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

杜学峰

五年前，父亲因胆囊癌转移而去世。病重时，医生为他做了胆管引流手术。手术中，电脑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父亲的脊椎是弯的。那一刻，我是多么震惊！我为自己曾经成为父亲背上的负担而悔恨，我真的好想父亲能够活下去，也让我用背来支撑一次父亲的身躯。

父亲的背是我成长的摇篮。两岁时，妈妈要上班，哥哥要读书，时为小学教师的父亲只得每天背着我上下班。我往往在父亲大步地行进中，沉沉地睡去。记得有一次，父亲因为背上长了一个毒痈而把我托付给邻居照料。躺在柔软的床上，我反而睡不着了。我想父亲，于是悄悄地出门，我一路走一路哭地来到学校，哭喊着：“爸爸，爸爸……”父亲从学校里奔出来，一把抱起了我，亲我的小手，亲我的脸蛋，然后把我背在背上，说：“爸爸背你，爸爸背你。”在学生面前威严的他，这时却红了眼睛。从此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把我交给邻居。

父亲的背是我的启蒙学校，父亲就是我的启蒙老师。在父亲的背上，我会很活跃，缠着父亲讲故事，向父亲问很多问题。那个时候，父亲的故事都是新奇的，他绝不会重复外婆的那种民间故事。对于我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父亲总是尽量地回答，回答不出时，总会对我说：“囡囡真乖，爸爸被你问倒了。”然后千方百计地弄懂后再告诉我。在父亲的背上，我学到了很多知识。

父亲的背是我遮风挡雨的港湾。七岁的时候，我发高烧，深夜，父亲背着我去镇卫生院。一路上，我看到电线杆上缠满了蛇，路上、地里全爬满了蛇。我向父亲发问：“怎么那么多蛇啊？”“它们怎么缠在电线杆上打转啊？”这次父亲没有说“囡囡真乖，爸爸被你问倒了”，只是告诉我“囡囡病好就知道了”，但步子却迈得更快了。父亲背着我走了三里多的路。到卫生院时，父亲拼命地敲门，医生出来说：“发烧也没必要在深夜乱敲门啊，又不是急病。”父亲急了，说：“她都有幻觉了，都说胡话了，还不是急病？求您赶快为她看看吧，求您了。”没求过人的父亲生平第一次跪了下来。医生量过体温，40度，这时坚强的父亲急得掉下了眼泪。这一次，父亲又急又累，等我的病好时，父亲却累倒了。

父亲的背是我获得力量的源泉。我开始工作时，很多事情不适应。回家后靠在父亲的背上，向父亲诉说着心中的委屈。父亲说：“你还记得吗？两岁时，你就能独自走完二里路。爸爸相信，你会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坚实的。”此后，我一直很努力，很坚强。遇到困难时，想起父亲的话，力量与自信会油然而生。

父亲的背曾经承载了多少重负。工作时，父亲总是干得最多，干得最累，吃得最差，穿得最差，用不太健壮的脊背承担起事业与养家的双重责任。退休后，父亲继续工作，为了挣钱供我读书，为了给哥哥娶媳妇。

爸爸，女儿也想背你一次。可是爸爸，你告诉我，女儿的愿望要怎样才能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