彩姨跟着健身房里的人学着做瑜伽。
休息厅面向庭院的阳台，凉风习习。郊县C的夜晚，即使是盛夏，也有几分寒意。
“那亮灯的地方就是这里最高的山上的灯塔。”由于吴盛平从阳台上用手指着，香妹也走了出来。夜空星光闪烁，庭院里还有客人在散步。
“这次，我痛感结婚失败了。”盛平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声音里饱含着真情实感。
“我……看到大嫂后，曾经想过，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女性吗？能干，爱干净，而且很得要领，……我母亲就是这样的。母亲去世早，印象已经淡薄了。娶妻后，……我有些失望，可是又觉得也许现在社会就都是如此，因而死了心。这次看到大嫂，我又摸不着头绪了……”
“这还不是因为偶然在一起的缘故吗？每天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露馅的。”
香妹苦笑着说。过分的抬举，使她甚感不快。
“不是的。大嫂总爱说，不划算啦！我要叫出租汽车，中午我要说找个农家乐吃饭，还有到了这儿的时候，大嫂都说，不要，不要了，太不划算啦！”
“这是我的口头禅啊！不过，我来了城里以后，也确实觉得有的地方不划算呢！”
“我和老婆结婚以来，从未听到过这样体贴关心的话。不论是同她出去旅行，还是带孩子去游园，她一次也没有做过盒饭。每次都是空着双手，到外面去用餐。多花了钱不说，还吃不到好东西，她也不以为然。只是在我要添置衣服、皮鞋或者手机的时候，才听她说，不划算啦，不是还能穿吗？不是还能用吗！轮到我头上，又是不划算，又是还能穿，又是还能用。可是她乱花起钱来，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吴盛平越说越兴奋。
“盛平，别这么说。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太难为情啦。我生在农村，从小父母就教育我不要浪费和糟蹋东西，不知不觉我也就养成了怕浪费的习惯。不过，这都是因为生活在农村的缘故啊！如果在城里，生活在这种各式各样商品丰富且娱乐多姿多彩的城市里，光看周刊杂志上的文章，也会慢慢地养成某种习惯，也就会不觉得可惜了。因为这个社会正在唆使你非把钱花在玩乐上不可嘛。……说起来，也幸亏我们乡下人生活太忙了，很少有机会看到、听到或者接触到那些东西。”
“可是，农村人不是也有向往城市不断外流的吗？即便是农村，追求时髦，女人坐车外出旅游的也不在少数啊！”
“那都是年轻人或者老年人。像我们这些中间层的主妇，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反正农家妇女，要是干活不得要领，那就得和牛马一个样。大家也都牢骚满腹，但是，由于在生活中疲于奔命，简直连牢骚不满也没有机会发泄出来。”
“妇女会不想办法改善农村妇女的生活吗？”
“想办法，譬如，像在城市里上班那样，每周要有一天或者两天的休息天啦……等等。可是，我觉得那种认为主妇生活中，也应该像学生一样有暑寒假的想法不对头。农村主妇的放假，非得自己去创造不可。为此，就得干净利落地把活干好。把活扔在一边，游手好闲，我不认为这
是当家主妇的放假。那样偷懒好闲，对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香妹凝视着满天星斗，苦笑了一下。
“我也绝不是您所说的那种好妻子啊！今年暑假来城里，也是我的一次不小的罢工啦！”
“罢工？”
“放下丈夫和老人不管，和女儿悠闲自在地出来游逛，这怎么算得上是个好媳妇啊！”
“不过，偶尔一次也无妨嘛！”
“是啊，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回去后还是要好好干活，当个好媳妇呢。”
雨雨跑来了，嚷着要去泡温泉，阿彩姨的瑜伽功课也结束了。
从郊县C归来，只见门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近前一看，是绍雄。
“你！”
“爸爸！”
“大哥！”
三人发出不同的喊声。绍雄转过身来，只见他汗流满面。
“我刚来，开不开门。你手机关机，给你公司打了电话，说你请假去郊县C了。”
“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公司在那边有宿舍，来了那么久，也没能领她们去逛一逛。说来也不巧，要早知道大哥会你会上来，那我在时间安排上再往后推几天啦，让大哥也能和我们一起过去玩玩、泡泡温泉。”吴盛平满怀歉意地说道。
开开门走进房间里。
“怎么啦？”
香妹问丈夫，是老人有病了，还是……
“不，我也想来城里看看，就请假出来了。”
老实巴交的绍雄瞄了一眼盛平，难为情地笑了笑。
在楼上换下衣服，只剩下夫妻二人时，绍雄小声说道：“你不在家可不得了啦！”
“不得了啦？”
“家里乱套了。绍娜仍旧什么活也不干，咱妈终于发脾气了，说真要打算到农村大课堂来学习，起码也该让孩子们去拔拔草！”
“哎呀！是真的？”
“两个小孩子下到田里，没有一个小时就累倒了。”
绍雄扑哧一声笑了。
“咱爹和咱妈，好像这才明白你是多么能干活，能吃苦啦。昨晚上还说，有机会也得让香妹去放放假才对呢！说如果城里逛完了，回来时你们三人也去洗洗温泉。阿彩姨嘛，可以把她送上汽车，提前打个电话回来，这边到车站去接就行啦。”
“是吗？”香妹满意地笑了，“那倒不错。不过，可只能呆一个晚上。不划算的，还得早点回去备双抢呢！再说，让咱妈累坏了身子骨，那还得了。我不知怎的，惦记起家来了。”
“哼！你倒是跟盛平去过郊县C了……”
“对不起，没带上你，我自己去玩了……明年暑假，不来了。”
香妹从丈夫眼神里流露出的猜忌情绪中，感到了某种满足。
实际上，对于这次暑假到城里的出行游玩，她已经厌腻了，她想，她的命里就应该是一个呼吸惯了泥土气息的空气、适宜生存在乡下的女人吧，那浴着灿烂阳光的稻田、一幢幢矮矮的平方以及远处的青山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使她十分怀念。
自己不在家，公公婆婆乱成一团，也使她感到一种快慰。
香妹想起了看到古老房子正中那粗大的顶梁柱时的感触。
哦，我……当了顶梁柱啦！对，在今年暑假，我成了我家的顶梁柱啦！
一种巨大的充实感慢慢地涌上她的心头。香妹将丈夫绍雄那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外衣挂在了衣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