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徽 生命“孤岛”里的青春闪耀
2014-02-20王海
王海
作为一名“80后”公安边防警察,李金徽被媒体广泛报道已经有一阵子。他医科大学毕业后,放弃在城市医院工作的机会,选择成为一名公安边防警察,来到了最偏远、最艰苦,几乎与世隔绝的独龙江边防派出所,过上了与绝大部分年轻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在这个一年有一半时间因大雪封山而与外界交通断绝的地方,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下,李金徽不仅没有抱怨,反而把年轻人所有的热情和激情挥洒到了这里。
除了做好派出所的本职工作以外,李金徽攀山涉江,不畏险途,行走在各个偏远的村落之间,为村民巡诊治病。尤其是对尚且在世的二十多位年迈的独龙族纹面女,他更是念念不忘,给她们定期体检,看病,建立健康档案,悉心呵护着这些“独龙族活化石”。
对于这些,各大媒体已经报道不少,但记者还是对李金徽充满了好奇。作为一名“被宠大”的“80后”,他在繁华的社会里出生学习长大,如今却被安排到孤寂的雪山峡谷,他真的能安心吃苦,无怨无悔?在如此偏僻远离现代生活的地方,他真的熄灭了如绝大多数年轻人一般的欲望和追求?
普普通通的“80后”
2013年12月29日,越野车在如蛇般蜿蜒的高山峡谷中的公路上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车窗外怒江大峡谷的雄奇美景已经看得疲倦,黄昏时分,记者一行终于抵达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下车后头昏腿酸。伸展身体,放眼远眺,这里虽有些灯火,但不过就像内地一般的乡镇而已。
云南公安边防总队怒江支队的同志们说,李金徽所在的独龙江早已大雪封山,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问:那什么时间能进去?答:明年夏天。
之前在路上,云南公安边防总队的同志就说,独龙江的艰苦,不是西藏胜过西藏。西藏虽然有雪,但能出来也能进去。可独龙江一封山就是半年,“封山的时候,生存都是个挑战,小到蚂蝗大到熊,吃人的东西比人吃的东西多”。
支队警营里的晚餐,尽管简单,但气氛热烈,但记者时不时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在想象独龙江的景象,以及跋涉在深山峡谷里的李金徽。晚饭后,支队的同志联系了李金徽,次日上午,电话采访如约进行。
李金徽其实也是个普普通通的“80后”。他是云南楚雄双柏县人,家中独子,父母都是教师。李金徽的舅舅曾是军人,很小的时候,李金徽特别羡慕舅舅的军装,向往部队,向往军人。
在大理医学院,他是学生会干部,还主持操办过校内的一张报纸,并且还参与红十字会的慈善以及公益活动。因此,在校园里,他算是“知名人士”,“活跃分子”,却并不是学业上的佼佼者。
父母对李金徽的愿望,是在好点的城市、大点的医院当个医生。李金徽一直也是这么设想。但到了2009年面临就业的时候,在几个可能的选择里,他突然发现还有去公安边防从军的机会,于是义无反顾。
最初,他被分配到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边防支队机动队,主要负责应急抢险任务。2010年8月18日凌晨1时许,贡山县普拉底乡力透底村委会东月各河河谷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李金徽和战友一起冲在抢险救灾最前头。
后来,支队考虑到他是医学专业,根据组织安排,2012年3月,李金徽被调入独龙江边防派出所,成为一名军医。
他曾差点摔下悬崖
尽管对独龙江的艰苦早有所耳闻,可真到了,他才发现实际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差。
第一次进独龙江,路上是一米多深的雪,下了公路,还有20多公里的土路。派出所到贡山县城,需要四个小时,并且还是在没有发生塌方、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和没有封山的情况下。“而通讯,才不过通了不久,政府新建了一个基站,但整个独龙江乡只要有50个人同时打电话,信号就会拥堵,打不进去,也接不进来。”
李金徽是伴随互联网长大的一代,2012年11月,独龙江边防派出所终于通了网络,可由于泥石流、雪崩经常把网线压断,平时,下雨和停电也会造成网络不通。
但独龙江的战略位置又很重要,它地处缅甸北部和中国云南、西藏交界结合部,面积1997平方公里,国境线91.7公里。这里山高水深,沟壑纵横,形成封闭式的地理环境。每年从12月至次年6月,大雪封山长达半年之久。此时交通隔断,一切行人断绝,与世隔离。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一个小小的阑尾炎就曾夺去一位战士的生命。1952年以来,已有8名军人牺牲在岗位上。独龙江派出所,是全军唯一党和政府给修建了烈士陵园的基层单位。
独龙江乡还是我国少数民族之一独龙族唯一的聚集地。作为全国最贫穷落后的地方之一,一直受到中央的关心和关注。解放前,独龙族还处在原始社会,之前女性有纹面的习俗,现在还有20多位纹面女健在,被称为“独龙族活化石”,但数量不断减少。
