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嫁到(一)
2014-03-04叶笑
叶笑
第一章
我翻窗的时候,小桃子穿着我太子的常服在后面死死抱住我的腿痛哭流涕:“殿下,你考虑一下吧,你真的考虑一下吧?小的会死的,会死的啊!”
“放手!”我不断踹着他,拼命往外挣脱,恶狠狠道:“今天不是孤死就是你死,还不如你死了让孤活着,咱们好歹活下来一个。”
“殿下……”小桃子压低了声低泣,“殿下,你出去了,要跑远点,等改日小桃子要被处死的时候,您一定要回来救小桃子。小桃子……”
“别说了,孤走了!”我终于忍耐不下去,狠狠对他一踹,他整个人都被我踹翻在地,我趁机往外一跃,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往宫外去了。
我在房顶上跳来跳去的时候,不免思绪万千,心里琢磨,我太对不起小桃子。可这一次我真是没办法,除了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来保命了。
这个事情,起因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大宣皇族一向子嗣单薄,先帝当年一共三个儿子,送出去一个宣德太子当了质子,剩下两个统统病死,于是这才轮到了我父皇——先皇的侄子叶华安登基。
父皇是个好皇帝,对外守土安疆,对内镇反平乱,继位不过三年,便让战火纷飞的大宣得以安定,从此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
但他有个巨大的缺陷——无子,年近三十,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朝野议论纷纷,当年宣德太子手下的老臣开始天天催父皇去北褚将宣德太子接回来让位。我父皇痛苦了,无奈了。他坐上这个皇位容易吗?把大宣治理得安安稳稳容易吗?为了一个孩子将江山拱手让人,他肯吗?!
他肯定不肯,但他没办法,为了让他有办法,我母后出手了。
女人一出手,必然是狠手。她拼命吃各种药让自己怀上,怀上之后,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那一定得是个男孩儿!
于是我还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我一出生,产娘看都不看,从旁边的篮子里抱了个男孩儿就冲了出去,对着外面喊:“皇子,是皇子!”
众人看了一圈那个男孩儿,满意了。
然后宣德太子成功地在回国路上“病逝”了。
再然后,我父皇陆陆续续有了几个孩子,但都是女孩,于是他死心地在我八岁的时候,将我册封为储君。
从此,我就坐死在大宣的嫡长子、大宣皇太子、大宣未来的皇帝这个位子上,再也无法下来。
事情一路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连我那能颠倒黑白的母后都阻止不了。
她只能努力遮掩这个事实,然后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拉着我的袖子说:“每每想到日后,母后就揪心得很,揪心得很!”
我见着她的眼泪,也感觉悲叹。总想着有一日我要是被揭穿,那满朝大臣不知道是想将我清蒸,还是红烧?
所以我常拿着食谱拒绝那些热情地想要爬上我的床的美人——不管男女,就是想提醒我自己,一旦被发现便会沦为鱼肉。
但大家都不能理解我的举动,外界纷纷将此当作怪癖。
哎,我规规矩矩做了十二年太子,他们寻不出一点错来,也只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做文章了。左参一本我不正常、右参一本我是不是床上不行,看得我父皇恼火异常,甚至当着众臣的面将奏折摔到那臣子脸上,朝着他大吼:“朕就这么一个儿子,屁大点事儿,你还要朕废了他不成?!废了他,你给朕找出一个儿子来啊?你找啊!”
那想不开的臣子当即被吓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举着笏板吼:“臣知错,臣惶恐!”
看,这就是独子的力量。无论我犯什么错,我父皇只要吼一句“你给我找个儿子出来”,谁都不敢再支吾。
可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个太子,二十岁没碰过女人,连我那一直放纵我的父皇都忍不下去了了。
在我加冠后第三个月,我父皇决意对旁边的陈国用兵,他同北褚结盟,向北褚借了十万兵马,为表诚意,他向对方提议,和亲。
他将我最漂亮的妹妹熙和公主嫁了过去,接着,北褚将他们的公主嫁过来。
此时,北褚能够和亲的皇子,仅有我一个。
我在父皇寝宫与他彻谈了一夜,最后以我被打了三十板子结束谈话。最后,我只能被迫接受我必须娶一个女人当太子妃的事实,刚刚能从床上爬起来,便冲到凤仪宫找母后,痛哭流涕地问:“母后,你快让人教教儿臣,儿臣要怎么像男人一样和一个女人亲热!儿臣做不到……儿臣做不到啊!”
