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悬崖

易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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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这天，丹江县委书记肖剑锋率领县民政局、县社保局以及宣传广电部门的有关人员来到岩坳乡五里坪村给贫困村民送温暖，受温暖的那家名叫郑明达，妻子不在家，说是在外面打工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肖书记一行人进了屋之后，发现屋子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乡长李一凡给村干郑海军递了个眼色，郑海军赶紧从邻居家借了几张二人凳，才让肖书记一行在堂屋里坐了下来。然后，肖书记拉着两位老人的手和他们说了一些非常体己的话，听得两位老人热泪盈眶的，肖书记又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过一个红包递给了两位老人，告诉他们，这里面有五百块钱，让他们一家好好过个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然后又把一百斤大米、一桶花生油、一床棉被交到郑明达的手里，郑明达抖着手接过领导送给他们的东西，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在心里想，这顶什么用？过了年还是出去打工吧！

从郑明达家出来，随行的县委办主任陈昌盛对广电局的领导吩咐道：“你们要把这条新闻做好，争取在市电视台、省电视台播出来，省、市电视台有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们，不就是两个钱的事吗？”广电局的领导赶紧点头说：“到时我们弄个报告交给你陈大主任，只要经费有保障，别说上省、市电视台，就是上中央电视台也不是没有可能。”陈昌盛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肖书记是个非常有战略眼光的人，你们宣传部门的思路也要跟上来，不要一天搞些鸡零狗碎的事在丹江电视台播过来播过去的，别说书记看了烦，连老百姓看了也说你们广电系统的人都是些蹩脚货。”广电局的领导受了批评，脸上却笑着说：“我们一定改进一定改进。”陈昌盛这才停了话语赶紧走到停在公路边的宝马车前为肖剑锋打开了车门。

车过岩坳乡的时候，李一凡留领导在乡里就餐，肖剑锋没有点头，说县里还有好多的事，快过年了，他要到各个乡最贫困的家庭走一走。李一凡便没有强留，而是从自己的车上搬了几个箱子放在肖剑锋那辆宝马车的后箱里，然后对肖剑锋说：“肖书记，这是乡里的一点土特产，请你收下，我代表全乡三千多父老乡亲祝你春节愉快，万事如意。”肖剑锋听了点点头说：“李乡长，乡里的事你要安排好，我不希望在春节期间出什么事。”李一凡赶紧说：“书记，你放心，就是借我一百二十个胆我也不敢给你惹麻烦。”肖剑锋说：“这就好！你们乡的书记调走了，你书记乡长一肩挑，更要把事情做好做稳做扎实。”李一凡说：“我一定按照书记的指示把事情做好做稳做扎实。”肖剑锋便伸出手与李一凡握了握，那访贫问苦的车队一溜烟离了岩坳乡回县城去了。

回到乡办，李一凡立即召集乡里的有关部门开了个紧急会议，他在会上就乡里春节期间的工作做了部署，最后他说：“乡派出所在春节期间每天必须派出四名干警负责坚守通往丹江县城以及通往邻县的公路，乡里在每个路口将派出一名副乡长两名乡干部与派出所的干警一起负责坚守，凡是野猪塘的乡亲在春节期间一律禁止外出，如果出了事，肖书记怪罪下来，撤了他的职罢了他的官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李一凡说完便宣布散会，在乡政府食堂匆匆吃点东西后，李一凡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野猪塘。

冬日的野猪塘像座荒村一样空寞而寂静，整座村庄甚至听不到鸡鸣狗叫人声牛哞，李一凡走进村里的时候，在村巷里走着的人立即缩回到自己的屋里，门也一扇扇地关死了，李一凡好不容易敲开了村委会主任郑海军的门，但郑海军没有让李一凡进屋，而是怯着声音说：“乡长，我已经和乡亲们说好了，他们说过年的时候他们不会到省城更不会到北京告状的，你就放心回家过你的年去吧。”李一凡说：“这就好，今天县委肖书记又一再和我强调了，春节期间不要搞什么东东，安安心心过完年再说。”郑海军便点着头说：“乡长，你放心哩，我已经让六一回上海了哩。”说完就要关门，李一凡见也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便一路走着出了村，但当他站在村口回头望一眼野猪塘时，却突然发现，那些已经关闭了的门一下子都打开了，村子里的人都聚在了一起，他又掉转头想重回村里，也许是那些村民发现了他的动机，却又一个个缩回了屋里，关上了屋门。李一凡叹了口气，坐到了他的别克越野车上，司机小李问他：“乡长，走吗？”李一凡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说，“开车吧。”

