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腐败是不得了的事

张静如

(北京师范大学 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5)

“政党腐败是不得了的事”这话是有历史教训的。想当年，孙中山为了推翻清政府的统治，团结一批人，组织革命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政纲和三民主义理论。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前赴后继，发动了二十多次武装起义和暗杀行动，先后都失败了。但革命党人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坚持革命精神，继续进行革命斗争。到1911年10月10日，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发动武昌起义，取得胜利。接着，其他各省纷纷响应，形成全国革命高潮。辛亥革命迫使清政府退位，结束了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制度，使社会前进了一大步，功劳确实不小。中华民国建立后，袁世凯篡夺了革命果实，建立起北洋军阀势力的统治，这就迫使孙中山重整革命力量，先是建立中华革命党，后又改组为中国国民党，继续战斗。为了扩大革命力量，孙中山不顾党内右派势力的反对，坚决联合刚刚诞生不久的中国共产党。在中共的帮助下，1924年1月召开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草案，对三民主义作了适应时代潮流的新解释。这次大会的召开，标志着国民党改组的完成和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形成。

改组后的国民党，重新振作起革命精神，并在反对北洋军阀统治的斗争中不断壮大，在群众中有较高的威信。不幸的是孙中山过早病逝，他的继承人蒋介石政治上另有所图，在北伐战争胜利前夕排挤同盟者，独吞胜利果实。蒋介石建立起全国政权之后，成为帝国主义支持下的新军阀。但是，此时的国民党尽管其领导人实施的政策日益为完善专制统治服务，而下面的党员群体还是能够保持廉洁的。也就是说，在国民党中由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恢复起来的上进精神仍有一定的影响，并没有完全丧失掉。随后，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蒋介石先是采取不抵抗政策，继而在全国人民迫切要求下才宣布抗战，并与中共实行第二次合作。应该说，抗战初期，国民党政府还是积极的、努力的。但是，由于国民党的性质决定了这个党不可能经受住长期抗战的考验，在日本帝国主义因兵力不足且后方多处受中共军队攻击而停止对国民党地区大规模的进攻时，就开始腐化。先是军队里的头头们贪污受贿，接着政府的官员们随之效法。这种事是瞒不住的，老百姓知道后非常不满，怨声载道，国民党的威信大大降低。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中央派遣官员到原敌占区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接收敌伪财产。这些见钱眼开的官员们到达所去地区后，利用各种手段，抢占敌伪财产，据为己有。1945年9月27日《大公报》上说：“仅在短短二十余天之内，我们已在京沪两地失去人心。”老百姓把接收称作“劫收”，把这些官员叫“劫收大员”。得知这种情况，蒋介石坐不住了，10月26日赶紧给新上任的上海市长钱大钧发电。电文中说：“余经可靠渠道获悉，京沪平津地区军政及党务人员一直生活奢靡，沉溺嫖赌，并假借党政军机关名义，强占巨宅大院，充作公署，他们无恶不作，不择手段，及至敲诈勒索。传闻的沪、平情状最烈。余不知此等官员自觉其行止否。汝有何相关见闻？于光复地区腐化至此等程度而无丝毫自重，在当地民众而言，无异耻辱，亦是对我捐躯疆场英烈之不敬。余闻此情，为之痛心疾首，亦感愧赧。……汝悉电即可着令所部严禁嫖赌，并关闭一切假借各机关名义设立之公署。一切敲诈勒索或非法侵占民宅案件，盖须一则由市府当局严办，二则俱报本人。不得有任何徇私袒护罪犯情况发生。”(1945年11月2日重庆《新民报》)蒋介石话说得不错，可他没有下决心去抓，因其注意力全在对付共产党上，而且负责执行的地方官员本身就参与了违法行为，所以只是摆个样子，走过场。1946年9月25日上海《大公报》说得好：“从接收行动及清查工作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官僚统治的国度，防止腐化谈何容易。”9月28日上海《观察》的记者说，仅满足于拍拍苍蝇，以后政府听到的只能是更加刺耳的话。

本来，沦陷区绝大多数老百姓在抗日过程中一直把希望寄托于国民党，盼望国民党赶快打回来。对此，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却深有体会。记得，几乎每天晚上，我父亲都要用黑布把窗户遮上，用四个灯的收音机听重庆广播，每听到一个好消息，兴奋得睡不着觉。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抗战胜利，把国民党政府盼回来了。结果，当人们看到接收大员的所作所为，大失所望，开始不满、怨恨。不少人觉得奇怪，还是这个国民党，怎么跟抗战前完全不一样了。事情没有就此完了，“劫收大员”丑恶闹剧成为榜样，各类官员以至一般公务员都跟着学，利用自身接触的条件能搂就搂点。这种事慢慢成为公开的，不用偷偷摸摸去干。我父亲当时在北京电车公司当总务课(那时不用科)课长，抗战胜利后他们这个课的成员集体参加国民党。总务课负责购买全公司办公、生计方面用品，经手的钱不在少数，每买一件东西都要吃“回扣”。他们课的人经常到我们家打麻将玩牌，一边打着牌一边就商量买某件东西要多少“回扣”。上边大搞，下边小搞，上上下下一起搞，腐败至极。心在钱上，当然管理不好国家。