母后不愧是在宫里翻腾打滚了几十年,她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淡然道:“你不用做什么,新婚之夜给她灌点酒,下点迷药,将她搬到床上脱了衣服,第二天,怎么说不都是你的事儿吗?你怕什么?”
我想,母后果然是母后,心思之深沉,思虑之长远,绝非我所能及。
于是我赶紧让人去打听,北褚即将嫁过来的公主是哪位,相貌如何,性格如何,是否是我能用酒和迷药灌倒的对象。
探子很迅速,不过三天,便带了厚厚一沓纸回来。我看到纸上名字的第一瞬间就僵化了,然后抬头问探子:“北褚可还有其他能和亲的公主?”
“没有了,这是北褚最后一位公主。”探子答得很恭敬。
我噎了一下,赶忙问:“那还有郡主吗?北皇风流吗?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吗?”
“殿下节哀……”探子摇了摇头,亦叹了口气:“没有了,要么嫁了,要么就还是个小孩子,最大的不超过六岁。殿下你总不至于娶个六岁的……”
听到这话,我往凳子上一坐,悲痛地用那一沓纸捂着脸。
小桃子此时正巧端着茶进来,很是乐观地开口:“殿下,北褚是打算送哪个公主过来?”
我没说话,旁边的探子叹息了一声,替我回答:“公公,是清宣公主。”
“啪”的一声脆响,便就是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大场面的小桃子,也失手摔了茶杯。
北褚的清宣公主,苏域,那就是北褚公主史上的一朵奇葩。
苏域貌美,这美色,早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便名遍天下。
曾有人排过美人榜,榜上美人换来换去,却唯独苏域一直端坐在第一的位子上,远超第二名五倍票数不止。
可美人大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缺点,苏域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
女孩子脾气不好,这是正常的,毕竟如我一般像男人一样严格要求自己的姑娘不多。她们大多心思细腻伤春悲秋,时不时闹闹小脾气也正常。可苏域不是闹小脾气,苏域一闹,那必定是一件大事。
苏域自小习武,姑娘家该会的她都不会,姑娘家不会的她都会。她十三岁便再无敌手,十五岁便送上了战场,且未有一败!
她杀过人,屠过城,心情不好随便一闹,那就是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她顶着绝色的称号,却成为了北褚最后嫁出去的公主——也就是嫁给我的公主!!!
母后还指望我能灌醉她?用迷药迷倒她?我虽长年习武,武功还不错,但和这种杀神比,我还嫩了点!
我怕我才把酒端给她,她就闻了出来,然后把剑一拔,直接在洞房里把我砍成肉渣!
我何必清蒸红烧?我直接就可以做肉饼馅……
想到这里,我已是临到宫门口,回望一眼宫门,终于只能沉痛地和小桃子说再见。死贫道不死道友,小桃子,来年孤会在你坟头烧香!
我看着墙头纵身一跃,正想无声无息攀下宫墙,才刚上墙头,就听到有人大喊:“有刺客,放箭!!”
替孤问候你娘亲!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飞来的羽箭,吓得一个失神,直直从宫城城墙上坠了下去。我在半路慌忙地施展轻功,看到有一辆马车朝我飞奔而来。
这是谁?援军?救兵?还是路过的?
我来不及细想,就“哐”的一下,直直砸开了那马车盖,掉进了马车中!
车夫惊慌失措地在外叫起来:“殿下你还好吧?!还好吧?!”
