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运诗选
2014-03-07◎游运
◎游 运
游运诗选
◎游 运
游运，男，1956年11月生，四川广汉人。1990年开始发表诗作。2011年被世界诗人协会评为“网络时代知名诗人”。现居成都。出版有诗集《沉默的云》《另一种视觉》《方向标》《风中芦苇花》。2010年由漓江出版社出版的《另一种视觉》收入现代诗120首、格律诗词90首，2012年获中国散文学会主办的“中华颂”全国文学大赛一等图书奖。2013年11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沉默的云》，是《另一种视觉》的姊妹篇。
春节随笔
邻家的春联，穿过残冬的指缝
赶走最后的寒意
鞭炮和烟花为之欢呼
窗前的腊梅
在苍凉的大地点缀黄色的温馨
将酝酿已久的激情，突然释放
春风悄悄爬上女儿的发梢
绯红的脸颊
映红了窗边的灯笼
一锅圆润的饺子
跳跃而出，成为年饭的主角
妻的笊篱，忙着打捞氤氲荡漾的幸福
团圆酒敲响新年的钟声
红烛握住希望
迈进黎明的门槛
春意孕育憧憬的种子
梅花的淡香里
仿佛有农人鞭牛的声响
错位的角度
早年，我照镜子
看到一张瓜子脸
以为美
后来，我的女朋友照镜子
看到一张国字脸
也以为美
再后来，才明白
我们在用观察异性的眼光
观察自己。
我们也常常用一个错位的角度
观察事物，比如
用成年人的眼光
批评小孩
用现代人的眼光
评说历史
我们有时会因为光线的折射
把沙漠看成湖面树影
把大海看成海市蜃楼
我们还会在哈哈镜前
看到不同形状的自我
我们有时会明白一个错觉
但有的错觉
或许隔着一层浓雾
偶然
一棵寺院的老树根
被修剪成奔月的嫦娥
避免了化为灰烬的厄运
一块山间的岩石
被雕刻成守门的狮子
便有了凛凛的神威
一堆剩余的石膏粉
被塑造成美丽的维纳斯
便有了永恒的魅力
一匹普通的马儿
被伯乐相中
便会驰骋千里 呼啸疆场
谁是这树根
谁是这岩石
谁是这石膏粉 并且
谁是这马儿
这一切都是偶然？
一线之间
从猿到人
多了一件衣服
一线之间
区分了文明和野蛮
去了衣服
看不出人的贵贱
一线之间
区分了天子和平民
男女情爱
永恒的主题
一线之间
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引力
一线之间
有时如铁壁有时如奶纸
人就在
奶纸与铁壁间徘徊
蝉
泥土孕育的身躯
从黑暗中走来
汲取大地的营养
最终抗拒了寂寞
沉默，只是为了歌唱
歌唱，却要悄悄掩饰
为了生命的呐喊
改头换面
张开明亮的双翼
栖居在密密的丛林
让丢失的光阴
去赶下一趟阳光
阳光属于丛林
只有歌唱属于自己
声声不息的生命之歌
唱红了果实
唱出了丰收
到了色彩斑斓的时候
百鸟争鸣
偌大的山冈
主角却不再是自己
在三岔湖垂钓
三岔湖有许多垂钓的人
他们收获的笑容让我羡慕
我终于举起钓竿
跟他们并排而坐
我也戴上草帽，用面纱捂住脸
不要太阳照耀
不要虫子侵挠
凝视水中央，希望奇迹出现
旁边的小伙又溜鱼了
他一串熟练的动作，很快
钩起一条肥硕的大鲤鱼
其他垂钓者也有同样的收获
我的浮漂也动了
我按捺不住惊喜的心情
可几次举竿，钓钩飘向天空
钩起的只是一片浮云
直到钩碎了夕阳
才有一尾小鱼咬钩
可我一个不在行的动作
又让它悄然而走
看到别人载鱼而归
再看看自己空着的笆篓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鱼钩
总是空无成就？
沙漠的表情
如此的简单
就是几条曲线
伸向天边
如此的干净
就是平沙上面
一行骆驼的脚印
如此的广袤
好像太阳和我
就是天地的主角
如此的赤裸
一个睡美人
一丝不挂，任你评说
面对大漠，我明白了
天地间
原来是如此的
简单
干净
广袤
和赤裸
光雾山红叶
秋的火花,又一次释放了
一夜间
击败万千的雨丝，点燃
这漫山遍野的红叶
整个山都红透了
红透了的山野火一样摇动秋风
涂抹着潮湿的天
看，一只红嘴鸟儿
在空中飞翔
莫非山上的红叶也会脱色
把这鸟儿的嘴角
