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

柴兴志

小邱运输途中一时疏忽，急转弯时翻了车，押车的货主受了重伤，急需大笔医疗费，到处筹措无果，为了抢救货主，只好去借高利贷。

贷款公司的老板叫“二姑奶奶”，小邱以为是个老太太，见了面才知道，这位姑奶奶竟然是个年轻的美女！二姑奶奶长得很像邓丽君，又甜美又温柔，听了小邱的遭遇，核实了他的身份，马上就贷了二十万。

货主的命保住了，可是高利贷却逼得紧，小邱除了开车别无所能，只好每天给各个物流公司打电话，碰到哪个司机缺勤请假，就给人家替替班。这么零打碎敲挣不到几个钱，到了该还第一笔高利贷的期限，小邱连利息都没凑够。

二姑奶奶电话催得紧，小邱只好把现有的钱都交出来，求她再宽限几天。二姑奶奶挺“温柔”地警告小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就该破产了！”说完叫了声：“大熊二熊，跟他到家里去看看！”

应声出来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押着小邱回到家，大熊盯着小邱，二熊出去找了个收旧电器的，把家里的冰箱电视洗衣机，凡是能卖的电器都给卖了。大熊揣起钱叹了口气：“唉，二姑奶奶就是心太软，要是我呀……哼！”两个人踢开门扬长而去……

这样打零工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找个稳定的工作。第二天，小邱正在劳务市场看招工信息，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以前的邻居“麻子”。叫他麻子不是因为他脸上有麻坑，是因为那句歇后语“麻子敲门——坑人到家了”。可见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

小邱可不想跟他打交道，点头笑笑就要走，麻子却拉住他不放：“哥们儿在这儿转悠啥？是不是想找活儿干？你原先不是有车开吗？”小邱无奈，只好说了自己的窘境。麻子听罢叫了起来：“哈哈，真他妈巧呀，我这儿正有件好活儿，差点儿便宜了别人。”这才是想吃奶来了妈妈，小邱忙问：“啥好活儿？快说说！”麻子笑道：“给我开车送货，跑一趟海边五百元！”

是运海鲜吧？可是这儿到海边往返不过八个多小时，跑一趟能挣两百元就很不错了，这个坑人的怎么变成帮人的了？小邱忍不住问：“拉啥东西给这么多钱？”麻子不耐烦了：“你管呢，货到给你点票子不就行了，今天晚上就出车，干不干给句痛快话，别人抢还抢不到呢！”货到就点票子呀，小邱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小邱按约定来到停车场，麻子已经坐在一辆中型面包车里。小邱上了车一看：面包车所有的窗子都贴了深色太阳膜，后面的座位都被拆掉了，看来是装货的，再看麻子腰里鼓鼓囊囊，好像是揣了家伙。小邱正在发毛，麻子拍拍他的肩膀：“瞎嘀咕啥？好好开你的车！”说完就指挥小邱开车上了路。

车上了高速，半夜时来到一个海边渔村。面包车开进一个院子，麻子让小邱关了灯在车里等着，他跟几个迎出来的人嘀咕了几句，接着打开后车门，几个人搬着纸箱开始装车。车里院子里都是黑乎乎的，看不清那几个人的模样，更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小邱满腹狐疑，总觉得这里边有猫腻。装完车开出渔村，麻子放着宽畅的高速路不让跑，指挥小邱拐来拐去地只走乡镇公路。正常运货用得着这样吗？小邱现在明白了：麻子这家伙是走私！事到如今没了退路，只好先跑一趟再说。

快开到运河桥时，车灯一晃，照到桥边停着的一辆车，待到小邱靠近，那辆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跳出几个大盖帽来。

麻子大惊，触电似的大叫一声：“快转弯，上河堤！”小邱吓了一跳，急打方向盘冲上河堤，加大油门猛跑，麻子伸出头看着后面，那辆车开亮大灯追了上来。麻子急了，一连声催促小邱加速，可是面包车哪跑得过小轿车，眼看后面的车越追越近，麻子骂了声娘，嗖地从腰里拔出一把手枪，吓得小邱大叫：“别开枪，杀人偿命呀！”