我此刻完全被砸晕了,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唤我,就迷糊着应了声:“别管我,先跑!”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追兵的声音,马车跑得更快起来,车夫也来不及应答,只顾着往前冲。
车夫驾马的车技极好,凭借我左右摇摆的节奏,我觉得他一定是进行各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以至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开始把我砸下来的车盖,碎屑什么的都往外面扔,等扔完了,我才来得及环顾周边。
这辆马车不算很大,但也不小,所有东西一应俱全,旁边甚至还放了一个卧榻,而榻上正安安稳稳睡了个女子。
女子穿一袭白衣,头发披散着,白衣上沾染了血迹,似乎受了伤。她正正躺着,四肢被绳子绑在榻上,刚好将她固定住,不会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掉下去。马车的速度逐渐平稳下来,我好奇地凑近了她,想看看她长什么样,但她戴着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此刻她紧闭着眼睡着,似乎有些痛苦,皱紧了眉。月光洒下来,照在她身上,折射出如莹玉一般的光芒。我看不到她皮肤上一丝瑕疵,便想伸手去摸一摸,看这皮肤摸上去是否也如看上去这么好。
我这么想着,便直接伸手摸上去了。那手感如宝玉华石,光滑且带着微微凉意。我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觉得人和人的差别果然如此之大,不由得啧啧两声,结果一回头,便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我不知她是何时睁开的眼,此刻就躺在马车上,借着月光冷冷瞧着我。她一双眼生得极好,眉眼线条仿如最好的画师用画笔描绘,黑珍珠似的眼似寒潭深井,让人看得瞬间心神清醒安定,让人看得移不开目光。
我就这么呆呆瞧着她,放肆的手还未移开她的脸。便就是此刻,马车一个颠簸,我整个人都朝着她扑了过去,我慌忙中用手想要推她,结果还未来得及,整个人就扑了过去。
但我“推”的姿势已经摆了一半,只是没来得及用力,于是乎,我的唇撞到了她荷花色唇瓣上,我的手……摸到了两个软绵之物。
我几乎是没有想就知道那是什么,对方目光才露出凶意,我立刻背着包、提着剑就从马车中一跃而出!完全不需要思考,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我刚跳出来,“唰唰唰”的羽箭就飞了过来,这时候我才瞧见,原来那些追兵还锲而不舍地追在身后。
我抽剑斩断了那些箭矢,瞧着他们胯下矫健的马匹和拉开正准备放的弓,终于哭丧着脸放弃抵抗,高喊了一声:“住手!!我是你们太子爷!!”
喊完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马车,却见那马车,早已经跑远了。
啧,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第二章
我灰溜溜地回了宫。
我喊得不够及时,当我喊出“我是太子爷”的时候,那些箭已经射出来了,我无奈之下只能脱了外衣一甩,结果我的外衣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大宣国的羽箭质量真的太好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袍子去见我父皇。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还不出半个时辰,太子惧婚出逃被抓的消息就传遍了宫城。才走到父皇寝宫门口,守在门前的宫女就对我投来了怜惜的目光。我进去的时候,还不忘扯我的袖子:“殿下要想开点……”
话刚说完,袖子被扯烂了。
宫女和我面面相觑,然后她迅速退下,让我安静地走进了寝宫。
刚进去,父皇的臭鞋迎面就飞了过来,我忍了很大的力气,悄悄闪过他的鞋子朝他走近。他一面扔一面骂:“逆子!孽种!小白眼狼!忤逆种!老子早晚废了你!!废了你!!”
我一路假装没听见前行,等我跪倒他床头认错的时候,他身边能扔的都扔了,一个人坐在床头喘气,许久,终于道:“今天的板子先欠着,明天你就要去迎接清宣公主进城,你得表现好一点。”
“父皇……”我开始抹眼泪。
“闭嘴!”父皇狠狠瞪我,我立刻端正地跪着不发声了,父皇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摸着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道:“其实,人家清宣公主也没什么不好。能打能杀,等她嫁过来了,你就多上几次战场,你负责指挥,她负责上去砍,这不挺好吗?咱们大宣缺的就是这样英武的人……”
“你看我做什么?她这样的,你还指望她能规规矩矩做个太子妃?物尽其用嘛,你不要想不开啊!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嫁进来就是你的人了,你还怕自己管不来?女人嘛,你到时候,该勇猛的地方勇猛点就好了。”
说着,父皇对我挤挤眼睛,一脸“你懂的”样子同我道:“有朕这样的父亲,朕相信你作为朕唯一的儿子,一定会继承朕的勇猛,到时候,呵呵呵……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我没说话,看着父皇乐观的态度,我忍了很久,才没诚实告诉他——你是要我继承你生不出儿子的勇猛吗?
见我不说话,父皇也觉得无趣,挥了挥手道:“就这样了,退下吧,你也别再想着跑了,你想想,你跑得掉吗?”