在独龙江,李金徽的工作很繁杂:除了保障边防官兵的健康,还要完成日常的巡查执勤任务,连队的后勤、财务也归他管。独龙江派出所,做得最多的,其实是对辖区群众的服务。独龙江乡面积很大,村民去医院看病并不方便。
独龙江路不好,时常有车祸发生。接到报警,他总是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为伤员包扎。下乡走访时,也随身带着药箱,随时为群众免费体检治病。很快,远近的村民都知道派出所有个李医生。
2012年8月,李金徽在独龙江乡最北端的熊当村民小组走访时,听说有一位名叫莲字仙的纹面老人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了,大家都说她“快没救了”。李金徽立即赶到老人家里,一检查,原来是肺炎,还有救。由于带的药品不齐,加上时间已晚,稳定病情后,李金徽就返回了。第二天一早,他和战友一起带足药品又赶到熊当村为老人输液。连续3天,老人病情明显好转。李金徽留足药品,又跟她的家人仔细交代服药剂量。过了一周再去探望,老人已经康复。
李金徽离开时,老人神情忧伤,执意给他披上独龙毯,抱着这个像儿子一样的战士舍不得松开。后来,李金徽才知道,披独龙毯,是独龙族群众的最高礼仪。
在路险难行的独龙江,每一次出诊都得万般小心。李金徽还记得,有一次接到报警,说一处乡村工地有工人失踪,他挎起医药箱就出门了。“路很难走,就是一条挂在悬崖边的小路。”路上,李金徽的医药箱被石头挂住,一个趔趄他差点摔下悬崖。
能吃苦就比别人多点本事
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和如此贫穷落后的老百姓相处,李金徽真的不觉得苦,没感到和同学以及同龄人之间的落差?
有时候,李金徽的确会感觉到这种落差,也很羡慕。但是他这样告诉记者:“城市生活大致都差不多,但独龙江只有一个。我所经历的,恐怕他们也经历不到。”
李金徽到独龙江不久,就成了各族群众人见人爱的小伙子,很多老人都把他当成儿子待。支队的一个同志给记者说,有一次他去独龙江派出所,亲眼看到两个纹面女老人为了给李金徽送几个自己种出来的小南瓜,专程跑到派出所,亲得不行,跟一家人一样。
李金徽说,这里的老百姓非常淳朴,你给他做一点点事情,他们都会发自内心感激,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表达出来。他们说喜欢谁,就是真的喜欢谁,说对谁好,就真的对谁好,没有保留,更没有虚假。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谁都能受到感染。
“我说我喜欢独龙江,很多人会认为是大话,那是他没有到过这里。这里的老百姓,没有心计,没有虚伪,很原始,很淳朴。如果你要是在这里呆上一段,相信你的人生观世界观也会变化,你的想法也会和以前不一样。”
说到苦,李金徽说,所谓的苦,其实说不上。毕竟这里的条件比以前要好得多。在部队这几年,尤其是在独龙江,自己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再艰苦也是值得的。“吃苦也是磨练,能吃苦,就比别人多点本事。再说,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过好日子。”
李金徽说,他在这里,给群众做的不仅仅是检查身体和看病,从事的也不仅仅是医生的职责。“你知道,独龙江几乎是全国最落后的地方,群众的生活习惯和观念也很落后,我不仅给他们看病,还要把生活的技巧,正确的习惯教给他们。教他们去注意卫生,甚至教他们怎么去教育子女。不仅是我,派出所的官兵都在这么做。这当中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不亲自参与就感受不到。”
尽责才能对得起吃下的苦
在一个边防派出所当军医,尽管也是从医,但毕竟整个独龙乡才几千人口,平台小,设备差,专业方面的视野狭窄。那么李金徽会不会为荒废业务而感到遗憾?
“关于这个,我也很矛盾,也知道专业不能荒废。”李金徽在独龙江,履行的并不单纯是医生的责任。这里很多人有风湿病,手指、膝关节都已经变形。李金徽给他们送医送药,眼看着给他们减轻病痛,并且交给他们好的生活习惯。“医者,就是给人减轻痛苦。这是医生的本质,我在尽力,也做到了,就不算荒废,也能不再去纠结于那些东西。”
李金徽是家中独子,也已经结婚。父母在楚雄,妻子在丽江,一家四口分散在三个地方。一个人在独龙江工作,李金徽别说照顾父母妻子,能不让家人担忧就是奢望。
之前,对于父母,李金徽总是秉持报喜不报忧原则。刚到独龙江的时候,他从来没给家里透露一点这里的恶劣环境和艰苦情况。但后来,他的名字登上了各大媒体,瞒也是瞒不住了。父母也是日夜担心。好在,李金徽做出了成绩,父母担心之余,也感到欣慰。但李金徽知道,父母想让他出去,能一家团圆。
李金徽的妻子曾经为了和李金徽在一起,辞去了工作来到怒江,但不久李金徽被调去独龙江,只能回到丽江与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李金徽心里明白,妻子眼下最大的想法,就是夫妻团圆,生个孩子。但李金徽不忍心让妻子来独龙江,因为不想让她吃这个苦。
“只有多做事,只有把能做的事情做好,才能对得起吃下的苦,才能弥补对父母和妻子的亏欠。”他说。
责任编辑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