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趣有余，严谨不足

王铁军

2013年11月21日，河南卫视的文化节目《成语英雄》正式开播，每周四、五各播一期，至2014年1月6日共播出17期。该节目的评审团由央视前著名主持人崔永元、台湾著名漫画家蔡志忠及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钱文忠担任。钱文忠先生主要负责剖析成语渊源，讲述成语背后的文化故事。

不可否认的是，该节目以娱乐的方式传播成语知识，引起了观众对成语学习的极大兴趣，在传播成语知识方面功不可没。在笔者给学生介绍了这档节目后，许多学生与父母或与同学按节目的比赛方式玩起了猜成语的游戏。

但遗憾的是，笔者在这17期节目中，竟在其中的11期节目中发现了包括对成语的解释、读音、例句、字幕等二十余处错误。正确使用成语或辨析成语使用错误的题型，历来是各地各级考试的一道必考题。如果学子们接受了错误的成语知识，势必影响他们正确地使用成语。在此，笔者想对该节目大胆指瑕，以免使一些成语知识以讹传讹，误导广大学生。因为课堂教师的误导，影响的只是几十个学生，而大众媒体，受众甚多，一个错讹会误导数以万计的人们，当慎之又慎。

2013年11月21日的节目，读音或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饮鸩止渴、分道扬镳、勾心斗角。

当选手猜出成语“饮鸩止渴”后，钱文忠先生将此成语的“鸩zhèn”误读成zhěn；之后崔永元要求选手把猜到的五个成语串成一段话时，又将“饮yǐn”误读为yìn。读yǐn是指人喝东西，读yìn是给牲畜喝水。

之后，钱文忠先生在解释“分道扬镳”时说：“有一本词典将它解释为‘不相上下，功夫差不多。”当选手问到是哪本词典时，钱先生很神秘地说“不告诉你”。那小选手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笔者真不知道钱先生这“不可告人”的词典是一本什么词典，就算有，大概也应算是孤例不为证吧。大概人们也知道，不同版本的词典中读音、释义相左的现象也是存在的，这总要有一个公认的看法吧。对“分道扬镳”的公认解释是：比喻因目标不同而各奔前程或各干各的事情。如果真按钱先生的例句，“你班上有一个小朋友跟你一样出色，如果你跟他说，‘我要和你分道扬镳”，就是“不相上下，功夫差不多”，那这对那小选手的误导可就太大了。当然，笔者不大相信钱文忠先生对“分道扬镳”这个常用的成语居然不懂，更相信是他在调侃，在指陈当今辞书出版的混乱。但少说了几句话，没有把正误说清楚（或许是剪辑时出现失误），便把错误的解释当作正确的传达出去了。

在解释“勾心斗角”（钩心斗角）的原意时，钱先生说：“角、勾都是木建筑的一个构件。最早的意思跟今天的意思恰恰相反，是配合密切，彼此支撑，保持一种稳定，形成一种美。”其实，“心”是宫室的中心，也不能说是建筑部件，“角”是檐角，倒可以算是建筑部件，“勾”和“斗”是动词，在《辞海》中，“斗”在简化前是写作“鬥”的，其形如两手相斗。“勾心”指一个檐角伸入另一个建筑的两层檐角中心，“斗角”指两个檐角彼此相对，互斗高低。这个词语原指宫室结构精巧工致，并没有如钱先生解释的“彼此支撑、保持稳定”的意思。

2013年11月22日的节目，读音或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曲径通幽、瓦釜雷鸣。

对“曲径能幽”的“曲qū”字，主持人误读为“qǔ”。凡是“弯曲”的意思都读qū，凡是“歌曲韵律”的意思才读qǔ。

钱先生对“瓦釜雷鸣”解释道：“这个成语还有一个用处，自谦，特别谦虚，我就是一‘瓦釜，我写了一篇文章，出了本书，我就是‘瓦釜雷鸣了。”笔者认为这是钱先生的调侃，应属于成语的活用，确切地说是使用了反语的修辞方法。如果理解为“自谦”则是错误的。“瓦釜雷鸣”比喻无才无德的人占据高位，煊赫一时。如果把这个成语看成是自谦之词，是容易误导学生的。

