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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浪迹天涯?

2014-03-04吴苏媚

户外探险 2014年2期
关键词:布施中东星空

提名

吴苏媚

提名理由

资深背包客、旅行作家,一个人背包旅行五年,辗转近20个国家,深入探究印度、约旦、埃及、叙利亚、黎巴嫩、伊朗、土耳其、以色列、泰国等国度,以一颗刚柔并济的女人心,一双触摸人文地理的温柔手和一对洞悉浮世的明媚眼眸,把旅行变成自己的生活,活出“小女子大世界”的独立本色,并凭借美妙的文笔写就了三本旅行书:《像嬉皮那样晃荡行走》、《去印度学倒立》、《我的中东》,以及一本旅行小说《旅人来自不同星空》。

曾经,我是一个写爱情小说的,现在突然变成了旅行作家。没有强行要转变的意思,一切自然而然的。2004年~2007年在国内旅行,把几条进藏路线走了个遍。2008年,一个人背包出国,当时完全不会说英语,只能用笔写下单词来与人交流。这些年,间隔年这种长度的跨国旅行,也已走了两遍。有时走着走着,遇到不愉快的事情,觉得是运气不好—出走江湖,身心俱疲,容颜消损—其实运气当然是好的,我非常感激生命中所经历的那些了不起的事情,它们都璀璨发光。既然旅行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何不浪迹天涯?

成长的法门

成长的法门有千万种,有的人是通过结婚生子,有的人因为重大挫折,有的人是一场重疾幡然醒悟。而我的成长是因为旅行。

2008年我开始一个人去国外旅行,当时并不知道会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四年多,不知道会从东南亚一直走到西亚,又去了中东。地图越来越宽阔,所见之物,也超出了自己的想像。有点像扫雷游戏,有时扫出一片明朗,有时犹豫很久,标上危险的符号。当然,更多的时候,因为智商因为运气,会重重地踩到雷,满盘皆输,只好重头来过,再次出发。生活永远在归零,所能够获得的就是珍贵的失败经验。

踩了雷,才能够更好地成长。我认为,人就是从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咬着牙,哭着爬,一步一个脚印,把委屈与痛苦都和泪饮下去。这些年,我踩过很多雷,这些不幸的悲伤的遭遇,我知道它们已经血肉模糊,成为我的一部分。

比如刚刚出国门的时候,曾经因为不会英文被摩托车车夫拿着菜刀勒索,于是就坐在路边号啕大哭;深夜到达一个陌生地方找不到旅馆还被狗追的经历也很凄凉;更不要说,曾经在印度感染痢疾,发烧烧得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得不爬出房门求别人帮忙。

最接近死亡的那次是在尼泊尔徒步安纳普尔娜大环线,十二月下旬,已经封山了,还在往5400米的垭口闯。雪埋住了大腿,弹尽粮绝。在悬崖边艰难行走的时候,因为负荷太多坠崖了,只有手还死死地抓着崖边。即使那样的困难,也强挺过来了……这些经历都不是白白砸在身上的,每一桩都告诉我很重要的事,一点点地学起来。学习英文,学会问路,学会挑选异国的食物,更重要的是,学会不再把自己随意扔在困境中,即使身处危险的所在,也要把意志磨炼得更为坚硬,你不知道将来还要经历什么—不管还要经历什么,都要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去应对未知的风雨。

除了更坚强,我学会的,其实还有更柔软。我必须学会温柔与慈悲。因为自己所承受过的所有痛楚,都不特别,在世界上其他角落,也有很多人和你受着同样的苦。怜悯他人,就是怜悯自己。印度先哲OSHO曾经说:“生命的永恒法则之一,就是不论我们给予什么,都会回到我们身上。整个世界不过是个回音。”当我明了这句话的含义后,就暗下决心,必须学会温柔。

在路上看到乞丐,就放一个硬币在他面前;陌生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也不想再跟任何人起争执了—他人活得也很艰难,我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人的困扰。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在男朋友说出决裂的话后,不再痴缠,而是努力学会放手—如果我不能够再使你感到幸福,那么,我希望别人可以使你幸福。

