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林 “猎手”自知在险途

李而亮

下午六点钟的太阳，刺眼地从缅甸那边的山峦上照进云南瑞丽边防检查站的大院里。站长何嘉林手举一杯红葡萄酒，对着在座的百多位官兵，热烈庆祝检查站综合服务楼的落成，高喊着：“一二三，干！”大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2013年12月27日，对于这个国家一类边防检查站来讲，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在记者看来，不过是检查站官兵有了个像样的吃饭的地方。可在何嘉林站长眼中，是完成了一个莫大的心愿。他对记者说：“你们别看中缅边境上每天都熙熙攘攘，平安祥和，可我们的边防检查官兵不知要面对多少看不见的杀机、不露头的刀枪。我不能让他们值岗回来后还吃不了一顿香饭，睡不了一个好觉。”

瑞丽，在旅游者眼中是充满神秘浪漫色彩的美丽地方，还因与一本著名的时尚杂志同名而变得贵气十足。除了那些铤而走险的贩毒走私分子和为国门把关的战士们，没有人将这里与刀光剑影、邪恶危险联系起来。

何嘉林与他的战友们就是身在妙曼之地，却时刻经受生死考验的人。

要不是臭弹我就没命了

时间还要倒回到1998年，何嘉林从军校毕业分配到瑞丽边防检查站第十年，当上了情报科长。有一天，他们到昆明侦办案子抓获了一个毒贩，从昆明押解毒贩和84万元毒资回瑞丽。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从昆明到瑞丽近千公里路程，得跑两三天，这是案犯企图逃脱的最好机会。

车刚出昆明市不久，案犯的“别扭”就一个个地找来。先是说胃疼，要找胃药、停车找水喝。一会儿又说手铐太紧，勒得难受。何嘉林查看手铐，发现手铐很松，就顺手又按下三个扣。这一刹那，案犯认准了谁是“对头”。当天晚上2点，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何嘉林听到后面突然叫“有枪！”，职业的敏感性令他本能地翻身滚到货箱，然后让司机赶紧停车。不知情的司机还以为大家在打闹，在发笑。当何嘉林与战友将案犯手中的枪夺下来的时候，手枪已经扣下扳机，只因为是臭弹而没有发射出来。经审讯才知道，案犯是趁后座战友斜躺着睡觉时，伸手从行李包里摸出了手枪，而且瞄准的就是何嘉林的后脑勺。

司机知道这一幕后，车只开出不到一公里就停下来要休息，说他的脚还在发软。

“在边防检查工作20多年，我是死了好几次又活过来的人。”何嘉林谈到这些经历，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倒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有一次正在查验缅甸人进关的货物，当他检查接近藏有毒品的地方时，一根削尖了的螺纹钢钎突然向他刺来。他身子一偏，钢钎挨着腹部扎了过去，将身上的皮夹克前后穿透；还有一次刚刚将毒品查获，气急败坏的毒贩飞身跃起，双脚重重踹到他胸部上，送往医院途中一口口吐出鲜血……

面对“明枪”有时还好防，时常需要卧底时的“暗箭”危险更难预料。2004年11月2日，瑞丽边防检查站一举查获藏有海洛因的木材9根，毒品220千克。为了一举打掉下游的同伙，何嘉林率专案组原封不动将毒品藏回到木材中，暗中押运毒贩先到昆明，将昆明接货的案犯抓获。得知这批货的主要“货主”在广州，又长途驱车南下。期间为防意外，何嘉林50多个小时不敢合眼。到广州后，狡猾多疑的“货主”多次变化接货地点、时间，一不小心就容易露出破绽、生命难保。何嘉林与专案组凭借着智慧与胆识，最终将接货人抓获，打掉了这一从上游到下游一条龙的贩毒大团伙。

在20多年的缉毒生涯中，何嘉林立过4个二等功、6个三等功。每一枚勋章的背后，都是一个出生入死的故事。

就是为当“猎手”而生

与大多数“60后”一样，何嘉林最初的打算是高中毕业上大学。1964年底出生在大理云间彝族自治县无量山镇的他，父亲当兵的经历让其彝族的彪悍血统与生俱来。虽然父亲转业后从事教师职业，也没能让何嘉林在这一代人中改变对当兵的向往。

何嘉林高中毕业考大学只差4分，与大学失之交臂，正好让他实现了当兵的愿望。父亲给他提了个不高的要求：儿啊，当兵是很苦的，能入了党就回来吧！

1983年，何嘉林穿上了军装，成为一名公安边防战士。农家出身的他，天生就是当兵的料，手榴弹一投50多米远，射击枪枪靶心开花，擒拿格斗、越野训练，样样都是优秀，第二年就当上代理班长，同时向组织上写了入党申请书。看来，离父亲的期望似乎不远了。

练就一身武艺的何嘉林很快派上了用场。1985年中越边境起烽火，他被派到边境执行任务，潜伏、藏猫耳洞、迂回包抄，却一直没与敌人交上火，把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憋得够呛。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战斗，他却正好被抽去比武，错过了火线立功的机会。