说到这里,他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愧疚,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慢慢道:“你放得下我与你母后吗?你放得下你那些妹妹吗?放得下从小跟随你效忠你的兄弟吗?放得下大宣的江山吗?”
他每说一句,我的身体就僵硬一分,说到最后,我已经不自觉挺直了背。他拍了拍我的肩,叹息了一声,便躺下了,背对着我道:“好好打理一下,睡几个时辰明早便要去接清宣公主,不要多想了。”
“儿臣遵旨。”
我跪下叩首,而后便走了出来。走出门外去,小桃子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我叹息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无奈道:“好好干吧,你我都好好干。”
小桃子憋哭憋成了桃子脸。
我回到寝宫睡了两个时辰,紧接着就被人叫醒,起身带着众人到城门去接苏域。一路上,我想了许多同她问好的词。
有彰显我太子身份的官方说辞;有拉近我与她关系的讨好说辞;如果她还是个正常的姑娘,还有显示我男人气概的调戏说辞。
我想了许久,直到对方车队来的时候我还未曾发觉。旁边小桃子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回过神来。
果然不是一般的公主,送亲的车队都显得格外不一样。我送过几个妹妹出去过,南地奢华,讲究排场,送出去的车队,大多是美车华衣,以免降了我大宣国的格调。
除了我的妹妹们,我也围观过其他国家的送亲队伍,大多也是这样的风格,然而这苏域的送亲队伍,却格外不一样。
他们穿着送亲的礼服,但却与那些风流浮华的官员不一样,每个人都挺直了背,仿佛是一棵棵苍山松柏,跟在后面挑着彩礼的人,也不输于我这边的御林军。
他们远远走来,步伐整齐,每个人、每匹马踏的步子长度都一样,而且是一起提同一只脚,一起踏同一只脚,搞得普普通通的迎亲变得像北褚的阅兵式一样。
我不由得抑郁地扇起了扇子,同旁人感叹:”咱们的军队得加紧训练啊,你看人家这个送亲队,都赶上咱们御林军了。”
旁人唯唯诺诺,尤其是御林军统领,更是一把汗一把汗地抹。我知道他压力大,也就不多说什么,静静等着对方来到我身前。
送亲队再行了片刻,停了下来,我领着众人走上前去。在装高贵一事上,我十分有心得,对方礼官先同我见礼过后,回身让人请他们公主。
片刻后,我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悄悄瞟向了车门,只见一只修长的手先伸了出来。
那手生得极好,腕间可见红底金线绣凤的广袖,红色的底衬着白皙的手腕,看得人心神一荡。只是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拿出自己的手比了比,终于发现了问题。
那只手……生得似乎有点过于大……过于……男气了?
我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抬头一看,苏域已经搭着侍女的手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穿得极其华丽,满头的金钗,少说得有二十斤重。身上披着火红的袍子,面上化着浓厚的妆,几乎看不出她原本的五官。就算如此,我也知道,这是个美人。
那浓重的妆如果是化在一般女子身上,必然是丑得见不了人,在苏域身上,只觉得妖艳动人。哪怕她卸妆后我可能认不出她来,可这一刻,仍旧觉得她美得直逼人心。
她搭着侍女的手,背对着日光,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日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让她仿佛是涅槃火凤,如此高贵锐利。
她停到我身前时,我仍旧回不过神来,只能愣愣仰望她。
是的,仰望她。
我在南地不算矮,能混个中等身高,面前这个女子,却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我恰好到她肩头。如果不是她那高耸壮观的胸,不是她那纤细的腰,不是她妖媚的面容,我几乎要怀疑面前这位是不是和我一样是一只假凤虚凰。
但她那一抖一抖看着很大的胸让我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暗暗问候北皇。
随便给我送公主就算了,麻烦您能考虑一下南方太子爷的身高好吗?!
这种埋怨我只能放在心里,面上我还是深吸一口气,摆出我南方太子爷高贵温和的气质,执着小扇抬手行礼道:“清……”
我一个字才出来,就见对方突然捏着拳头对着我冲来,我呆呆看着那拳头,又看见另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那个拳头。
那是一个侍女,满脸沉重道:“殿下,不可。”
是的,不可揍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白,苏域刚才是想揍我。于是我立刻点了点头,赞同侍女的话。苏域勾了勾嘴角,点了头,低哑的声音慢慢道:“好。”
我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再说什么,便见她突然又伸出手来,几乎没有任何人看到她怎么出的手,就无比迅速、干净、利落地“啪”地给了我一耳光。
那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震得我几乎发蒙。
我打小习武,这样的痛感的确算不上大事。可是……可是……
我是一国太子啊!