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坚强地去消化自己身上的苦难,而对于他人的苦难,则把心放得很柔软,可以低下头,而不是转过头去。这是一门很深奥很高尚的成长功课,我还在努力琢磨,苦苦求索。消化掉自私、傲慢、冷漠,是多么漫长的过程啊,可是,人如果不成长,那就像种子不发芽,花儿不开放一样糟糕。

长大没有意义,成长,才是与生俱来的命题。

收获至美星空

除了成长的艰辛外,旅行当然有许多至美的事情,比如各地幽远的星空。记得2007年我去西藏阿里,夜宿冈仁波齐脚下的塔钦村,半夜去解手,其实也没有厕所,就在屋外露天解决了。房子后面有很多干粪,远处偶有狗吠声传来。蹲着的时候一抬头,顶上全是灿灿星光,刹那之间,心被猛猛撞击,好像无意中洞悉了宇宙的秘密。脸上全是星光的波影,不由得痴了,看着看着心里又惊恐起来,似乎感受到了冥冥之中一种深远的召唤,阿里的星空有一种巨大的磁力,想要把我也旋进去般。

天寒地冻,滚回房间睡觉。然而阿里的星空就这样永远地记在了脑海深处。人类,不是孤立的存在,人与自然之间也不是对立关系,自然是一种强大的存在,它时刻等待着人类自己察觉到那种必然的融合。此后我去任何一个国家,都会看星空。旅行对我来说,好像最美的事情就是看日落、看星空。我有个朋友曾经对我说,巴基斯坦北部的卡里马巴村的星空极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银河。据说卡里马巴就是宫崎峻拍摄《风之谷》的灵感所在。

在卡里马巴村的时候,我住在夏先生的旅馆,旅馆刚刚开业,二楼的平台只是块光秃秃的水泥板。夏凉,夜风徐徐,很想好好地看一看传说中的银河。于是索性躺下来看。看星空的最好方式,绝对不是45度仰角,而是平躺。这种更为放松的姿态,会让你有一种肉身消失的错觉。

一年前,我在约旦的瓦迪拉姆(Wadi Rum)沙漠旅行,酒红色的瓦迪拉姆号称世上最美的沙漠,一百年前,劳伦斯曾经穿越这片迷人而苍茫的沙漠,立下赫赫战功。瓦迪拉姆确实深深地使我着迷了,那种罕见的生机蓬勃,嶙峋的崖石在时光中风化,以及日落时无遮无拦的滚烫与烈焰,无一不充满着远古的声响。可是,最让我的眷恋的是,夜半醒来,天上的那些星光闪烁。我抱着毯子睡到了帐篷外的沙地上,凌晨醒来,等待流星忽忽流窜的身迹。

我看过这世上无数的星空。空气干净的话,星空就会有明显坠落感。沙漠的星空下坠感非常明显,虽然个头微小,可每一颗都具有强烈的坠落感,似乎受着地心引力的挑战。从整体上看,它们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虚无感,就像飘浮在朦胧的水雾里,一阵风吹过,它们就摇摇摆摆,轻轻荡漾起来。

森林里的星空也美极了,我在印度南部的森林里也曾经透过枝节蔓叶,长久地凝视这些沉静的神迹。森林里的星空,有些类似沙漠里的星空,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似的。但高原地带是个例外,比如阿里的星空、巴基斯坦的星空就显得很遥远,它们从另外一个世界俯瞰你。

我喜欢星空,它们是散落的钻石,宇宙的眼睛。星空如此之美,犹如神灵洒下了一些神秘的信息,你若破悉,从此后,再不孤单。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再不孤单。

