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才是“天”

马建秀

六年前，我担任一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课授课工作并兼一个班的班主任。我是一六班的班主任，张是一五班的班主任，我带他们班的数学课，她兼我们班的语文课。

张，生得小巧精致，兼具南方人的精明和北方人的爽快，称得上同行中的佼佼者，她是领导眼中的好老师、同事心中的楷模，和这样的同事搭班，心里踏实。

新学期开学，第一次和新生见面，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像一棵棵刚破土的幼苗，长在课桌前，等待阳光、雨露和养分的滋养。这使我想起陶行知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在教师手里操着幼年人的命运，更操着民族和人类的命运。”“责任”这两个字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第一次家长会，安排在一天下午放学后。张老师班里座无虚席，因为有些内容不适合学生听，她就把学生安排在操场上自由活动。会上，她的语调抑扬顿挫，她的表情笑容可掬，她的讲话不蔓不枝，她的气质温文尔雅。家长听得入了境，都投来钦佩的目光。

显然，她是那种把别人都能比下去的班主任。

我开完本班的班会，正准备回家，猛听得他们班有吵嚷的声音，进去一看，一片骚乱：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有些凶煞的女家长正在大声和她辩论：“啊，开会重要还是孩子的安全重要，哼……”，并数落学校的诸多不是。

原来，她的孩子在校园里找不见了，给家里打电话也说没回来。她到处找不见，急得回头来告诉班主任孩子丢失的事。此时班会还未结束，张老师没有及时停下班会，去发动学生和家长找人。家长恼火了，便和她吵起来。她反驳那个家长：是你个人时间重要还是这么多家长时间重要？我不会中途停下来给你找孩子的。那个家长疾言厉色、不依不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家长的前恭后倨，使她的形象遭到破损。

面对这种对峙的局面，我不能隔岸观火，应该出面化解。

怎么化解？一头是同事，一头是家长，立场该倾向于谁？是站在理上还是情上？中国人历来就有“得亲而亲，得疏而疏，得利而利，得贵而贵，得贱而贱”的劣根性，毕竟我和张老师是“一伙的”，我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吧？我能跳出人情大于理性的圈子？那个家长问我：“你说说，是班会重要还是孩子安全重要？”我心里的答案当然是后者，可是在那样的场合和氛围，我只能王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她的问题。

后来，孩子玩够了自己安全回家，有惊无险，此事便平息下来。

这个孩子刚入学，学习习惯很差，还影响周围孩子，原本许多孩子都不喜欢她，老师也感到棘手。此次“风波”之后，更增添了张老师对她的冷漠，她被放在最后一个座位上，作业想交就交，不交也不强迫，犯了错误也不敢太严厉地批评，怕家长再找麻烦。

她被弃之一隅，成了老师不喜欢、同学不尊重的“差生”。

她的妈妈从此再不来学校接她，改由她的爸爸接送。孩子在学校有什么事，都是她的爸爸打电话询问我，不敢找班主任老师，以免尴尬。她路上遇到我们，满脸的紧张与窘迫，浑身不自在，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班级里有什么事情她都积极参加，像赎罪一般。尽管如此，班主任还是不能原谅那天家长的表现，仍情绪化地对待那个学生。

得罪了班主任，家长就设法维护好与数学老师的关系。在放学路上，她爸爸故意和我搭讪，试图和我套近乎。其实这个父亲心里也蛮为难的，一来不能“背叛”媳妇，去主动向班主任认错（其实家长也未必有错，只是态度不好、方法不当而已，毕竟孩子丢了，哪个家长不急），二来担心孩子在班级受冷落，怕老师给小鞋穿。

期中考试，她的成绩是班级倒数第一，这更引来同伴的嗤笑。她卑微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正视老师的眼睛，家长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心急如焚。

陶行知说过：“教育工作中的百分之一的废品，就会使国家遭受严重的损失。”我决心救救这个刚念一年级的孩子，还童心一片蓝天。

理念正确了，方法还得巧妙，以不影响班主任的情绪为下限。冥思苦想后，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以帮助后进生为由，把他们统一调整到一起，这样，上我的课时就可以把她调整到前排，给她多些关注。孩子也能看出我对她的好，上数学课极认真，还时常举起稚嫩的小手，我也时不时地鼓励表扬她。

她原本呆滞的表情灵动了，原本冻结的心融化了，孩子的脸上有了春天。

当同事和家长发生冲突时，我们的立场应站在哪边？这或许是个“伪问题”，当然应该站在“真理”“正义”一边。可是中国人受“胳膊肘不可外拐”习俗的左右，我们往往会下意识地与同事站在一起。否则，周围的工作环境就会恶化，这似乎也符合人之常情。当我们违心做错一件事情时，事后要设法弥补，人可以一时“糊涂”，但不能一直“糊涂”。要想到：孩子和家长可以犯错误，他们不懂教育，而我们是专业的教育工作者，要在教育人这个问题上尽量少犯或不犯错误。

我庆幸自己没有一直糊涂下去。

教育的宗旨是一切为了孩子，孩子才是“天”。当家长和老师发生冲突后，不能伤及无辜的孩子。为人师者要以德报怨，要有一颗宽容、悲悯和慈爱的心，宽恕家长的无理和无知。“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否则，我们就会下降到与家长同一水平，缺失了专业化的修养涵养境界。

从班主任的角度看，当时在不十分理智的情况下，话赶话，与家长针锋相对、寸土不让，情有可原。但冷静下来后，应主动联系家长，把事情说开，不要芥蒂于胸，要化干戈为玉帛。只要互相理解了，心就会跨越那道门槛。当情绪处于白热化状态时，教师要勇于退，敢于让，此时的退让，不是懦弱，是大智慧，是大气度、大美德。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才是人师应有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