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二事
2014-02-24张学芬
张学芬
初中时我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并且分在了重点班。班上汇集了很多高干子弟。教英语的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男教师,教得很好,对我们也亲切友善,只是英语教师教了不久就去读书深造了。一个老头接着教我们,老头上课提问从来都是只提问那些高干子弟,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平民小孩,课堂上就像不存在一样。那时候的父母,也不知是为什么,总是在争吵,吵得凶时,母亲总是把我和妹妹送去给父亲,说是不要我们了。
在那样的时候那样的环境下,我渐渐变得胆小而孤僻,家里养的那条老狗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总把偶尔才能吃到的肉偷偷地省给老狗吃。每天放学,忠实的老狗总能在百米之外就跑来迎接我,和那条老狗亲够了玩够了我就开始看从学校图书室借来的各种书籍,老狗安安静静地趴在我旁边。在书和狗的陪伴下,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都学得很好,作文常成为班上学习的范文,这多少让我有点自豪。
那时的我特别害怕下雨天,因为下雨天好多同学都有漂亮的雨伞,我们家没有。下雨时只能打又黑又重的大伞,想有一把小花伞成为了我最大的心愿。偷偷饿了好多天,终于用省下的早点钱买到了一把漂亮的小伞,伞上的花朵开得绚丽多彩,就如我的心情一样。于是天天盼着下雨,喜欢脱了鞋子光着脚丫打着我漂亮的小花伞在雨中戏水。只是好景不长,我的漂亮的小伞,在一个夜里被老鼠咬破了,面对伞上大个小个的破洞,气得我想把那该死的老鼠活活捏死。母亲用花布帮我缝补了那把小伞,尽管没有原来的漂亮,但比起那把大黑伞,我还是心满意足了。
后来,家里的老狗病死了,我也就更加孤独了。
在孤独中,我顺利地升上了本校的高中,每每想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就感觉很是兴奋。在高中我是学校的播音员,每周两天的放学后播音时间,能用情地朗读一些同学好的作文成为了我的一大享受。高中的我,依然又瘦又小,多愁善感的性格加上瘦小的外表,一种很深很深的自卑感常常笼罩着我,让我养成独来独往的性格。不变的,还是拼命地喜欢看书这一习惯。那时已经看世界名著了,《简爱》成了我的最爱,书里的女主角“简”是个瘦瘦小小却非常有思想有个性的女孩,我常常觉得书里的女主角就是在写我自己。
再后来学校开始流行看琼瑶的小说,在背着父母的偷偷摸摸中,在被子里昏暗的手电筒光中,我几乎读遍了琼瑶所有的小说。在看琼瑶小说的天昏地暗的日子里,也产生了对爱情的幻想。幻想自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冰清玉洁的女孩,穿着飘飘逸逸的长裙,披着飘飘洒洒的长发,哪天一个不小心撞到一位英俊潇洒、多情帅气、沧桑忧郁的白马王子,开始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生生死死的爱恋。可自己注定是个食人间烟火的灰姑娘,也终将没有遇到梦里的白马王子。看完琼瑶小说我又迷上武侠小说,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上那些曲折的故事情节让我神魂颠倒。天知道,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竟然会为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弄得哭哭啼啼并沉醉其中。
常常沉迷于各种小说和书籍中,常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忧愁,感觉自己很是颓废和消沉,学习成绩也就那么不好不坏的悬着。偶尔在课桌里会发现男生偷偷写来的小纸条,却从来没有心动过。