我作为一国太子被当众抽了啊!
我几乎下意识就想抽回去,但一触及对方冰冷的眼神,我立刻镇定下来,再一次深呼吸,张口询问:“为……”
“啪!”
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吸气,是所有人吸气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包括那个最古板的礼部尚书,都只是执着象牙玉板,同众人一起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我们。
你们这群只知道看热闹的蠢货……孤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我第三次吸气,将我那即将被打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悲愤开口:“公主!!”
“啪啪!!”
这次,她连抽了我两耳光。左右对称,力道均匀,出手干净利落,怎么出的我都没看到。
我大叫一声,终于丧失了所有理智,放弃了所有尊严,嚎叫着扑了过去,撕扯对方的头发。
对方干净利落地一躲,手一扬便准备继续抽我。结果她裙子太长,我一脚踩在她裙子上,从她背后狠狠捏住了她的腰,她一个弯身,从我怀里挣脱了。
我们两个完全不顾仪态地打了起来,拳打脚踢,我扯她头发,她揍我脸;我揍她肚子,她踹我下面。虽然我们两个基本也都打不到对方,但偶尔打到,那就是钻心的疼。
她武功明显是比我高的,只是被那满头金钗和复杂的衣服所困,也可能是不能把我打得太惨,于是和我打了个平手。
旁边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双方大概都觉得太难看,上前来劝架,大宣的人都集体去拉苏域,北褚的人都集体来拉我。
但先前我已经说过,大宣此番去迎亲的,都是文官;北褚来送亲的,都比御林军还彪悍。于是我就被北褚的人死死拉住,然后给苏域单方面殴打,我实在忍不住自己悲愤之情,拼足了所有力气,朝着苏域一撞。
电光石火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哪里,只觉得脑袋上突然有一点湿,随后苏域猛地吼了句:“你找死!”,就对准了我的脸,一脚把我踹了滚了老远。
我相信这次她终于发挥了自己的实力,我当场被踹得呕了一口血。
见太子被踹到呕血,那些不中用的蠢货终于严肃了脸。礼部尚书持着玉板上前一步,冷声道:“公主殿下性格骄纵,我朝早已得知,可见面便将我朝太子殴打至重伤,公主此乃何意?”
说话间,旁边的小桃子终于来扶我,我听到礼部尚书如是说,立刻点头附和道:“公主为何上来便如此动粗?!”
我觉得,在这个事件上,我是非常有道理的。
谁知道我刚说完这句话,方才那个如冷面杀神一般的公主突然就用广袖捂住自己的胸,眼中含了盈盈的泪,满眼“你个负心汉”的表情看着我。
她这眼神太有深意,众人都不由得向我投来了微妙的目光,我一时也很是疑惑:“公主如此看孤,是有何隐情?”
不问还好,我一问,苏域突然就用广袖捂着脸,痛哭出声来。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我,号哭道:“你……你还有脸问我?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她这话一出,我脸色瞬间就白了。我脑子飞快地转,想想我到底能对面前这个姑娘做什么。
且不说我不可能上了她,也没能力打她。就算我可以,她自小生于北褚、长于北褚,而我却是土生土长、从未踏足北褚的南方太子爷。如此千里迢迢,我若还能对她做什么,这也太玄幻了!
而且,我的确没有对姑娘做过什么……
等一下!
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荷花色的唇、柔软的手感、寒潭深井一般的眼。
我猛地抬头,对上她含泪的双眼,终于从中依稀看到了几分昨夜的清冷之色。我面色不由得又是一变:“是你?!”
“是我!”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阴冷之意。周边立刻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哦”的声音,我尴尬地笑了笑,清咳了一声,摇折扇道:“呃,是这个样子啊!那个,今天天气比较好,公主饿了吧?要不,咱们先入城?入城再说?”
“本宫以为甚好。”苏域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那个护胸的姿势,我不免多瞟了她几眼。她便挑起眉来:“殿下还有事?”