麻子喝道：“快开你的车，我是打他的轮胎！”说着探出身瞄准后面的轿车“砰砰砰”连开三枪，轿车突然一阵乱晃，冲下河堤扎进了庄稼地里。麻子哈哈大笑，拍拍小邱的肩膀说：“上高速，赶快回家！”小邱吃了一惊：“上高速？你不怕人家拦截呀？”麻子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料定咱们不敢上高速，肯定要在各个小道布置堵截，老子偏要反其道而行！”

小邱提心吊胆地把车开上高速，果然没有遇到拦截，快到市区的时候才下了高速，从乡镇公路回到了家。

麻子得意扬扬，小邱可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原以为不过是偷运点儿香烟奶粉之类的东西逃税，看到麻子开枪才知道，车上肯定是相当贵重的走私货！这次虽然侥幸逃脱，可是常赶集没有碰不上的亲家，如果被警察抓到肯定要判重刑，自己虽然急需用钱，也不能为此把牢底坐穿！

车子停进车库，小邱一把拉住了麻子：“我不干了，你另找人吧！”麻子生了气：“真是兔子胆，干别的能给你五百元？你就当啥也不知道，出了事儿有我顶着，关你开车的屁事儿！”说着点了五张百元大钞，想了想又点了两张，一块儿塞进小邱手里：“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不想干就拉倒，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小邱一路琢磨着回到家，看看日历，又快到了还贷期限，再看屋子里空空如也，原先放电器的地方只留了个痕迹，冰箱彩电洗衣机没有也就罢了，没有煤气灶电饭煲拿啥做饭？现在还有啥好琢磨的？若不是欠了高利贷，自己肯定要向警察举报，麻子这样的坏人早就该抓起来！

真是饮鸩止渴，接着干吧，起码先要把高利贷还清呀！

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接到麻子通知出车的电话，眼看就到还贷期限了，小邱只好打电话催问麻子。麻子告诉他，上次开枪逃跑把事儿闹大了，警方正在抓紧追查，要等风头过了才能接着干。小邱慌了：“你能等高利贷不能等呀，你先借给我两万行吗？”麻子一口拒绝：“那你就先躲一躲嘛，把钱借给你我拿啥进货？”说完就撂了电话。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小邱又接着给物流打零工，二姑奶奶的电话不敢接，下了班也不敢回家，只好吃盒饭住澡堂。这天正在街上买盒饭，屁股上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回头一看，正是大熊二熊！小邱吓得腿都软了，被他们揪着衣领推进了车里……endprint

见了二姑奶奶，小邱赶紧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哀求二姑奶奶高抬贵手。二姑奶奶还是那样温柔：“欠了债就要想办法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呀！”小邱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想办法？为还债我连犯法的事儿都干了，要不是……”小邱赶紧住了口，这事儿可不能说出来呀！

二姑奶奶来了兴趣：“要不是什么？快说！”小邱摇摇头：“没啥没啥，我瞎说的。”二姑奶奶瞥了一眼大熊二熊，两只熊瞪着眼挽起了袖子：“你他妈的想找揍吧？快说！”小邱害怕了，只好把跟麻子走私的事儿说了出来。

听小邱讲完，二姑奶奶的眼珠儿直转，转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咯咯咯，我有个好主意，只要你按我说的办，事成了你的债一笔勾销！”小邱忙问：“什么好主意？”二姑奶奶笑道：“就打那个麻子的主意。”小邱明白了：二姑奶奶要黑吃黑！自己帮麻子走私已经犯法了，再帮二姑奶奶黑吃黑岂不是罪上加罪！二姑奶奶见小邱不说话，一下子拉下了脸：“看来你是不想还债了？大熊二熊，让他看看是什么下场！”

大熊二熊马上把小邱拖到卫生间门口，一脚踢开门，小邱一看就直了眼：房顶的暖气管上吊着一个人！那人已经垂着脑袋昏了过去，满身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往下滴血，吓得小邱“哇”的一声捂住眼，连连往后退。二姑奶奶喝道：“你干不干？”小邱叫道：“我干我干，我都听你的！”二姑奶奶和两只熊一齐哈哈大笑……