染成了深红色
在碧蓝的天空划出一道红线
──把一幅诺大的油画
轻轻地挂在碧空
这天然的画卷
染红了天边
白云也流连红色的秋山
从山顶渐渐下坠
在山峰周围慢慢洇开
秋的红颜顿时成了婚纱里羞涩的新娘
让来访的我
也有了几分爱恋
脸上淡淡地泛起了红晕……
黄昏中的日月潭
霞光轻抚湖面
一个童话在水中等待
树的灵韵在水底流动
一首思乡曲的涟漪
成了黄昏的节奏
红色的亭子①
用一个倒立的姿势
结束了一段历史
夕阳落入湖中
让人想起
二泉映月的美景
我真想潜入水中
打捞起沉淀的月亮
但我不能去搅动它——
那是一双眺望大陆的眼睛
①蒋介石与宋美玲观景的亭子
斗兽场感怀
捧一捧泥土，嗅了又嗅
已经闻不到它的血腥
历史的尘埃积淀了近两千年
那些鲜血与惨叫，狂热与尖笑
都在残壁断墙的缝隙里
人与兽，人与人
相互残杀
让另一些人获得快感
难怪时光至今还在颤栗
人类的历史
原来都是用鲜血写成
只有那汗水凝成的石墙
记录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切都沉寂了
我把手上的泥土捏了又捏
那些斑斑点点
还是被太阳的余晖放出了光彩
一缕霞光飞上残垣
野蛮的背后，或许还有人类
战胜自然的光芒
琉森湖
湖面闪动着金子般的光点
天，蓝得没有杂质
皮拉图斯山峰，那亘古的雪
映衬着湖水的蓝
一抹淡淡的晚霞，勾勒出
山的起伏。云带缠绕山腰
那红瓦白墙的别墅
点缀了山麓的画
几只白色的天鹅拨水徜徉
时而撩起清清的水波
时而高昂着头
与游人自在交流
成群的鸥鸟从湖面掠过
齐漱漱停在湖畔的木桩上
鸳鸯成对嬉戏，那旁若无人的样子
让人羡慕它的自由
是谁弹的吉他在湖面荡起涟漪
让我的心这般陶醉
我不想让自己在这里溶化
借助霞光，从湖底打捞自己的影子
在马赛马拉和狮子亲密接触
晚霞，从树梢走来
一朵白云正在亲吻长颈鹿的额头
瞪羚在草地上跳跃
野牛喝着霞光之水
几只好客的狒狒
在一辆汽车的后面紧追不舍
远处，一只小猴坐在合欢树上
静静地守望落日
六辆观景车围住狮子家族
母子六个，不惊不诧
那松软的皮毛
和厚厚的节草好像没有两样
突然，我好奇地想在旷野
自由地游走，然而
我仅仅在狮子的家门口撒了一把尿
就被导游抓回到车里
夕阳已经从云层中溜走
同伴开始惦记酒店的晚餐
我从沉思中醒来
发现自己被记忆俘虏……
是啊，人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大
动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
人类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在这个地球上，不能仅仅只有人类
最后的绿洲
我的灵魂在荒凉的沙漠中沉没
一块绿洲出现了
你是从海边来的吧？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的眼中有蓝色的海洋
可是，你却说自己是一湖春水
会让干渴的枝桠迅速发芽
微风轻拂你的长发
瀑布从空中飘起
音乐般的声音
把我的灵魂从沉没中唤起
你张开宇宙般的双臂
包容一个并不高大而且瘦削的我
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挺拔
你的胸膛水一般的柔美
让苏醒的灵魂有了家一样的感觉
我在你身体的板块上旅行
你甜蜜的樱桃
是旅行者最好的干粮
我一直记得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你微张的嘴
像是刚刚开口的茅苔酒
醇香让人陶醉
你身子的干柴
等待我舌尖的火一举点燃
当蝴蝶飞向玫瑰
海浪冲击沙滩，小船驶入港湾
你那身体的河流
就是我畅饮的甘泉
啊，我的灵魂在沙漠中苏醒
你就是我最后的绿洲
湖光掠影
水，是整个下午的主题
船，是水面的尺标
偌大的湖，空荡荡的两个人
湖，是一面镜子
一串笑脸，一串笑盈盈的眼睛
轻轻地张贴在镜面
抬头一看，她笑得酒窝窝
盛满了酒，陶醉了我的心
在水的中央，我看到了