高三要毕业时,班上的空气变得伤感起来,面临分别的我们不知道何去何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路在哪里。在这个时候,学校成立了文学社,创办了自己的刊物《火炬》。火炬文学社的成立让我觉得自己的心灵和文字有了归属。我偷偷从门缝塞进去的处女作散文诗“小溪之歌”从《火炬》走向了《曲靖报》,这更激发了我的文学梦。我沉浸在写小诗或小小说的世界里,孤独而快活地忙碌着。也正因为这份痴迷和执着,最后高考时我落榜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有的同学开始互写留言、有的开始互送礼物。毕业前夕,收到一个男生送的礼物:一把小吉他和一张小船。是用木头雕刻的,做得很精致秀气,但木头的本色却透着天然的原始美。一直以来自己非常喜欢吉他和小船,收到这样一份礼物,很是欣喜和感动。但以为这不过是一份分别前的普通礼物罢了,感动之余小心地珍藏着。事隔多年后,这位男生告诉我,当年被我的才气和灵气深深地迷住了,对我很深很深的暗恋让他为我写下了两本厚厚的日记,并用男孩粗躁的双手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亲手为我做了偶尔听我说的喜爱的吉他和小船。并大着胆子把对我的爱慕藏在了小船的帆下面,只是一直一直等不到我的任何回应和表示。
天啊,多年以前,自己对这位男生也颇有好感呵,只是没有发现小船里藏的秘密没有发现这份感情啊。回去后打开小船的帆,发现了那张迟来的纸条。那位男生说这一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我的客船。我笑着拒绝了,错过的就让他错过吧,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让它存在记忆的深处。
于是,把小船放进了河里,一切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吃的诱惑
儿时总在重复着同一个梦,梦里吃着各种平时难得见到的美味,总是在吃得最带劲的时候醒来,醒来后还要意犹未尽的回味半天。童年的记忆里,永远充满着对吃的渴望与诱惑。
到了吃杨梅的季节,每天的四点多钟,我们就早早地守在了家门口。尽管没有钟表,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们对时间的正确估判。戴大爹是饲养员,天天要去山上放牛,放牛回来要从我们家门前经过,戴大爹总要采摘很多的杨梅,因为有很多馋嘴的孩子等着要杨梅。戴大爹经过时,我们就跟他要杨梅。而戴大爹也是来者不拒,对眼巴巴的等待着的小孩,每人分给一把杨梅。我们接过杨梅,不管是酸的还是涩的,就贪婪地吃着,有时蘸着盐巴和辣子面吃,那种又酸又咸又辣的味道,常常吃得满头大汗,吃得酣畅淋漓。吃完杨梅后舍不得扔了核,就把杨梅核用石头敲开吃里边香喷喷的仁。戴大爹和他的杨梅,成为了童年时一个美好的期待。
那时候家家都养着猪,邻里街坊哪家骟猪的时候,外婆把猪腰子要来擦上盐巴,用菜叶包起来放到炭火上烧。每每还在烤着时,旁边就站满了小孩。当猪腰子烤好打开菜叶时,那扑鼻的香气常逗得小孩们口水直流。外婆把烤好的猪腰子撕成小块,每人分一小块。我们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用手撕着小口小口的去细品慢尝了。先吃完的总是羡慕地盯着最后吃完的咽口水,而舍不得吃留到最后的那一个,那一份得意和显摆,就像中了人生的大彩。那种炭火烤出来的肉香味,一直弥漫在整个童年的记忆里。endprint
我从小体弱多病,父母托了朋友找了熟人,开来医院的证明,才能买到点按票供应的红糖和麦乳精。麦乳精是奢侈品,是我们家只给瘦弱多病的我的专利品,每次开水烫着麦乳精飘出乳香味时,妹妹就守在我旁边看着。我就趁着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地把冲好的麦乳精让给妹妹喝,妹妹每喝一口总要发出一声惊叹:“太香了,太甜了!”时间长了,父母很是奇怪,为什么吃麦乳精的我依然又瘦又小,没吃麦乳精的妹妹却长得白白胖胖。住院外婆来看我时,总是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硬水果糖或五分钱一个的小糖粑粑给我。我的多病和这些特殊的待遇,让童年时的姐妹们羡慕不已。
记忆中吃鸡肉,纯属一次意外。父亲在离家五六公里外的工厂上班,每天就骑着他的“老永久”自行车上下班,自行车的前面后面就坐着我们姐妹。父亲上班时,我们就在工厂附近自己玩,下班后父亲又把我们驮回家。在父亲的自行车上,爱看书的父亲把一个个童话故事给我们讲得维妙维肖。一次因讲得太投入,我们父女三人笑成一团,忽然不小心撞伤了一只母鸡。父亲主动找到鸡的主人并按市场价赔付了主人3元钱,而已快死了的鸡也归我们家了,父亲把鸡宰了黄焖给我们吃。当我们全家吃着那香喷喷的鸡肉,当我们终于可以痛快地吃够一次鸡肉时,我在心里窃喜并祈祷,但愿父亲能多遇到几次这样的“好事”。可晚上睡后,听到母亲对父亲叹息:“哎,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就因这只鸡没了,这个月咋过呀?”
