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集
2014-02-23◇流苏
◇ 流 苏
方块集
◇ 流 苏
A.一个人的脚。从小,鞋子舒不舒服,我都不会太当回事。大一点,只要不是掉得太厉害。小一点,只要不是挤得太厉害。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不是太不舒服,我总能忍下来。管它呢,穿一穿不就好了么。若干年前,看台湾剧《流星花园》,自己都不明白,一枚准中年妇女,为何这样喜欢F4和那个叫杉菜的女孩。有一天,突然想起,家世高贵的女孩曾对出身寒微的杉菜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双好的鞋子,会带你去好的地方,遇见好的命运。现在想,其实这句话,还是包含一点人生哲理的。其哲理不在于一双鞋子是否真的会带给你好的命运,而在于,允许自己的脚穿一双什么的鞋,往往代表了某种人生态度。是逆来顺受还是勇于反抗,是安于现状还是寻求突破,脚在不知不觉中泄漏了你的性格,而性格决定命运,基本算是一条真理。试想,如果连双舒服的鞋子都不积极争取,又怎会拥有想要的生活?难道命运会垂青那些既软弱又懒惰的人吗?我大抵就是这样的人。真想对我的脚说声抱歉——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受了许多罪。你经常被磨出水泡,昨天又磨了一个,不知啥时候干了,空了,剩下一层皮,我一点一点撕下来,并没有觉得疼。18岁上卫校时,去百货商店,第一次给自己买了一双高跟棉鞋,后脚跟一枚钉子没有钉好,长时期硌脚,也不知硌了多久,直至有一天,它松动了,我拆开鞋垫,把它拽出来,这才知道,原来硌我脚的竟然是这一枚长长的尖尖的钉子,而且是尖的那头朝上。我看着它,发了好一会儿呆,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忍受下来的。想一想,一个人的脚,相对于身体其他部位,是相当伟大的,它承受的如此之多,得到的如此微薄。
B.白房子。收到朋友的电子压缩邮件,解压后一看,原来是吴冠中先生的57幅画。这真是一个惊喜,我喜欢这些画。其中有几幅,画的正是我梦中的白房子。它门前的树,飞起的檐角,灰色的瓦片,斑驳的墙壁,是那么亲切自然,温柔缱绻,带着水乡特有的氤氲。那味道,有一点像戴望舒的《雨巷》,只是比它要乡村化一些。对白房子的喜爱源自童年记忆,因为小时候湖北老家的房子就是白色。1980年随父亲来到山东,在德州下了火车,一路上所看到的房子,外墙一律是粗糙的或青或红的原砖。从未离开家乡的我,对这些极为诧异,极不适应。一眨眼,在山东生活30多年,不知不觉,那些不适应的早就适应,那些不喜欢的也渐渐喜欢。我几乎忘记自己是被硬生生地移植过来的,我像土生土长的本地植物一样,已经彻底地归属于它。某一年,到江西开会,之后与同行的人们一起到安徽婺源游玩。大家对着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发出惊呼,我则傻傻地瞪着那些掩映在花草树丛中的粉墙黛瓦的旧式徽居,觉得它们是那么亲近,好像随时会从屋里走出一个曾经一遍遍喊过婆婆的老人来。那白色的外墙被风雨浸染了淡淡的灰色印痕,正因为它白得不再鲜亮,所以才像极了留在我记忆中的童年的老房子,那正是“老家”的感觉。少不更事时,曾经写过一首关于《白房子》的诗。“白房子/又瘦又小/白房子/如同白棺/白房子/拦住敌人和/爱情/我总担心/白房子的门/没有锁上。”那时,夸张地赋予白房子一种象征,一种强烈的桎梏感,除了青春的焦虑和躁动外,一定程度上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诗里写的并不是童年记忆里的白房子,而是隐藏在心里的一间看起来更白更漂亮的令人窒息的小屋子,说白了,它根本就不是指一间房子,而是当时被莫名幽闭的精神时空。依然是年少时,曾经说过一句无比幼稚的话,我说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乡,我的家乡在远方。后来我明白,那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家乡,而是一颗孤独灵魂的谵妄和呓语,它在寻找心灵的家乡。1997年夏季,南方水灾肆虐,我代替父亲领着大学刚刚毕业的小妹,去看望年过八旬的奶奶。临别,我们跪在地上给奶奶磕头。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此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小妹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刻,突然深深体会到,家乡,从未走远,就在那里。
C.阿军的梦。某日,和死党英聊天,听她讲起弟弟阿军的两个梦。阿军小时候调皮,一次和一帮哥们儿在餐馆吃饭,喝了很多酒,不知所为何事,和巡警打起架来。那些巡警用电棍戳他的太阳穴,把他打得很惨。就在他几乎昏死过去时,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过了一座桥,来到一个大殿前,有两个守门的人,将他带进门去。有人高高地坐着,翻一本册子,一条条念他做过的事情。原来他做过的所有大小事情,全都记录在册。念完后,那人说,这孩子心善,从未做恶,命不该绝,让他回去。这些情形,他记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而此前,他从未听人讲过什么奈何桥、黑白无常的事情。他彻底醒转,一段时间之后,身边所有人都说他脾性大改,像是换了一个人。也是打从那时起,他喜欢上易经。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大概在1990年左右,我把几本有关易经的书全部送给了他。这些年,阿军一直潜心研究易经,竟小有心得。此梦之一也。多年前,有一段时日,军所在单位的某同事,总无端地将一些脏水泼在他身上,无论怎样小心避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总会找上他。阿军无奈气愤得杀了此人的心都有。就在他最烦恼郁闷、几近崩溃之时,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山林里走,走进一间小房子,房子里面有个老奶奶对他说:“你看到门前的那棵树了吗,它要成长,需要多少肥料,肥是什么呀,肥本来就是很脏的东西呀!孩子,口水也是水呀!你要学习那棵树,不要忌恨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那些污言秽语,那些是非口水,都是你成长所需的肥,你要感谢它们浇灌你,让你长得这么茁壮这么挺拔……”他醒过来后,感到内心澄澈明净。他从心底里,原谅了那个人,流言也慢慢不攻自破。如果不是这个梦,年轻气盛的他会不会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呢,比如怀里揣把刀杀了那人,或是狠狠地揍那人一顿,惹出其他未知的事端,又该当如何?此梦之二也。英说她没有半点夸张弟弟的梦,发生在弟弟身上的事情,曾经让她感觉奇怪。也许有人托梦给弟弟,也许弟弟天生慧根,也许家中老祖宗保佑?世界上很多奇异的事情,又怎能全都说得清楚呢?我知道的是,阿军是个特别厚道良善的人,有着柔软的心肠,常常帮助弱小。附近小村,有个孤寡穷困老人,和阿军非亲非故,阿军每年都会抽时间提着米面等去看望他,替他做些整修房屋等力所能及的活。除了英和我,没有人知道他做这些事。我明白英给我讲这些的目的,我也习惯了在遇到烦恼时,从她那里得到劝导和安慰。好多年来,我一直认定,她是我前世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