她眉尖上的柔情
秋波在浸染我，我把爱
洒在湖面，漾起一片涟漪
岁月奔跑的倒影
记录着二人世界
我的眼神像湖水
无数次地将她淹没
但没有淹没她的笑
她的笑，堆在淡红色的围巾上
我轻轻一抖，笑声洒在了湖面
湖面变成细碎的波纹
风扬起她的长发
那飘在空中的瀑布
让我再次看到她飘逸的神采
我用一个眼神
侵入她的内心，然后
偷偷地在她心里押上韵脚
微风从湖面吹来一段记忆
那时的歌，那时的舞
就像水莲花在湖面绽放
我就像一条红鲤鱼
围着水莲花游弋
湖岸的芦苇花在缓缓摇头
告诉我前面的路打了死结
但我还是想把心种在她的笑里
然后越过暧昧的桥，用真情牵住她的手
因为牵住她的手
就牵住了幸福和甜蜜
就可以抱着年轮
陶醉在她盛满酒香的笑里……
大海的琴音
远处，一个声音急促而来
我屏住呼吸，凝望大海
是谁在弹奏琴音，为什么如此熟悉
那些记忆的尘埃，顿时扬起
海浪扯起一面琴
琴音驾驭着海潮向我涌来
乌云裂开
一道霞光映射隐秘之星
突然的琴音，封锁紧闭的嘴唇
许久的迷茫，只能在海底沉没
海潮，在沉寂中爆发
琴音，在海浪中诉说
海潮去了，天空出现一个问字云
你将何往？
我望着海的尽头
那人，在水一方
在黄金海岸玩冲浪
搭乘风的帆
与海浪同行
我比海浪走得更高
披着夕阳的霞衣
闪跃在蓝色的浪尖
尖叫
伴随海的潮音
浪板，疾书浪漫
一浪又一浪
浪花，挥洒诗句
一行又一行
偶然被甩到海底
惊吓中
与海豚同游
躺在柔软的沙滩上
让黄色的身体溶化在黄色的海滩
感受海浪与海滩的长吻
拾一只海贝
放生
让思绪在海浪中延展我
从浪尖飞腾
产房前的抉择
她的喊叫声嘶力竭
阵痛已经衰减
新的决断必须迅速
是单保还是双保
他来回踱步
时间在流失，内心在纠结
医生下达最后通牒
必须弃子保母
否则后果更加严重
他还是来回踱步
血液在流失……
内心在纠结
他终于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务求母子平安
医院无可奈何
血河奔流
她已休克
手术已无回天之力
他惋惜，愤怒
声讨医生，状告医院
可是，没有责怪自己
地震之后
她挣扎着发了短信
用一个笑脸符号
隐瞒了被重压的事实
她被救出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告诉她：保住了腿
电话终于通了
老公急切地问：
存款拿出来没有？
她无语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一直流泪……
角色
他们是夫妻
经常为一点小事争争吵吵
却又在细节上恩恩爱爱
他们是父子
教育与反教育，关爱与反关爱
伴随着他们的日常生活
他们是师生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成了学生对老师不变的信条
其实，他们都是演员
在实际生活中
他们或生疏，或亲密
可他们总是把角色刻画得惟妙惟肖
把相互关系演绎得亲密无间，或者
让矛盾冲突，扣人心弦
在人生的舞台上
你也在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
请问：你入戏了吗？
崇拜
他不得不作点伪装
常常戴上假发出门
因为出了名
随时都会有人围追
或签名，或采访
让他应接不暇
他想起早年创作许多作品
演他作品的人早就成了明星
他还是默默无闻
偶然一次，他客串了一个角色
一下子红了起来
如今一笑一颦都有人编故事
他还想起他哥们，因为当了领导
人们常常引用他的话语
一句普通的话
一夜之间就成了经典
其实，这些话都是他早年说的
放在博客里，从来没人理会
如今，句句都是真理
他终于明白：
成功了，一言一辞都是真理
成名了，一举一动都是新闻
成家了，一悲一戚都是故事
成了人物
一毛一发都是文物
孙子的著作
孙子要评职称，苦于没有著作
爷爷告知：三十年前
我们三代人合著了一本书
你可拿去试试
孙子喜出望外。
可评委说：
竟敢用盗版书来欺骗我们
建议取消评审资格
孙子找评委理论
答曰：
你一岁就能著书吗
难道不是盗版？
爷爷质问：
