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芝教授治疗恶性肿瘤“取象比类”用药经验浅析

顾恪波，王 逊，何立丽,孙桂芝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

孙桂芝教授是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著名中医及中西医结合肿瘤学家，博士及博士后导师，国家级名老中医，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传承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潜心研习和临床实践中医、中西医结合治疗恶性肿瘤40余年，学术底蕴丰厚，经验宏富，疗效卓著，深受病患及行业同仁信赖与推崇。她用药极富个人特色，认为相较于西医的手术及放化疗等各种治疗方法，中医药抗肿瘤的作用比较弱，因此在临床上要充分利用好各种中药的抗肿瘤作用，就必须很好地结合中药的“四性五味”及其“归经”理论，充分发挥各种中药的特性，利用好其独特的“靶向”作用，更好地产生抗肿瘤效应。其中运用“取象比类”的方法来阐释某些特定中药的抗肿瘤作用，是一种特殊的药物“归经”或“中药靶向”理论，在此基础上再配合适宜的药物组成药对或经验“小方”，在辨证的基础上加以组合运用，常可发挥不凡的抗肿瘤作用。现予简介孙师相关用药经验之一二，以飨读者。

1 露蜂房

露蜂房为膜翅目胡蜂科昆虫黄星长脚黄蜂或其同属多种近缘昆虫的巢。因其为“巢”，外形如盖，中空多窍，形与肺脏、乳腺、卵巢等相似或相近，故孙师常按“取象比类”之法用之于治疗肺癌、乳腺癌、卵巢癌等；而病理学检查为“腺癌”者，以其有腺腔样结构，其形如“巢”，故蜂房亦宜之。孙师在临床应用时，常将露蜂房配以生蒲黄为伍，组成药对，以露蜂房具有“以毒攻毒(《本草纲目》)”之作用，《肘后经验方》中曾用炙蜂房研服以治“鼻外瘤，脓水血出”者，而《圣惠方》中亦曾用炙蜂房煎服以治“乳痈汁不出，积蓄内结，因成脓肿”者，均说明露蜂房可用于消肿除痈、拔毒生肌；而《日华子本草》记载生蒲黄可“排脓”，治“疮疖，肠风泻血，游风肿毒”等，并曰“要破血消肿，即生用；要补血止血，即炒用”，因此露蜂房与生蒲黄二者合用可起到破血消肿、解毒排脓、祛腐生肌之作用，尤其适用于各种恶性溃疡、肿毒。此外，孙师还将露蜂房、生蒲黄与血余炭、白芷合用，组成“小胃方”，常用于胃癌的治疗。露蜂房分别与血余炭、白芷组成药对，古籍中亦有记载，如《仁斋直指方》中即曾用蜂房联合白芷，再加苦参、川椒治疗“痈疽发背”；《名医别录》中亦曾用露蜂房、乱发加蛇皮烧灰，以酒冲服之以治“诸恶疽、附骨痈，根在脏腑；历节肿出、疔肿恶脉诸毒”。因此露蜂房、生蒲黄、血余炭、白芷等四药合用，具有很好的消肿除痈、拔毒排脓、活血止血、祛腐生肌之功效，对于伴有坏死脱落或阻塞性炎症的肿瘤具有较好的治疗作用，“小胃方”由此亦不仅仅局限于胃癌的治疗，尚可用于食管癌、肺癌、乳腺癌、卵巢癌、结直肠癌等多种恶性肿瘤的治疗，均可发挥较好的临床效果。

2 荔枝核、橘核

荔枝核性温味甘微涩，归肝、胃经，具有行气散结、祛寒止痛之功效，肖柳英等[1]和陈泳晖等[2]报道，荔枝核水提物及荔枝核颗粒剂在体内、外均能显著抑制艾氏腹水瘤EAC、S180细胞及人肝癌HepG2细胞的增殖与生长，促进其凋亡；橘核味苦性平，入肝、肾、膀胱经，具有理气散结之功效，《本草备要》中记载其可“行肝气，消肿散毒”，《日华子本草》中记载其可“主膀胱浮气，阴疝肿疼，妇人瘕疝”，因此适宜于治疗各种解剖位置在盆腔以下的疾病。孙师认为，荔枝核与橘核均为植物之种子，藏本草“先天之精气”，入土即可生发而长成树木，故二者均可直入肝肾二经；“取象比类”来说，可以起到以核治“核”的作用，即用荔枝核、橘核来治疗核状(结节状)的肿瘤，可起到行气止痛、软坚散结作用，并可缓解腹腔术后肠道粘连所致的积气，可谓一举多得。孙师还常将二者再配以小茴香、乌药，起到散寒止痛、温经散结之作用，对卵巢癌、宫颈癌等妇科肿瘤的治疗，可迅速缓解症状，改善生活质量。