2013年11月28日的节目，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天衣无缝。

钱先生在解释这个成语时说：“‘天衣指的是天竺人的衣服。天竺是古代印度。咱们去看今天僧人穿的袈裟，就是一块布，它怎么会有缝呢？”同时，屏幕打出出处：

钱先生的这一解释可以说是错得离谱了。商务印书馆出的《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天衣无缝”的解释为：“神话传说，仙女穿的天衣，不用针线制作，没有缝儿。形容事物（多指诗文、话语等）严密，没有一点儿破绽。”上海辞书出版社的《中国成语大辞典》解释为：“据前蜀·牛峤《灵怪录·郭翰》记载：太原郭翰，盛暑乘月卧庭中，仰视天中，见有人冉冉而下，直至翰前，曰：‘吾天上织女也。徐视其衣，并无缝。翰问之，曰：‘天衣本非针线为也。每去辄以衣服自随。”

2013年11月29日的节目，读音或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长袖善舞、蓬荜生辉、虚与委蛇。

在解释“长袖善舞”时，钱先生说：“‘长袖善舞和‘多财善贾在一起用。这一对姐妹不仅会跳舞，还特别有经商的头脑，（即）长袖善舞。”这个例句也是错误的，其实，无论“长袖善舞”单用，还是和“多财善贾”合用，前者指“形容有财势会耍手腕的人，善于钻营，会走门路”，是贬义，而不应指“会跳舞”。如果在特定的语境中这样用了，仍属于成语的活用。

在解释“蓬荜生辉”时，钱先生说：“‘蓬是拿草编的门……，‘荜是用树条编的篱笆……”此处钱先生对“蓬”和“荜”的解释都是错误的。此成语中“蓬荜”是成语“蓬门荜户”的缩略语，“门”和“户”指的都是“门，前者是双扇门，后者是单扇门，与篱笆无关。“蓬”是蓬草，“荜”是荆条竹子树枝等，而不是篱笆。

此外，主持人在读“虚与委蛇”时，将“委wēi”误读成“wěi”，读音错误。

2013年12月5日的节目，解释中有问题的成语有不翼而飞、海誓山盟。

在讲解“不翼而飞”时，钱先生说：“什么东西是不翼而飞的呢？《管子》里有，‘不翼而飞声也，声音是不翼而飞的。”笔者觉得这个解释极易误导观众，会以为不翼而飞是专门形容声音的。其实，钱先生应加上一句：“现在比喻东西突然不见了，或形容消息、言论等传布迅速。”如果今天用“不翼而飞”来形容声音，那必定会被认为错误。

在讲解“海誓山盟”时，钱先生引用了汉乐府民歌《上邪》的诗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遗憾的是，钱先生对这样有名的一首汉乐府却读错了两个字，一个是“长命无绝衰”的“命”是通“令”的，自然应读为lìng；“山无陵”的“陵”líng字，读成了léng。“山无陵”的“陵”是山头、山峰之意，“山无陵”便是大山夷为平地。

这个“陵”被错为“棱”并广为传播，是因为电视剧《还珠格格》中多次出现紫薇与尔康的深情誓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这一错误因电视剧的流行在学生中广为流传。笔者曾多次纠正学生的这一读音错误。

2013年12月12日的节目，读音或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一网打尽、翻云覆雨。

钱先生在解释“一网打尽”时，把它和另一个成语“网开一面”联系起来讲，说是原指捕鸟。其实，并没有证据表明这两个成语有关联，“网开一面”最初指捕鸟是没错的，这个意义钱先生是解说对了。“一网打尽”是出自魏泰《东轩笔录》卷四：“刘待制元瑜既弹苏舜钦，而连坐者甚众，同时俊彦为之一空。刘见宰相曰：‘聊为相公一网打尽。”这“一网打尽”到底是指捕鸟还是捕鱼，似乎并无定论，但这个“打”字，我宁愿相信是指捕鱼的。

有一组选手很快猜出了“板上钉钉、一网打尽、塞翁失马、翻云覆雨、任重道远”五个成语，最后，按要求用这五个成语讲一段话，一位选手说：“……你在那边一言不发地画，其实我这边早就急得翻云覆雨了。”这时，评委老师并没有加以点拨。“翻云覆雨”比喻反复无常或玩弄手段，是指行为的。这里修饰“急”是搭配不当的。如果不加以指正，恐怕会误导学生。