“没了,公主请吧。”我故作淡定地打开折扇,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苏域并不多缠,点了点头,护着胸就往马车上去了。众人见没了热闹看,也就悻悻地各自归了各自的位置,我领着小桃子回了马车,小桃子心有余悸地问:“殿下,今晚上的宴席你还要去吗?”
“不去了,说孤病了。”我不耐烦地开口。
就摸了她一下,抽了她一下,她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我,我还敢去吗?
想了想,我又回忆起方才的画面来,总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
“小桃子,孤总有那么一种错觉……”
我撑着下巴,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小桃子一脸认真地凑过来:“殿下大可放心,小桃子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觉得,方才……我好像,撞爆了清宣公主的胸……”
第三章
我觉得,我未必是错觉。大宣能出我这么一个假凤太子,北褚也可能给我送一个虚凰太子妃。
我怀着这样叵测的心思回到宫中,让人对外宣称我病了推了所有事之后,寻找了母后同她商议。
我说了我所有的怀疑,母后就坐在一旁吃葡萄。
“你说,你怀疑她是个男的,就因为人家高?”
母后挑着葡萄,说得漫不经心。我点了点头,补充道:“还因为我感觉自己撞爆了她的胸!”
“有胸给你撞不错了,”母后挑了挑眉,打量了我一眼道,“别扯了,你就是不想娶罢了,别说我觉得她不可能是个男的,就算是个男的,你还是得娶她,而且还不能将这个身份说出去。”
“母后的意思是……”我张合着手中的小扇,揣摩道,“如果他果真是个男的,那我们便要护着他的身份,等时机成熟了,我找个机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他行房,弄出个孩子来?”
“如果是的话,自是这样,不过,我觉着,她是男人的几率不大。”
“为何?”
“你知道清宣公主的母妃是谁吗?”
母后一说这个,我立刻开始回忆苏域的资料,不等我反应过来,母后便接着道:“算起来,她和我们大宣皇室还有点关系。她便是当年宣德太子的太子妃,杨恭淑。”
听到这个名号,我不由得有些诧异。母后轻描淡写地一笑,慢声道:“不是很正常吗?成王败寇,宣德太子当年早无出路,北皇又有意于她。她若跟着宣德太子回朝,你父皇会放过他们夫妻二人吗?不如留在北褚,好歹还能混个贵妃当当。”
“可这和苏域,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母后戳了我的脑门一下,“你傻啊!你想,若你是杨恭淑,在北褚无依无靠,唯一凭借的不过是帝王的宠爱,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会藏着掖着吗?”
“若苏域是个男儿……”母后微眯了眼,似是想起什么来,“下一任北皇,非他莫属啊!”
我随着母后的说法,也想了一下。的确,若苏域是男儿身,她这累累战功,早足够她在北褚封侯拜相,又怎么会来嫁给我?
想通这一点,我觉得有几分失落。母后看了出来,笑着调笑了我一番,便放我回了东宫。之后一阵子,我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苏域也不曾让人来打扰,和我想象中“蛮横”二字……相差似乎又有那么点大?
当然,我不会因为她没有找我闹而失落,甚至还带了几分欣喜,但这种欣喜,仅仅只在大婚之前。
为了报复苏域,我特地吩咐人在她的凤冠上多加了十斤珠子和金子,衣服上又多加了许多珠子,保证她连抬手都艰难之后,才吩咐人送了过去。
成婚当天,我驾马前去迎亲,一路折腾着将她接出来后,我伸手拉她上车。
她在凤冠垂下的珠帘之后对我柔柔一笑,同我一路踩着红毯走过去,低声问:“殿下,本宫这身行头,少说有四十斤重吧?”
“呵呵……”我笑得很贱,同她相识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赢得如此彻底,“公主错了,一共是五十六斤,一斤都不少。”
结果她也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温柔、非常……惊悚。等上马车前,她对我温柔道:“殿下对苏域之心,苏域记住了。有生之年,苏域一定尽己所能,回报殿下的‘大恩大德。”
说话时,她死死拉住了我的手,几乎在我手上掐出印记来。我在袖子下面暗中和她对掐,面上仍旧笑得温和儒雅:“公主记得就好,孤以后一定会继续如此好好对待公主的。”
说完,我终于挣脱自己的手,上面早已是战伤累累。我将它藏入袖中,行至前方的车中,带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使向了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