野猪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让肖剑锋李一凡这等官员心惊肉跳？

事情要从半年前岩坳乡派出所在野猪塘的那次抓捕说起。

半年前的五月二十六日，野猪塘的郑万里到邻村八仙洞陈代言家追讨欠款，几句言语不合，郑万里便与陈代言动起了手脚，郑万里把陈代言打伤了。事后，陈代言报警，说郑万里等人持枪勒索。岩坳乡派出所所长林中鸽带领五个民警来到野猪塘抓人，并将与陈代言报案无关，在郑万里家喝茶聊天的郑小华、郑通达、郑正确四名村民一同抓走，半道上，郑万里等人奋起反抗，林中鸽仗着父亲在市里做着副市长，一向横行霸道惯了，郑万里这几个小小的屁民怎在他的眼里？只见他眉毛一竖，便对郑万里四人举起了枪，郑万里四人想着只犯了这么大的法，谅他林中鸽不敢开枪，便与林中鸽争斗得更加厉害了，林中鸽一怒之下便开了枪，郑万里等人当场血溅荒野。野猪塘的人这下不依了，怎能无缘无故枪杀平民百姓，他们立即组织起上千人围攻派出所，打出的口号是生吃林中鸽的肉，活剐林中鸽的骨。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当时的乡党委书记胡文才秘密将林中鸽等五名干警送到了县城，让他们赶快出逃。乡亲们知道后又立即赶到了县城开始围攻县公安局。为了平息事态，肖剑锋与野猪塘的乡亲谈了三天三夜，并保证将林中鸽等人绳之以法，才让野猪塘的人退了回去。

可林中鸽在肖剑锋的手里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但因为林中鸽是副市长的亲生儿子，而且，林中鸽等人一口咬定说，他们在押解郑万里等人回乡里的时候遭到了郑万里等人的强烈反抗，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下令开枪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郑万里在乡里的名声并不好，是岩坳乡有名的街痞，一天到晚不是在岩坳街上惹事就是在四邻八村聚众赌博，他那天去找陈代言追讨欠款就是追讨赌债。林中鸽等人虽然有违法惩治的不当之处，可他们枪杀的是一个真正的社会渣滓。但野猪塘的人不管这些，他们说，就算郑万里该杀，难道郑小华、郑通达、郑正确也该杀吗？他们发誓说，如果县里不给个说法，他们就要一直闹到市里、省里、北京。

于是，野猪塘的乡亲在族长郑老兵的带领下，撂下所有的农活不停地上访告状，把个丹江县搞得是寝食不安，上面的领导也把肖剑锋骂得狗血淋头，肖剑锋一气之下把郑老兵等人关进了看守所，这才让事情平息了一些。然后他又给每个死者家庭赔偿了二十万，丹江县总算安静了下来。

郑老兵被关了起来之后，郑万里的兄弟郑六一从上海打工回来了，这郑六一可是个难缠的主，他不但有文化而且有见识，他在肖剑锋的办公室拍着桌子对肖剑锋说：“肖书记，政府对死者进行了赔偿，说明政府错了，政府错了就应该把杀人者绳之以法。现在，林中鸽他们还逍遥法外，你肖书记是什么意思？想包庇杀人犯啊？如果这件事肖书记不给一个说法，野猪塘的人将前仆后继和你们斗争到底。”肖剑锋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这赔偿款一发不就证明政府错了吗？不就把一个活生生的把柄送到了野猪塘的人手上了吗？在郑六一的一再追问与逼迫下，肖剑锋又想亮出他的杀手锏，把郑六一抓起来，但郑六一对肖剑锋说：“肖书记，我可不是郑老兵，不信你抓抓看！如果你抓了我，上海那边立即就会有反应，到时，你书记的这个位置那就真的岌岌可危了哦！”肖剑锋没了辙，只得答应严惩凶手才把郑六一送回了野猪塘。

可是，眼下年关到了，野猪塘的人在郑六一的带领下是一拨拨在县里闹，而对林中鸽等人的处理，市里的领导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肖剑锋只得下令先将林中鸽几个关进了看守所，第一是为了给林中鸽几个人保命，第二就是先堵住野猪塘那些人的口再说，他肖剑锋可不想在春节期间给丹江县弄出个不和谐不稳定来，他可以不要官声，政声他可是要得很紧的。