3 僵蚕、鼠妇、九香虫

僵蚕为蚕蛾科昆虫家蚕Bombyxmori L. 4～5龄的幼虫感染(或人工接种)白僵菌 Beauveria bassiana(Bals.) Vuill.而致死的干燥体，味辛、咸，性平，归肝、肺、胃经，具有祛风解痉、化痰散结之功效，《本草纲目》中记载其可“散风痰结核、瘰疬，一切金疮，疔肿风痔”；鼠妇又称“潮虫”，属无脊椎动物，其味酸、性凉，功能清热解毒、活血破瘀，可用于治疗“气癃不得小便，妇人月闭血瘕”(《神农本草经》)，亦曾有临床报道大剂量单味鼠妇可用于治疗肝癌癌性疼痛[3]；九香虫是半翅目异翅亚目蝽科的瓜黑蝽，其味咸性温，归肝、脾、肾经，具有理气止痛、温中助阳之作用，现代研究表明[4]，九香虫含药血清可诱导人结肠癌细胞SW480凋亡，并影响凋亡相关因子p53、FADD的表达，从而达到抗肿瘤作用。因此三药为伍即有一定抗肿瘤作用；而孙师认为，九香虫和僵蚕或为飞虫、或为飞虫之幼体，其性升散入肺；而鼠妇则为喜幽暗、潮湿环境的爬虫，其性喜窜善钻，故三药相伍，可用于原发性肺癌或肺转移癌的治疗，起到软坚散结、松动癌根之作用。

4 鸡内金

鸡内金是指家鸡的砂囊内壁，属鸡的消化器官，用于研磨食物，其味甘性寒，归脾、胃、小肠、膀胱经，功能消食健胃、化石通淋、涩精止遗。《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曾记载“鸡内金，鸡之脾胃也，中有瓷石、铜、铁皆能消化，其善化瘀积可知……不但能消脾胃之积，无论脏腑何处有积，鸡内金皆能消之，是以男子痃癖、女子癥瘕，久久服之，皆能治愈”。孙师赞同张锡纯的说法，认为鸡内金可“以形补形”，其消食化积、软坚散结之力较强，最适宜于胃癌之治疗；而与代赭石、生麦芽二药为伍，可起到消食化积、调理胃气之作用，对于多种恶性肿瘤所致的胃气不和、饮食积滞均具有较好的调理作用；而各种恶性肿瘤放化疗期间出现的脾胃消化功能减弱、呃逆、呕吐等不良反应亦可随证加入，起到促进消化、提升胃气、和胃通腑之作用，临床应用效果显著。

5 穿山甲

穿山甲为鳞甲目鳞鲤科地栖性哺乳动物，多在山麓地带的草丛中或丘陵杂灌丛较潮湿的地方挖穴而居，《本草纲目》记载其可“除痰疾寒热，通经脉，下乳汁，消痈肿，排脓血，通窍杀虫”，并解释说，“盖此物穴山而居，寓水而食，出阴入阳，能窜经络，达于病所故也”；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亦说“穿山甲味淡性平，气腥而窜，其走窜之性，无微不至，故能宣通脏腑，贯彻经络，透达关窍，血凝血聚为病，皆能开之，以治疔痈，放胆用之，立见功效”，可见其疏通经络、活血破结、消肿排脓之功与其走窜之性有关。“取象比类”而言，孙师认为穿山甲通窍达络之作用较强，具有很好的软坚散结作用，因此无论用于肿瘤本身或其所致的恶性溃疡、阻塞性炎症等，均可起到很好的治疗作用。孙师常将穿山甲与鳖甲、龟板等同用，以加强软坚散结之作用，并可以其“血肉有情”之体，起到补益肝肾精血之作用，扶正而达邪。