过了两天，麻子来电话告诉小邱今晚出车。到了约定时间，小邱来到停车场，麻子又坐在车里等他了。小邱愁眉苦脸地跟他讲价钱：“干这活儿太冒险，五百块钱太少了吧？”麻子挺痛快：“只要把货顺利拉回来，我给你一千！”

顺利到达渔村，小邱把车开进院子，麻子叫人出来装车，黑灯瞎火地只看到都是纸箱，还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小邱叫来麻子，告诉他汽车的大灯直忽闪，可能是有地方短路，要打开查一下，免得半路出问题，麻子只好同意了。

小邱打开顶灯装作检查，偷眼瞥瞥纸箱，上面写的都是外文，小邱不认得。这时又装上来一个纸箱，那个装车的家伙使的劲儿大了，纸箱裂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一个小盒子，这一回小邱可看清了，盒子上画着一个手机，那样子正是眼下最紧俏的高档货！我的妈呀，三十多个大纸箱，起码价值三百多万！

车装好了，小邱还没有找到短路的地方，麻子等不及了，好在现在还没出故障，让小邱先开回去再说。麻子照旧让小邱走乡镇公路，当车开到运河桥时，两个大灯一齐熄灭了。麻子急了，乡镇公路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翻进沟里就麻烦了！他可舍不得这一车宝贝，催着小邱赶快修理。

麻子拿了手电在旁边给小邱照着，小邱掀开机盖检查线路。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修车，路旁的玉米地里突然钻出来两个黑影，悄悄走到麻子和小邱身后，突然大喝一声：“不准动，我们是警察！”两只冰凉的枪筒顶在了后脑勺上。麻子吓得浑身一抖，赶快举起了双手，小邱也赶紧站起来，趁机偷眼一瞥，来人正是大熊二熊！

大熊从麻子身上搜出了手枪，一甩手丢给二熊：“看住他们，我检查一下车里是啥东西！”说完就钻进了车里。二熊接过手枪掂了掂：“哈，这才是真家伙！”说着掏出了一支烟，举起自己那把枪一扣扳机，枪口里蹿出一股火苗，点上烟吸了起来。

大熊在驾驶室里撅着屁股忙活，看来是在接通大灯的电线，二熊却没把麻子和小邱当回事儿，溜溜达达悠闲地抽烟。小邱知道这是给机会放他们逃跑，悄悄捅了麻子一下，朝着玉米地噘噘嘴，麻子点点头，小邱一拉麻子，两个人一齐跳起来，几个箭步蹿进了玉米地，撒丫子就跑。二熊在后面大叫：“站住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光听到瞎咋呼，后面却没有人追上来，麻子纳闷儿地站住了：“他们可不像警察，倒像是黑吃黑！”小邱摊开手：“枪让人家收走了，就算是黑吃黑又能怎么办？好在他们只图财不害命，再去招惹他们可就是找死了，我看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麻子无奈，唉声叹气地跟着小邱钻出玉米地，眼前正是河堤，不远处就是运河桥，登上河堤一看，前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里黑洞洞的好像没有人。小邱站住了：“这肯定是那两个家伙的车，咱们把它开走！”麻子点点头：“对，好歹也算挽回点儿损失！”

两个人三步两步跑到车旁，小邱伸手一拉车门，门开了，车里坐着戴手铐的二姑奶奶！

麻子也是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车门哗地拉开了，跳出两个持枪的警察，揪着麻子推进了车里，车里的警官一招手，小邱也跟着上了车。

警官关上车门，笑着对小邱说：“咱们等鱼进网吧。”

鱼儿很快就来自投罗网了，两个熊开着装手机的车停在了旁边，跳下车来向二姑奶奶报告战果，拉开车门，看到的却是警察，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两个熊乖乖地举起手来……

小邱立功了，从警官手里接过荣誉证书，高兴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想起了二姑奶奶，人家在监狱里也能跟我打官司追债呀！不禁又长叹一声：“唉，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警官笑道：“吊在卫生间的人我们已经救出来了，追债的黑团伙打掉了，你好好学学法律知识吧，高利贷的债权不受法律保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