从岩坳乡回到县里，肖剑锋给柳小叶打了个电话，问柳小叶在哪里，柳小叶说她正在和城建局的姚局长、宏大的王老板打牌呢。肖剑锋问打多大？柳小叶说，有好大，还不是老规矩，一百块钱一炮咯。肖剑锋便觉得这女人是越来越胆大了，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所以在电话中有许久没有出声，也许是柳小叶已经觉出了肖剑锋的不爽，便在电话中说，要不要我马上过来陪你。肖剑锋没有吭声，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径直走到丹江边那块高高耸立的石头边，他觉得这块石头就是他肖剑锋，那么伟岸雄阔地站在丹江边俯视这丹江两岸蝼蚁般爬行的苍生，并且在他肖剑锋的掌握中完成他们生命的全部过程，于是，他便有些迷醉了，这块高高耸立的石头站在这里，喝着丹江的琼浆，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么惬意而潇洒。

回到家，他的那只蝴蝶柳小叶还没有到，他便躺在床上眯上了眼睛。十几分钟之后，肖剑锋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知道是柳小叶来了，便索性装起睡来，并且故意发出了鼾声，柳小叶像只蝴蝶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咬着肖剑锋的耳朵说：“你别装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想骗我？你睡觉是从不打鼾的。”肖剑锋只得睁开了眼睛说：“你的牌怎么越打越大了？”柳小叶说：“你不是也打那么大吗？”肖剑锋从床上爬起来说：“我打那么大是为了缓解工作压力。而且你打那么大，别人问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怎么说？”柳小叶便没有做声，许久才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肖剑锋说：“县里一屁股的事，现在哪里说得准？”两个人便躺在床上，很久没有了声音。但柳小叶过了一会发现，肖剑锋真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她便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来到客厅坐了下来，本想打开电视看看，但又怕吵醒了肖剑锋，只得在客厅里干坐着。但她只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发现，这客厅里的一切突然之间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按理，肖剑锋在丹江的这个家除了肖剑锋自己，最熟悉的就是她柳小叶了，连肖剑锋在市里工作的老婆林小茜也没有她熟悉，可是，当那个男人在床上熟睡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时候，她一下就有了感触，觉得陌生与恐惧，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走进卧室把肖剑锋摇醒了，肖剑锋被人从甜梦中弄醒，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可是面对柳小叶那一张哀怨凄切的脸，他又不好发火，便问：“你搞什么了嘛？”柳小叶娇嗔地伏在他的怀里说：“你睡着了以后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好害怕。”肖剑锋笑着说：“你害怕什么？”柳小叶沉吟了一下说：“我怕你睡着了之后就不醒来了。”肖剑锋便把柳小叶搂进怀里说：“小姑娘，你说什么傻话？”柳小叶却从肖剑锋的怀里挣了出来说：“跟着你们这些当官的男人真没什么意思？虽然你们自己敛了不少钱，却不敢拿给我们花，怕我们这些女人坏了你们的大事，还有，我们虽然在床上甜甜蜜蜜的，却不能在场面上公开，相比之下还是做那些老板的女人划算，虽然那些钱也是他利用你们这些官员赚下的，但只要他高兴，想给他的女人好多就好多。你看那个宏大的王老板，已经有了三个女人了，现在他又带了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丹江的街面上也没有几个敢放半个屁的，就是他的那个原配夫人，见了那个小姑娘，也妹妹妹妹的叫得亲甜，看来我柳小叶是真正跟错人了。”

“那你可以离开啊！”肖剑锋戏谑地望着柳小叶。

“我不离开，跟着你这个县委书记我一样好处也没捞到，就这样离开我不亏大了，白让你弄了？”柳小叶说。

“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肖剑锋站了起来问，“李方玉那三百万高利贷的利息打到账户上了吧？”

“早打来了，”柳小叶说。“还有，阳东生那条猪的四百万利息也已到位。”

“这就对了嘛！”肖剑锋把柳小叶搂进自己怀里，“你就好好地替我保管这些财产，到时候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这个不会亏待是什么意思？是一百万还是两百万？”柳小叶不依不饶地问。

“小妖精，只要你乖乖的，我的这些财产就有你的三分之一。”肖剑锋突然觉得他那个地方有了些冲动，便把手伸进了柳小叶的胸罩里，但柳小叶却把他的手从胸罩里抽了出来问：“那以后你捞取的呢？”肖剑锋便有些生气了，他一把推开柳小叶说：“你再这么贪，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哎呀，我不过是问问嘛，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柳小叶撒起娇来，并且主动把手伸到了肖剑锋的那个地方，肖剑锋被她一激发，立即昂扬起来，掀开柳小叶的裙子便开始了行动，柳小叶一边娇媚的呻吟一边笑嘻嘻地说：“老肖，你这个样子哪像个县委书记，简直就是一个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