没能在战场当上英雄，却在军校考试中一举中榜。本来没有好好准备的他，在预考复试中一路顺风，于1985年夏天迈进了昆明陆军学院的大门，专业是他毫无兴趣的缅甸语。

外语学得一般，可何嘉林对军事知识、情报技术却充满了兴趣。1988年军校毕业，他被分配到瑞丽边防检查站，成为该站第一个缅语翻译。翻译工作很轻松，可何嘉林自己不闲着，他以对搞侦查、弄情报的天然嗅觉，通过与外国游客的交流中察觉到有价值的情报，然后写成小纸条寄到司令部情报科，为破获多起大案提供了可贵线索。

何嘉林的“猎手”天赋很快为组织所赏识，仅一年半时间就提拔为中队副指导员，不久又被调任站调研科当副连职参谋，专门从事情报侦察工作。从此，这位既懂缅语，又精武艺的年轻人，开始成为中缅边境缉毒打私的好手。20多年来，他无数次深入虎穴、卧底狼窝，先后破获枪毒案件300多起，抓获犯罪嫌疑人400多名，缴获各类枪支86支、毒品900多千克；他破获的多起案件被公安部边防局列为精品案件，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

1988年来到瑞丽边防检查站，从一名普通干部到挂大校军衔的副师职站长，何嘉林在国门上经历了风雨26年，当初父亲“入了党就回来”已经成为他讲起自己成长故事的一个笑话，可很多真正的故事他不能给别人讲，在向记者介绍情况时，也一直交代许多细节不能说出去，那是作为一个打虎擒狼“猎手”永远的秘密。

街上遇到自己爱人也不能打招呼

俗话说：“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可好猎手也不是每一次都稳操胜券、手到擒来。许多时候不仅需要与毒贩斗心眼、拼智慧，还要有超强的耐心和意志。

2006年11月5日，何嘉林接到线索，境内外的团伙要在临沧进行一批大宗毒品交易。经过一个月的侦查，他将案情上报到了总队，总队指示务必要破获。因为要跨境跨区域抓捕，由时任副站长的何嘉林带队执行。可狡猾的毒贩并不那么容易上钩，他们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屡次推迟或变化交易地点，让何嘉林他们一次次扑空。连续白天黑夜的潜伏奔袭，把大家累得筋疲力尽，已经坚持不住了。此时的抓捕行动，完全成为了意志的较量。终于在将要撤兵的时候，毒贩的交易出现了，战士们如猛虎一样扑上去，一网打尽。

但也有不少时候，长时间的艰苦抓捕，最后空手而归。

好猎手要时刻掌握猎物的行动轨迹，猎物也在潜心研究猎手的手段特征，包括他们的性格爱好、家庭情况，想尽一切办法来打开缺口。

何嘉林在瑞丽工作26年，家就安在县城里。一个小地方总共几万人，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一村两国”、“一寨两国”乃至“一家两国”这样犬牙交错的地方，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良莠难辨，说不准在哪一个熟人笑脸的背后，就隐藏着来打听摸底的意图。

当上站长后的何嘉林，目标更大了。有人把他恨得咬牙切齿，放言要花50万取他的人头。何嘉林毫不畏惧，他说自从穿上这身军装，站在国家界碑上，就没有对死亡畏惧过。

有人为了从他那里打通关节，时常送钱送礼上门，邀他喝酒吃饭，让美女投怀送抱，乃至动用地方领导来通融说情，何嘉林都可以绷起面孔拒之门外，为此得罪了不少熟人朋友，甚至是地方领导。他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甚至没有无缘无故的小恩小惠。

可何嘉林也有自己“柔弱”之处，就是他与家人的相互担心。出于保密，他的所有行动都不能让家人知道，可这更加深了家人的担忧。只要他一出差，爱人就提心吊胆。抓捕行动中的险情可以对爱人隐瞒，可身上一旦受伤可遮盖不住，让爱人受怕心疼不已。而另一方面，爱人与孩子的安全，同样是何嘉林最担心的事情。为了尽可能不暴露家人“目标”，何嘉林平时在街上与爱人对面走过，从来不打招呼；孩子从出生到小学毕业，他没有带孩子出去玩过，更谈不上接送孩子。小孩小学毕业刚有点自理能力，就将他送到昆明。

“对爱人和孩子我太愧疚了！”何嘉林说这句话时，我们深感到这种愧疚远不是一般的花前月下、天伦之乐，而是家人的安危。

结束对何嘉林的采访，我们来到瑞丽木姐口岸。时值早上通关时间，人们成群结队、车水马龙，从缅甸一方涌入口岸。这里每天通关时间长达16小时，日均流量3.5万人次，车辆6500车次。要从里面发现携带枪毒的罪犯，除了练就“猎手”一样的火眼金睛，更需要对国家和人民的赤胆忠心。

责任编辑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