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同”与“灭异”
2014-02-28王淦生
王淦生
余生也早,故而学生时代也就无缘领教今天盛行于各大中小学的所谓客观性试题标准化答案。还记得我们当学生那会儿,考试次数既不及现在这般频繁,试题类型更不如今天这样“花色品种”齐全。尤其是那些文科试卷,诸如语文,常常只是一则阅读加一篇作文了事;政史类考试也每每只是出几道大的论述题,由学生从中任选几道作答。教师阅卷,往往也颇具“民主意识”,学生给出的答案只要不出常识性差错,凡言之成理持之有据者,一般都能得到一个像样的分数。尤其是那些观点新颖、见解独到者,即便略显稚拙或是语有偏颇,也大都能够享受到“奖分”的优遇。因此,同样一道考题,全班几十位同学常常会设计出数十种“各领风骚”的答案,大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势。阅卷时,同年级教师甚至会因自己学生答案新颖而相互炫耀,那情形,仿佛种下了萝卜却收获到了人参。
对照时下驰骋考场、“风华正茂”的“客观性试题”,上述试卷在问题设计上免不了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主观”色彩,在强调“客观、准确、公正”地选拔人才的今天,似乎已显得“功力不济”,殊难支撑局面了。于是乎,便有高人出现,历览古今选才之举,琢磨中外考试之法,终于创造发明出这种学生易答(有时候一场考试下来,考生只需要填写几个字母、涂抹几个方框便完事)、教师好批(诸如中考、高考这类重大考试的阅卷工作近乎一半的工作量已无须老师劳神,全部由电脑代劳)的“客观性试题”,不少教育考试部门甚至于更进一步,创造出专门用以储备各类试题的“题库”,遂使得日后出卷如同从冰箱中取菜制作拼盘一般容易。每一道试题,都会一一配以“标准答案”;答案既出,自然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此一来,一场考试便常常可以搞得像体检时量身高、测体重一般毫厘不爽,卷面上的小分则更是可以保留到小数点后第二位,客观、公正得近乎上了天平。
早就有人下过这样的论断:考试是教学工作的指挥棒。在“应试教育”余韵犹存、一切皆以考分论英雄的今天,此语堪称至理名言。什么“素质教育”、“创新教育”,什么“开发智力”、“培养能力”,只要对教师、对学校的考核、考评机制不发生变革,这些美丽的新名词都只能成为“人人口中有,人人心中无”的装潢材料,定计划、写总结、摆成绩、谈经验时可以信手拈来,巧作点缀,但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往心里去。一旦进入教室,这些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如何让学生去顺应潮流、适应“考情”,能够在“标准答案”的夹缝中自由驰骋、出色发挥,这才是当今不少“教育家”朝思暮想、上下求索的关键性问题。
那些初出校门、从“标准答案”中冲杀出来的“标准型”教师对付起这类“客观性试题”来自然是轻车熟路,而类似于我等“旧时代”过来的“主观派”对此便颇有几分不适之感,乃至很有几分抵触情绪。然“大棒”在后,“重任”在肩,由不得你有丝毫的闪失和迟疑。于是,首要措施便是让门生们树立起“罢黜百家,独尊师说”之观念。而为师者亦不敢自由发挥说走了嘴,只能以“考纲”为经典,奉“教参”若神灵,一味照本宣科。学生当中但凡有“见解独到,观点新颖”者,只要与“标准答案”相左,任其“言之有理,持之有故”(如答“冰雪融化后是春天”者),也一律以“异端邪说”视之,一棍子打死,以免“谬种”流传,混淆视听,乱我军心,考试丢分。如此“求同灭异”的教育方式还真的造就出了若干在学习上绝对依赖于老师而在考场上却能够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挣分”高手。
只是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余,在送走了一届届学生之后,本该略感轻松的心中却总是免不了平添一丝忧虑:一旦如此后生日后踏上社会,走上工作岗位,面对着纷纭复杂的大千世界,面对着“多歧路”的人生之旅,又有谁去为他们理清“标准答案”?而社会、人生又怎么可能是一道只有唯一答案的“选择题”?劳心劳力学此屠龙之技,其作用何在?
在自然界,我们不会企求紫罗兰与玫瑰花散发出同一种芬芳,也不会希冀春兰与秋菊在同一时间开放。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将任何复杂的问题都归结为一种“标准答案”?而作为“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又怎么能让他们在童年、少年时期只有同样一个大脑、同样一种思想?我们的教育,已经到了为“标准答案”作出深刻反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