6 全蝎、蜈蚣

全蝎味辛性平而有毒，归肝经，有熄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近年有研究表明，蝎毒多肽提取物(PESV) 可显著降低肺癌荷瘤裸鼠血液黏度，抑制Lewis肺癌小鼠血清骨桥蛋白(OPN)和基质金属蛋白酶-9(MMP-9)的表达，从而抑制肿瘤生长和转移；减少肿瘤微环境中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和白细胞介素-10(IL-10)的表达，增加树突状细胞(DC)共刺激分子CD80、CD86的表达，提高肿瘤浸润性DC数量，促其成熟而干预Lewis肺癌小鼠免疫逃逸[5-8]；此外，PESV尚可通过抑制Lewis肿瘤血管生成，抑制肿瘤细胞增殖[9]。蜈蚣味咸、辛而性温，有毒，归肝、脾、肺经，曲爱兵等[10]研究表明，蜈蚣对小鼠S180实体型肿瘤有明显的抑制作用；而其组织提取物在体外对人胃癌细胞株BGC-823和肝癌细胞株H22均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11]。由此可见，二药合用即具有一定的抗肿瘤作用。孙师认为，“取象比类”来说，二者皆为多足动物而善走窜，工穴居而善钻研，故可用于软坚散结、松动癌根，而《黄帝内经·灵枢·热病》篇中曾说过“头顶之上，惟风可到”，全蝎、蜈蚣皆属风药，故亦常被孙师用于治疗脑瘤或脑转移瘤，以善用其“息风止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临床观察，对中晚期颅内肿瘤失去其他治疗适应证者，于中药辨证方中加入以上二药，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疗效。

7 核桃仁

核桃仁又称胡桃仁，《本草纲目》中说“胡桃仁，味甘，气热，皮涩，肉涸，……能入肾，通命门，利三焦，益气养血，与破故纸同为补下焦肾、命之药”；《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说“胡桃为滋补肝肾、强健筋骨之要药，……能补肾，又能消坚开瘀”，故属攻补兼备之药。孙师认为，“取象比类”而言，其外形如脑回，故常用之治疗脑瘤，且认为核桃仁勿去皮、以火烧焦外皮，再剥皮取仁食之为佳，以补大脑，助改善皮质功能；并以核桃仁配伍山慈菇，一攻一补，一敛一散，相辅相成，故能有效治疗颅内肿瘤。

以上所述，不过孙师用药经验之一二，但足证其善于临证选药，配伍精当，值得认真学习揣摩，继承发扬。

[参考文献]

[1] 肖柳英,洪晖菁,潘竞锵,等. 荔枝核的抑瘤作用及对肝癌组织端粒酶活性的影响[J]. 中国药房，2007,18(18):1366-1368

[2] 陈泳晖,肖柳英,潘竞锵,等. 荔枝核及其含药血清的抗肿瘤作用研究[J]. 中药材，2010,33(12):1925-1929

[3] 姚善业,张一雄. 大剂量单味鼠妇止肝癌剧痛6例[J]. 云南中医杂志，1986,7(5):33

[4] 范钦,魏辉,蔡红兵,等.九香虫含药血清对人结肠癌细胞SW480凋亡相关因子FADD·p53表达作用的研究[J].安徽农业科学，2011,39(13):7828-7831

[5] 贾金秋,王颖,张维东,等. 蝎毒多肽提取物对肺癌荷瘤裸鼠血流变学的影响[J]. 山东医药，2006,46(27):11-12

[6] 徐林,张维东,王兆朋,等. 蝎毒多肽提取物对小鼠Lewis肺癌生长转移的抑制作用[J]. 山东大学学报：医学版，2010,48(1):82

[7] 徐林,张维东,王兆朋,等. 蝎毒多肽提取物对小鼠Lewis肺癌免疫逃逸的影响[J]. 中国中药杂志，2010,35(17):2324-2327

[8] 张月英,张维东,武利存,等. 蝎毒多肽提取物对肿瘤微环境中树突状细胞成熟表型的影响[J]. 山东大学学报：医学版，2010,48(10):34-38

[9] 孙晓佳,张月英,贾青,等. 蝎毒多肽提取物联合化疗抑制Lewis肺癌血管生成实验研究[J]. 中国中药杂志，2011,36(12):1644-1649

[10] 曲爱兵,赵维诚,粱良,等. 蜈蚣组织提取物抗肿瘤活性的初步研究[J]. 实用肿瘤学杂志，2003,17(1):29-30

[11] 王硕,覃文惠. 多棘蜈蚣与少棘蜈蚣抗肿瘤作用研究[J]. 中国实验方剂学杂志，2011,17(13):156-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