我的印度与中东

我的女朋友雪莉说,纵然地球毁灭,印度和以色列都会依然存在。我很赞同她的观点。简要地说,人类只有两大宗教,犹太教和印度教,起源分别是以色列和印度。

耶路撒冷是《圣经》里不断诵歌的圣城,而印度呢,这么宽广的国土,并没有明确的焦点,或者说它的曼妙之处实在层出不穷,即使像我这样已经去过五次印度的人,每每摊开印度地图还得不断感慨:“印度太大了,没个一年半载根本逛不完。”

关于去印度旅行,有一句名言:“要么爱上印度,要么恨死印度,不存在中间派。”印度把自己的传统保持得很好,也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国家,很难再找出像印度这样让动物过得如此逍遥的国家了。它对于全世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价值输出,欧美人在西方哲学里找不到人生答案,都会跑到印度来问“为什么”。

在印度教的智慧明灯之作《薄伽梵歌》里,布施和祭祀、苦行并列,成为智者净化自身的手段。即使布施,也是有要求的—不按礼节,态度轻慢,就不是善性的布施;勉强布施、企盼功果,也是次等的布施;善性的布施是指在合适的时间地点,布施给合适的人,不求回报,只为布施。

金钱是一种流转,没有人是金钱永远的主人。当一样东西停止流转时,它其实就已经死掉了。这个世界不是由欲望交织而构成的,生活里最重要的是爱,爱也是流动的。印度是个天然道场。如果你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那么就去印度。它会给你上一课。

我爱印度,但我认为,“迷人”这个形容词,更应该冠之以中东。说实话,在没有去中东前,我甚至不知道中东这个地名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中东到底是指一个什么地理范围。我去了中东七国,事先并无计划,只是买了张去约旦的机票就走了。这样开放式的旅行是充满变数的。不知道要去哪,那么神就会带你去更美好的地方。我的中东七国是约旦、埃及、叙利亚、黎巴嫩、伊朗、土耳其、以色列,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仍然很严峻,必须放在最后一个去。路线安排并不合理,也不经济。但这个地图对我来说就是完美的了。所去中东的每一个地点都是一个深坑,要先了解它的轮廓,才能不写错。即使不会写到的东西,也要阅读—在旅行中,知识就是这么累积下来的。

漂泊路上

旅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是奢侈的。首先你得没有家累,其次你要没有抱负,然后,你还得自己受得了煎熬。你受得了,那就可以享受较为完整的自由,你受不了,就会遭受思乡之苦。比起思乡来说,我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本没有故乡。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写在《正见》扉页上的那句话我很喜欢:“谢谢净饭王之子,如果不是他,至今我还不知道我是一个漂泊的人。”

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漂泊的人。

接触禅修,是2010年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内观禅修中心。这是一次非常震撼的经历,把我的世界观完全地颠覆了。具体的经历我都写在了《去印度学倒立》一书里。我开始思考,人之所以要经历这些痛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超越痛苦。

在禅修课上,我懂得了把法的种子撒在别人的心田,是一种功德。似乎也一直知道这样的道理。在中东旅行的时候,我就隐约明白,为什么我会走在中东。这大概是要通过我的手脚,让我步经,让我描述,让我说出中东的动人与风姿。旅人是幸运的,你见识的博大,不应只成为个人的局限。如果你见证过世间的美好,领略过迷人风光,欣赏过落日下的宫殿,看过神迹显现,被各种美好浸透,就应该让光明慧泽更多的人。

我不敢说我是一个传播法的种子合适的人,但是,我有一个便利的职业。书写的力量,可以延续很久。

我的写作并不是孤立的,旅行也不是,修行也不是。当我描述它的模样时,有更多沉默的、我所没有看见的孤独的人,正在聆听。他们像我当年一样孤独彷徨,像当年我受到别人影响那样,也需要他人的声音。我成为作家,受益过他人的帮助。我去印度,也是因为很多人撒播了种子,看过的电影和书,路上遇到的朋友。我参加十天闭关的禅修课,更是累积了两年的道听途说后,才下决心去的。人的每个有意义的重大决定,都需要时间的累积、他人的鼓励,正如植物的绽放,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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