最后一组选手被崔永元要求展示成语接龙时，说出“凿木偷光”这个成语，笔者认为是“凿壁偷光”的口误，但字幕仍打出了“凿木偷光”，应纠正。

2013年12月13日的节目，选手在使用成语“双管齐下”时出现例句的错误。但遗憾的是，评审专家没有指正，容易误导观众。

两个学生选手在成功猜出“囫囵吞枣、世外桃源、充耳不闻、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双管齐下”后，被要求用这些成语说一段话。他们说道：“……我们需要我们的教育方法双管齐下。”“双管齐下”比喻两方面同时进行，而此语境中并没有“两方面”的意思，属于不合语境的错误。

2013年12月26日的节目，字形错误或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缘木求鱼、鞍前马后、天伦之乐、匠门弃才。

一对祖孙组合在成功猜出“缘木求鱼”后，要求正确写出这四个字才能得分，有错别字只能得一半分。他们把“缘”字明显写错了，右边的上部写成了“夕”字，但评委没有看出。而这样的错误，恰是中学生极易犯的。

一对清华大学的学生猜出“鞍前马后”时，崔永元说：“这相声这个搭档实际上就是鞍前马后。”其中一位选手应该是发现了这个句子的错误，发出一声疑问，然后说：“我们俩谁是鞍前，谁是马后啊？”崔永元接着说：“就是捧哏逗哏嘛，就是鞍前马后嘛。”“鞍前马后”比喻跟随在别人身边，小心侍候。显然崔永元这个例句是错误的。

清华组合的一位选手自嘲是“匠门弃才”，钱先生点评：“不能这样说，把你的老师也骂了。”因为钱先生把这个“匠”理解为了手艺低下的工匠，其实这个成语原意指能工巧匠废弃的材料，后比喻无用的人。显然，自谦自己虽是清华学生，但只是“匠门弃才”是并没有把老师骂进去的。

2013年12月27日的节目，解释有问题的成语有如数家珍、移花接木、铁杵成针。

钱先生在解说“如数家珍”时说：“这个‘家是人家的，比如我谈起蔡先生的画来，如数家珍，但蔡先生的画并不是我的。”钱先生这个例句是对的，但这个“家”本身却不是“人家的”，恰恰是“自家的”。不过，笔者觉得此处是钱先生的一个口误而已。

“移花接木”这个成语，原意是指把一种花木的枝条或嫩芽嫁接在另一种花木上，比喻暗中用手段更换人或事物欺骗别人。钱先生解释道：“这个成语原来是指用手段或者是悄悄地换掉某样东西欺骗别人。但是现在更多地被用在园艺上，用在嫁接上，并且形容这个人手段高超，技术高明，渐渐地有点褒义了。而这个成语的本来意思，现在被另一个成语完全接过去了——偷梁换柱。”这个解释显然是本末倒置了。另外，许多成语在其比喻义已固定后，本义一般是不再使用的。而“移花接木”指嫁接，也只是活用的一种，而不应成为它现在的常用意义。

在选手猜“磨杵成针”时，猜的是“铁杵成针”，被评委认定为是错的，钱先生说无此成语。其实，“磨杵成针”在一般词典中有的写作“铁杵磨成针”，有的写作“铁杵成针”，上海辞书出版社的《中国成语大辞典》就收录有“铁杵成针”这一成语。

2014年1月3日的节目，钱先生解说“闻鸡起舞”时，把故事的主人公“祖逖（tì）”错读为“祖dí”。

2014年1月9日的节目，钱先生解说“管窥蠡测”时，把“蠡”解说成“贝壳”，说“蠡测”是“用贝壳测量海水”。这个解释不周全。“蠡”在此处当指用贝壳做的“瓢”。

综上所述，《成语英雄》这一节目出现以上瑕疵，既有现场口语表达难以避免的不严谨，也有后期剪辑不当、主持人“补台”不到位等原因，但最遗憾的是点评专家前期的“功课”没有做足。但毕竟瑕不掩瑜，笔者“吹毛求疵”地指出这些瑕疵，也是希望这档节目在传播祖国优秀文化的同时，做到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