抗战胜利后，官僚资本逐渐控制整个社会的经济命脉，使民族工商业受到严重摧残，整个国民经济处于极度萎缩状态。同时，为了打共产党，军费开支数额占到财政支出的一半以上。这样，就出现了巨额赤字，只好用发行大量货币来弥补。结果，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老百姓生活水平急剧下降。1948年1月，上海的米价猛涨，是抗战前的15万倍。上海一位政府的低级职员说：眼下连买玉米面支撑一个月的钱也不够，“过去的十天，我们一直以稀粥充饥。一天在案头坐八小时，我感觉饥饿至极，简直头晕眼花”。(1948年3月13日上海《大公报》)老百姓过不下去，军队里的战士们也极为不满，当官的搂钱，让我们去卖命，太不值得。所以，跟共产党的解放军打起仗来，能逃命就逃命。这种情况下，人多也没用，打败仗是必然的。腐败透顶的政党，没有好下场。

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就要接管城市，管理城市。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随后，解放军进城，队伍整齐，纪律严明，受到老百姓热烈欢迎。各级干部到达岗位后，积极工作，遵纪守法，管理完善，受到群众支持。进入北平是件大事，为此中央军委特意于1948年12月13日发出指示，其中说到：“此次接收平津影响中外，你们务必办到如同沈阳济南那样的接收及管理成绩，不要落在沈阳和济南之后，不要重犯接收石家庄初期所犯的那些错误。”[1]56这个文件说明共产党在接管城市过程中，下边干部和战士也有过错误。1948年2月19日发布的《中央工委关于收复石家庄的城市工作经验》中说到这件事。文件说，部队进城的秩序是比较好的，因为事先有训令，可是进去以后又随意拿东西，并鼓动贫民去抢，先是搬用公用物资，后来就抢劫私人财物，造成很坏影响。后来实行戒严，断绝交通，枪决了几个人才停止下来。另外，从太行、五台、晋绥各个机关派来一万多人到石家庄购买物资，起了破坏作用。“他们不顾一切，破坏各种财产，例如运输队人员就拆走汽车的轮子，工厂人员就搬走某些机器或零件，机关商店人员就抢购大批货物。”[1]55针对这种情况，采取严厉措施才制止住。其实，不仅石家庄，之前在井陉、阳泉、张家口也犯过错误。为什么共产党下边的干部和战士也会犯错误，一个原因就是农民意识作祟，一进城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管不住自己就去拿；另一个原因是怕国民党再打回来，不拿白不拿。对这种事，共产党必须不断教育，并立出规矩，谁不守规矩就处罚谁。总结了经验教训，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得到老百姓的认可。对共产党在老百姓中间的威信来说，这是第一步，非常重要。

过了第一关，开始管理整个国家，就更难上加难，在不同领域可能会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犯错误不要紧，错了可以改，但也有的错误不好改，那就是被糖衣炮弹打中。毛泽东在1949年3月5日的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上说过：“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2]真让毛泽东说着了，1951年11月29日中共中央华北局在报告中说，发现河北省天津地委书记兼专员张子善和前任地委书记刘青山有贪污行为。对此，中共中央领导人极为重视，随即于1951年12月1日做出关于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决定。在三反运动中，查出并处理了一些贪污分子，对全党起了重要的教育作用，使腐败现象没有在那代人中间扩展。这之后，党的工作中也难免犯错误，甚至全局性的大错误，如“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但腐败的事并没有成风(当然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确实是大好事。

“文化大革命”给全党、全国人民带来灾难，阻碍着经济、政治、文化以至全国社会各领域的正常发展，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没有得到提高。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就是想方设法让老百姓过好日子。所以，邓小平统管全局以后，不再搞全国性政治运动，全力发展社会生产力，使国力快点增加，以提高老百姓生活水平。说白了，就是攒钱。江泽民的时候接着攒，到胡锦涛的时候，一边继续攒，一边多拿出些钱来从各方面改善民生。国家钱多了，事也跟着来了。一些当官的、做买卖的、想升官的就使用贪污、受贿、行贿等卑鄙手段，达到个人目的。这种事有传染性，再加上一段时间没有集中力量打击，就越来越多。同时，糟蹋公家钱的事也慢慢多起来了。比如，为满足个人和群体吃喝玩乐的享受，以开会、国内外调查等名义占公家便宜，成了一股风。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情况，根本原因是在一些党员、干部队伍的头脑中理想信念动摇，或者完全丧失。这样，就可能导致政治上变质，经济上贪婪，道德上堕落，生活上腐化。当然，就全党来说，并没有发展到极端的程度，大多数党员、干部理想信念是坚定的，政治上是可靠的，经济上是清白的，但如果对这类不正常的事不给予打击和制止，那是很危险的。中共十八大报告中说：“反对腐败、建设廉洁政治，是党一贯坚持的鲜明政治立场，是人民关注的重大政治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就会对党造成致命伤害，甚至亡党亡国。反腐倡廉必须常抓不懈，拒腐防变必须警钟长鸣。”

习近平担任总书记以后，立即按照党的十八大提出的任务，集中力量大抓反腐倡廉。他在十八届中央纪委第三次全会上强调，要“以猛药去疴、重典治乱的决心，以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勇气，坚决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为整顿作风，开展了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这一活动以为民务实清廉为主要内容，着力解决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奢靡之风问题。为消除腐败，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不管涉及什么人，不论权力大小，职位高低，只要触犯党纪国法，都要严惩不贷。从十八大以后到现在下的功夫真不小，连周永康这样的大老虎都抓出来了，成绩大大的。但是，不要因此而有丝毫松懈，中国范围这么大，不是一下子就能清理完的。所以，反腐倡廉，整顿作风，是长期任务，必须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党的生命力永存。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C].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

[2]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