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养育之道:走不出高粱地
2014-03-07乌耕
乌耕
凭借一部《红高粱》,张艺谋到柏林抱回了金熊奖,从此声名大噪,并接连拍过几部不错的片子。我曾经认为,张是大陆最好的导演,但从《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叙事开始破碎化,张艺谋似乎有些气喘吁吁;及至到了《三枪拍案惊奇》,他已经在努力向二人转看齐了。
一个酷似高仓健的人物,如此迅速地滑入一条下降通道,令人惋惜,也有些令人不解。不过,当媒体爆出张艺谋已经做了多年超生游击队“队长”的新闻时,尤其是他千呼万唤始出来道歉并认真解读了这份“道歉”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
张艺谋坦言,他信奉“多子多福”的生育观。不知为什么,我一下想到了时下那个很时髦的词儿:土豪。
如果追根溯源的话,“多子多福”的生育观,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类做猴子以前。道理很简单,个体的力量越弱小,环境越险恶,在所有既定条件都无力改变的情况下,生物最大的生存策略就是努力繁殖,越低级的生物越如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类迈入近现代文明之后,生育开始下降,越文明的地区越如此。请回忆一下,在那个所谓“英雄母亲”的年代,大家一边努力生孩子,一边饿着肚皮战天斗地,现在回想起来,很像是一出庄严而悲怆的轻喜剧。后来严酷的一胎化政策,乃至于我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步入老龄化社会,其实都是在消化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在我看来,文明的生育观起码完成了三种剥离:一是爱与生殖的剥离,比如一个女人可以选择爱情或婚姻但坚持丁克。二是对生物性遗传的剥离,即对所谓“香火”的淡漠,比如越文明的地区,非血缘关系的收养越多。三是对功利性的剥离,即所谓养育之恩及回馈的消解。质言之,生育越来越成为一种自主性选择,人的自由空间越来越大,当然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你选择了生育,那么你就要为自己的“兴趣”做一头任劳任怨的孺子牛,而不要期待儿子的“高回报”,并经常向他展示他用过的尿布。也就是说,亲子之爱变得很纯粹,你所追求的只是一种诗意的温情或者更完整的人生。
做了以上梳理后,如果我说张艺谋的生育观很“土豪”,应该不是乱扣帽子吧。显然,“土豪”的背后是愚昧与狭隘,但问题并不止于此。
请看张艺谋的道歉。
细细玩味这份迟来的道歉,张艺谋只表达了两层意思:其一,他的声望与地位,是靠大量作品辛辛苦苦摞出来的,却因为超生而严重受损。其二,这么多年来,他这个父亲其实很憋屈,在公开场合与孩子们形同陌路,不仅从来没拉过他们的手,甚至一定要拉开几百米的距离。当然,这两层意思也可以合并为一个意思:我容易吗?
这很悲惨,很可怜,但也足够虚伪与冷血。一个成功的男人跟我们说这些,是在宣示一个父亲的可怜吗?或者一个著名的导演,是在表明他如何爱惜自己的羽毛吗?
我多么希望,他也能对那个三个可怜的孩子说声对不起。
然而没有。
大约在张艺谋看来,作为星二代加富二代,他的孩子是幸运且幸福的,他有足够傲视世界也俯视孩子的资本。但在我看来,这三个孩子是不幸的,生而尴尬甚至非法,即使在父亲那里偶尔也会“非法”,其实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孩子,只是伤害的后果现在还未可知,或者因为“养在深闺”而不为外界所知。当然,张艺谋的孩子肯定不乏锦衣玉食,甚至可以享受某些特权,但一边非法着又一边娇纵着,这种“车裂”只能加重对孩子的伤害。
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殷鉴不远。
去年5月,原河南鹿邑县法院院长及女儿,被儿子高炜晟雇凶杀死,母亲因为不在家而逃过一劫。一个平时很随和的高中生,其血海深仇自何而来?血案令世人震惊,但鲜有人深究高炜晟病态人格的形成,浓烈的血腥尚未散去,“忘却的救主”就降临了。
高炜晟就属超生,父母把他寄养在外地从而隐瞒了他的存在。表面上看,一边是“传人”在茁壮成长,一边是作为公务员的父母依旧风光,然而,亲情的缺失对一个幼儿的伤害是终生性的,它形成的“病灶”会随着环境的变化或隐或显,但彻底消失很难,一旦有了适当的诱因,心理暗疾就会恶化甚至酿就毁灭性的暴力。另一方面,作为父母,爱子的“非法”状态及远离,会加剧他们的愧疚与溺爱,于是一边是火焰,一边是海水,一个无助且无知的幼儿,其实一出生就坐上了致命的过山车。最后,望子成龙的父母,甚至让女儿不工作而专门服侍儿子,当然在某种意义上也很像“看守”,而那个“王子”加“奴隶”的狂野的青春,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决堤而出。
当下,有钱的父母很多,但“土豪”也很多。事功并不等于人生境界,功成名就也不意味着高贵,杰出与伟大似乎离得很近,其实远隔千山万水。生活的苦难与磨砺,不仅塑造了张艺谋那张特别风霜的脸,也成就了他曾经的辉煌。然而,当鲜花与银子铺天盖地时,他的审美旨趣与养育观开始结伴下行,并终于回到了那片熟悉又古老的高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