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2014-02-26主持人斜阳不暮
主持人/斜阳不暮
QQ:708981117——倾诉您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小半年儿过去了。这期间,笔者4月底到了宝岛台湾,见识了美如水的姑娘和壮如山的少年,且更多地体会了台湾继承我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一个侧面。因栏目要求,此文自然不是谈台湾所传承的什么,我要说的是在台旅途中所遇到的一位“物流人”——来自秦皇岛,自己做海运的中年女老总。因导游“披露”了我的从业”身份”,订阅了《中国储运》的她便“追问”了杂志和栏目。接着,在环岛游旅途中寂寞的大巴上,我们有了相对的“深谈”……
老师,我的台湾行不是旅游,是还精神上的孽债来的。
4月10号那天,是我和老公结婚28周年纪念。那天,我们一起在去年结婚的女儿女婿的操办下,举办了温婉惬意的纪念庆典。参加的亲人和朋友对我们甜蜜的生活给予着祝福的时候,我的心底却暗暗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郁闷和思绪……正所谓心有灵犀呀!第二天我们就……于是,我邀姐姐陪我踏上赴台的旅程。
我今年53岁。1984年,23岁的我和比我大两岁的阿郎谈上了恋爱。那年,我在工厂上班,他大学毕业后在厂里当技术员。阿郎白白净净,夏天里总是一件白衬衫,虽不英俊潇洒,但文质彬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上洋溢着一股让人依靠的感觉。因为同是没有母亲,似乎彼此的关爱越发悉心。他几乎每天都到我的车床前嘘寒问暖,给我送来最多的是书,像大部头的《安娜·卡列尼娜》、前苏联小说《你到底要什么》、古典文学《红楼梦》,普希金、泰戈尔的诗集等等。他最爱唱的歌是当时流行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金梭与银梭》,和我没听过的“我爱我的台湾啊,台湾是我家乡……”。渐渐地,我在他温婉的体贴和令我叹服的文学知识中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那天,我高兴地带他到我家见我的父亲和哥姐。没想到的是,父亲见到他之后不仅暴怒了,而且突发了心脏病……在医院,醒来的父亲叹息不已。他的眼神先是躲着我,见我痛苦的表情,他当着我哥的面说出了暴怒的原因。
我父亲解放前当过银行的小职员。“文革”期间,父亲因被人揭发曾同国民党官员小姐谈过恋爱,被认定为潜伏特务而遭到批斗;在中学当教师的资本家出身的母亲,因受不了政治压力和生活流言的肆虐,再加上在学校受到的非人待遇,最终竟以一根裙带上吊自尽……三岁的我,是在父亲和哥姐的关爱下长大的。大哥告诉我,阿郎的父亲就是揭发我父亲的“人”!他们当年曾经在一个银号工作!虽然我不大记得文革的灾难,但我知道粉碎四人帮之后人们欢乐的游行。我问父亲,难道他父亲的责任要由阿郎来承担吗?因为这个我们就不能恋爱了吗?病床上的父亲喃喃地说:“孩子,不是爸爸激动,更不是记仇。你是不知道,这个阿郎爷爷就是国民党逃到台湾去的军官。阿郎的父亲才真是那个小姐的恋人!当年他是为了表现积极,争取立功,才把那段经历放到我身上了呀!他家可真的有台湾关系呀!也因为这个,文革中阿郎的妈妈也搭上了性命。”我不禁泪水涟涟。我抽泣着说,台湾和大陆迟早要统一,当年有台湾关系是罪过,眼下不是没有关系了吗?父亲给我的却只是一双呆痴的眼神……姐姐告诉我,她知道爸爸的态度和观点不对。可爸爸虽然在文革后期平了反,恢复了名誉和工作,但他多年来心底一直有着“恐台症”!只要谁提到台湾,他就会脸色大变,心绞痛发作!
大我11岁的哥哥因父亲“历史反革命”身份,下乡期间娶了农村的媳妇;追求进步的我姐,也因了家庭“问题”,在文革没结束的时候和“政治上可靠的人”组建了家庭。到我了,在拨乱反正的年代里,难道真的不能按照自己的感情寻找个人的幸福吗?
答案是肯定的!我无法逾越父亲的“恐台症”!我屈服了……文革中我没了母亲,我不能再失去父亲!