吃鸡蛋的日子,通常都是过生日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孩子过生日了,母亲就煮一个鸡蛋作为生日礼物。而对这个鸡蛋的期待,让我觉得每年一次的生日是那么漫长。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家里养的母鸡生完蛋后叫个不停。我捡起那个蛋后,透着热气的鸡蛋突然勾起了我强烈的食欲,实在抵不住那诱惑,我把鸡蛋放在煮着猪草的大锅里煮熟吃了。那一个偷吃的鸡蛋,是我一生中吃过最最好吃的蛋!
第一次吃奶糖是在五六岁。与父亲同寝室的知青曹叔叔回上海探亲回来后给我们带来一包奶糖,精美的包装纸里包着乳白色的糖块。当把那糖块放在嘴里时,那一层软软的糯米纸融化后那种奶糖的香味和甜味,真的是透彻心扉。我们总是含在口里慢慢的融化,舍不得三口两下的嚼了吃,让那种味道慢慢的香到甜到骨头里。我惊叹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心想要是天天能吃上奶糖该多好。于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自己挣钱天天买奶糖吃。在以后的日子,我学习的勤奋和刻苦成为了父母的骄傲,他们却不知道我学习的动力是为了以后能天天吃上奶糖。吃完奶糖后,精美的糖纸舍不得扔,仔细地拼好珍藏在书里,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摸摸,就去幻想有奶糖相伴的日子。那种叫“大白兔”的奶糖成了童年时一个甜蜜的梦。
后来寻甸街上出现了昆明来卖的酱菜。卖的是昆明酱油、酸醋和大头菜、腌萝卜等等。我和邻居几个小孩子去看热闹,就站在用线围住的圆圈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酱菜看,羡慕地看着有钱来买的人来人往。突然,同去的一个伙伴抓起一把腌萝卜就跑,卖酱菜的人大声疾呼:“抢人了”。害怕自己是同伙,我们都没命地跟着跑,跑出去很远才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来追我们,精疲力尽的我们瘫坐在地上,四五个伙伴一起分享那“抢”来的腌萝卜。那种脆脆的、香香的腌萝卜,是我们第一次吃到的省城酱菜。我们很奇怪那个平时胆小得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女孩是哪来的胆量,居然干出了“抢人”的事情。她难为情地说,实在是太想太想尝尝了,就情不自禁地去拿了,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不对的,让我们回去后千万不要告诉大人。省城的酱菜,成为了我们童年时一个不能说出的秘密。
冬天是吃冰的季节。那时候没有冰箱,到了冬天,我们就可以自制“冰淇淋”了,但这得选择气温很低的日子。通常用一个大碗,装满一碗水,水里放一根稻草,如果家里有糖,放上一点点糖在水里,那样味道会更好,然后把碗放在屋外的瓦檐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我们的“冰淇淋”。经过一夜的降温,水已变成冰块了,提着那根稻草,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就成为了我们的美味“冰淇淋”。通常是几个伙伴一人提了一块,聚在一起吃,不用再像平时偶尔买到一支冰棍那样舍不得小口小口的舔着吃,而是大口大口吃得“喀嚓、喀嚓”作响。有时候衣着单薄的我们会吃了冷得发抖,但那一份痛快和乐趣,却让童年充满了无限的温暖。
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们,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成为了美食。酱油拌饭、地里的野土瓜、田里的青豆、黄豆里长出的胖胖的虫……有时候一块卤腐包在菜叶里,用比火柴还细的木棍一点一点的挑着吃,竟能吃出很多幸福和满足!
如今,能天天吃上奶糖的愿望早已实现。可家里放着的精美奶糖,却是已无人问津。面对五花八门的食品,早已失去了味觉的热情。这时候真真正正的怀念起童年的味道,曾经试着去做去还原童年时吃过的各种食品,却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恍然明白,只有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年代、特定的年龄,才能吃得出特别的味道!过了,就不再是当年的味!
责任编辑 段爱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