难道我的书是假的？
即使你的书是真的
也侵犯了孙子的名誉权
爷爷气愤。
孙媳妇安慰爷爷：
都是一家人
谁会追究你的侵权行为？
被猫哽死的狗
昨夜的天空，替我掉下了泪水
其实，我不会哭
只因我的灵魂正在悄然离去
那个清晨，同行的人告诉我
实验室旁边的树下
死了一只狗
而那时，我刚好从那里路过
无意识又有意识地
瞥了一眼。从此
我便踏上了离魂的路
我不想看见凄惨的模样
可是我心里却从此
开了一只眼，目不转睛
因为树的旁边
有一只哽死狗的猫
行走在雪域高原
在地质部门工作20年了，去过许多矿区。但最撞击人心灵的是高原地质调查，队员踏遍图区的高峰低谷，在艰苦中品尝了人生的神奇与壮美。
——题记
雪色高原
茫茫的雪野
时而清淡，只有天之蓝地之白
时而鲜艳，五彩经幡为天空和大地着色
路，笔直得像画出来的
一直伸向天空
飞驰的汽车由大而小
溶化在蓝天中
沙漠风暴
荒凉的沙漠
让人感觉到了苍天的尽头
正当留恋青春绿洲的时候
狂风大作，把头发吹得像枯草
六七级的大风裹挟着沙尘怒吼
队员们只能抱头蹲下
谁也不敢抬头
风，终于过了。沙漠一片平静
但没有了骆驼的脚印
路该怎么走？
高原反应
海拔越来越高，身体开始变轻
耳朵像紧紧塞了棉花
看得见对方张嘴却听不见声音
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说话
空气稀薄，气压变低
抽了真空的食品袋膨胀得快要爆炸了
大家比着手势，露出绝望的神情
一场吃药比赛开始了
这时候谁都有点想家
深山奇遇
刀砍斧劈的山谷中
一派没有人迹的宁静，好奇怪
两只棕熊摇摇摆摆地走来
大家眼疾手快，迅速躲进车里
棕熊围着汽车打转转，就是不走开
队员们把鞭炮放进易拉罐
声声爆竹吓走了棕熊
也赶走了一身的疲倦
高寒生活
高寒地带随时都是冬季
带的水会结成冰
口渴了就只有嚼冰块
有的队员索性用面包夹雪吃
这样比嚼冰块痛快
压缩饼干像锉刀一样
吃得人张口就流血，最渴望的呀
就是蔬菜
流鼻血更是经常的事
在高原一点也不奇怪
藏家情意
其实，身在高原并不寂寞
经常会有藏胞友善的呵护
一位藏家老人见队员嚼冰块
便将热水瓶捂在怀里走了五里路
给大家送来了开水、奶酪和萝卜
队员们下山到他家
他杀了羊、煮了饭，还让漂亮的小姑
献上惹人嘴馋的青稞酒
他说：今天我要给你们暖暖肚
草原风光
宽广的草原是放松心情的地方
牧羊女歌声飞扬，又嘎然而止
一声响鞭，响透蓝天
羚羊成群结队，悠闲地吃草
一见生人便从车前飞奔而过
然后回头一望，显得多么骄傲
大自然的灵秀之气
使队员们常常忘了辘辘饥肠
闪亮成果
长时间的高原生活
让队员们脸上多了些沟沟壑壑
二十多岁小伙子的脸
堆满了红色砂砾岩
他们头发掉了，体重轻了
但换来了一个个闪亮的地质成果
铁矿点、铜矿点、岩浆岩体
还有地图上的圈圈点点
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成功者的无比快乐
雪中行
白天鹅的羽毛漫天飞舞
小草不见了
茅屋不见了
小溪也隐藏了绿色的音符
只有几个找矿人
留下一串靴印
靴印渐行渐远
成了雪地的一道风景
帐篷不再单薄
厚厚的雪被抵御叛逆的风
晶莹的冰柱
述说七彩的梦
一支彩旗
标志我们的队部
一团篝火
保持血液的温度
远山
家乡
还有与桃花有关的故事
撑起一个红红的太阳
工地恋语——献给治理汶川地灾的地质人
山间的云朵，飘出一堆温柔
把泥石流动的痕迹，层层覆盖
工地小屋
被昨夜的雨水清洗，亮出清晰的几何图案
那奋战的横标，如同红色的腰带
把山峰打扮得更加壮实。远处
挖掘机与山泉对唱
传来高山流水般的美妙
一位帅哥牵着晨辉走来
用手中的图纸端起大山的神韵
他的背影
一端连着村民，一端连着青山
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述说治理蓝图
如同身旁的松树，挥洒着旷野的洒脱
而我此时发现
小草滚出的绿，铺满了山峦
每一颗晶莹的露，都与阳光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