那年的清明节的傍晚,柳树吐绿,大地回春,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心碎的时段。我俩瞒着家人相会到汤河边……当他声嘶力竭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我扬起满是泪水的脸,迎来了少女的,23岁少女不再矜持的初吻……
但分手是确定了的。为了摆脱痛苦,他很快就通过局人事部门,调动到另一家工厂继续做他的技术员。他告诉我:“改革啦,知识分子抢手啦!”潜台词是——他,确切说是他父亲早就不是“敌特分子”啦!我用貌似冷酷的脸拒绝着他的潜台词。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但我还是关心着他,惦念着他。而且鼓励我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去接近他,请她关爱他。她也试图同他建立恋爱关系,但被他断然拒绝了!
一年以后,小姐妹告诉我,他父亲去世了。孓然一身的他,在以酒浇愁的几个月后,竟然进了精神病院,而且是省城石家庄的。因为省城有个远房叔叔能照顾他。听到消息,虽然我有些看不起他,但心里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也太狠啦!当时我已经开始同现在的老公恋爱,但还是下决心去看他。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小姐妹告诉我:“一定不要去,不光毁了他在你心中的形象,而且会让他病情更重。你去了,就等于往死里害他,行行好吧你!”小姐妹最后这句话像根钢钉一样钉进了我的心。
1986年春天,我结婚。虽然没婚纱穿,不在酒店摆席,可有上海牌轿车接新娘的婚礼也算风光。父亲看着他请朋友帮助介绍的,“革命干部”儿子的女婿,笑意在脸上惬意地绽放着。是时,我耳边响着的是父亲慷慨陈词的一句话:“婚姻也要讲政治!”
(她停下来,眼睛迷离地看着窗外太平洋的风光……我没有打扰她)
婚后的生活是按部就班地“甜蜜”。先是公公把我从工厂调出来转成了干部,再就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出世了。工作和生活的舒坦使我渐渐忘却了当年的情感和深深的自责,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想象着在石城住着的他,就像当初他吻我时那只“不规矩”手在揪扯我的心……好在看到父亲那饱经沧桑的脸上表露着幸福的笑容,我心灵上或多或少有了些许的安慰……
1988年夏,父亲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三十大几的女人。她来自台湾,但不是父亲的“恋人”,而是与阿郎父亲同父异母的阿郎的姑姑。
哥哥告诉我,见到她,父亲显得手足无措。在她当晚回酒店后,退了休的父亲甚至跟哥哥商量是不是要向街道居委会汇报……
台湾女人是到北京探亲的。她到秦皇岛的确是来找阿郎父亲,来商量共同完成她和她过世父亲“等两岸能来往,去大陆见你哥一面,让他把我的骨灰安葬在冀东老家”的遗愿。在知道了阿郎家的情况后,她即刻赶赴了石家庄,把阿郎接回台湾。
老师,多年来我一直在心里给台湾的阿郎写信。尤其是当我的生活随着咱们改革开放越来越好的时候……我更想到台湾去见他,了解他现在的生活状况,了解他中年后的心态和情感。特别是我2000年下海,把物流海运公司做得有声有色的时候。可那些年里,这个愿望难以实现……2005年,大陆居民可以通过第三地赴台后,我想;两岸三通后,我更想。但真的可以去了,我又胆怯了。我不敢面对阿郎,不敢面对他和他们的亲人。尽管爱与不爱都没有错,但因为我的绝情毁了一个有志气有才气的青年的一生!我心里始终难安!
我问:“能见到阿郎吗?您这样随旅行团做时间紧凑的环岛游,怎么见他呢?”她用纸巾抹了抹眼,回头看看佯作闭目养神,但却两行清泪滚落的姐姐。喃喃地继续着……
人没了!是在我结婚纪念那天收到的信。当时我没看是哪儿的信,没打开。第二天,看了这封信的第二天,我们立刻申请了赴台旅游……
“物流人”从包里拿出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张有明显泪痕的纸。上面用繁体字写着:
因为他不知道我家的新地址,不知这封信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阿郎是哪年清明写的,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双目失明!总之,来信没有留下任何地址和时间……
沉默了一会儿,我“怯生生”地悄然启齿道:“令尊大人知道吗?”
家父没了五年啦!他生命的后五年得了老年痴呆。经常不认识我们,可嘴里一直念叨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我们母亲,另一位……是他当年到了台湾的“恋人”!虽然老人家最终也没承认过……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撰写此文时,我耳畔不由地响起了当年小伙儿的歌声:“我爱我的台湾啊,台湾是我家乡……”海峡两岸的故事说不尽,诉不完。当年余光中先生的《乡愁》曾经打动了多少两岸同胞的心啊!
此篇《心雨》是一位我们民企物流老总的倾诉。作为主持人“无力”,也不想再做什么“点评”和“释怀”。只想盗用一句大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