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货郎担”
2014-03-07金志新
◎金志新
消逝的“货郎担”
◎金志新
小时最喜欢那些走村串巷的“货郎担”。每当清脆悠扬的笛声飘过,我们就会像一群飞舞的小燕子倾巢而出,纷纷拿出自己家里的鸡毛、鸭毛、兔毛以及废铜烂铁来交换箩担里那些香甜诱人的糖果、桃酥、油绳以及可爱有趣的小糖人来满足我们童年的快乐。
家里实在拿不出“货”的,手心里便捏着从父母那儿刚刚诓来的一二个小钢镚儿。我比村里其他孩子幸运,这并非我家里经济条件比他们好,而是因为我有个宠我的外公。外公的家离我家有十来里地,每个集市他都要来我们镇上做些小生意,尔后顺便来我家小住。他来的时候,包里总是鼓鼓囊囊塞满我喜欢的东西,特别是我最爱吃的“油绳”(小麻花)。但令人遗憾的是,我外公总得每隔十天半月才能来我家一次。
挑“货郎担”的是一个叫长庚的老人。他总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笑呵呵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母亲听到声音便会急忙从家里出来阻骂:“你怎么老死到这里来啊?快别处去,我们家里有的!”或者说:“他外公带来的还没吃掉呢!”大人们都说长庚的家就在我们镇上,他每天都要出来走村串巷,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总把我们村当成他的“常客”。我虽知道家里早断了“积蓄”,但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道破家底。有时长庚老着脸把油绳硬塞到我手里时,我便会傻乎乎地迅速咬掉一口以免他反悔或是被母亲发现后阻止。母亲见了也只得无奈地发狠说不给钱,可长庚却一点也不在乎,依然笑呵呵地说:“我送孩子吃的!我送孩子吃的!”因为他知道我有一个做小生意的外公,外公是很喜欢我这个外孙的,再怎么样他也绝对不会不付钱。于是,母亲只好在他挑起担子时无奈地付了账。
有一次,长庚走过时拿了一摞油绳放到我正在做作业的椅子上。这时刚好被从河边洗衣回来的母亲看到,见状忙唬着脸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抛到他担子里,还有点要跟长庚拼命似的。我本来挺激动的心仿佛一下子落进了冰窖,看母亲一脸气愤严肃的样子,我既害怕又沮丧,吓得一下子呜呜大哭起来。长庚倒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红着脸趁机把油绳又塞到我手里像是哄我又像是劝慰母亲:“不哭,公公送给小乖乖吃的!不要钱!不要钱!”说完头也不回地挑着担子走了。而我母亲这次也没追着付钱。我心里好生奇怪,从此越发觉得长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就这样,我一次又一次地吃着长庚的油绳渐渐长大了。到后来,我终于从母亲嘴里得知这些油绳其实并不是免费的“午餐”,外公每次来我家后长庚都会准时到我们家来悄悄结账。有时即使他没来我家,在镇上碰上我外公的面也会“钱物两讫”。
外公做的是卖卖豆芽、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生意。每晚至少起床三次,夜长的时候每晚要起床五次。冬天天冷,长期这样的夜间劳作使他终于惹上了哮喘。可他儿子早逝,就我母亲一个女儿,而我们家穷得就连他养老送终的愿望都无法满足(最后由生产队“五保”)。相反,他赚的一点小钱倒全贴给了我们这边。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开始为自己童年的无知而悔恨。我曾想: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外公!让他过上好日子。
然而,等我参加了工作,我外公却悄悄离开了人世。
如今,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原来听也没听说过的高档食品已渐渐走进了寻常百姓之家。那小小的“货郎担”也早已淡出了我们视线。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想念那些油绳,想念那小小的“货郎担”。住在城里这么多年,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本地或是一些北方人叫卖油绳的小货车闯入,感觉真想好好尝尝童年时留在我记忆里的那些美好滋味,但不知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
(责任编辑 张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