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不是一堵永远冰冷的墙
2014-02-13王举芳
王举芳
她望着他比自己高的个头,心像一片潮流的海,有浪的欢乐,也有海的忧郁。
他今年10多岁了,才拥有四五岁孩子的智力。看着与他同龄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他还只能待在幼儿园里,每每看到儿子在那群幼小的孩子中间显得那么突兀,她的心就会痛到无法呼吸。
然而她是无悔的。当初儿子还没出生时,她去医院做产检,医生说她的孩子大脑发育得不好,有可能是个残障儿,那时离预产期只有1个多月了。
她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想着医生的话,心像冬天的荒漠,看不到一丝绿意。忽然,肚子里的小家伙温柔地踢了她的手一脚,她笑了,好似有千朵万朵花刹那绽放,深情摇曳。她与爱人说起孩子可能将来有残缺,爱人半晌无语,最后低低地说:不管怎样,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说完,他们相拥着哭泣。
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的小男孩,与正常的孩子一般无异,没有什么差别。一岁多了,儿子和其他孩子一样聪明活泼,没有出现问题。她想:当初一定是医生的判断不准确。她双手合十,对苍天感恩,感谢上苍赐给她的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儿子3岁多的时候,爱人去外地出差,昏倒在路上,再也没有醒来。儿子长高了,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看到儿子,就想起爱人,心情瞬间灰掉,但一想到还有儿子陪她度过这纷扰岁月,她的心就暖暖的。
儿子6岁了,该上小学了,她陪儿子去参加入学考试,儿子的成绩很不理想,老师说这孩子智力有问题,她不信,她说孩子在幼儿园时一向很好的。
她带着儿子去医院做智力测试,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她的心像被狠狠地宰了一刀。她一手牵着儿子的手,一手握着那张智力测试结果,眼泪簌簌而落。她感觉命运于她,就像一堵冰冷的墙,冷意侵蚀着那些残存的温暖。
没有学校愿意收儿子,她只好央求幼儿园的老师继续收留儿子,她害怕儿子孤单而自闭。儿子的个头长得很快,智力却丝毫没有长进。10多岁了,还不能自己过马路。朋友说:你一个人带一个残障孩子,很辛苦,不如找个人再嫁吧。她摇摇头说:不,我不能拖累别人,也不想让儿子受一点委屈。我要给孩子全部的爱。
时光一寸一寸,从树影里移走,她和儿子,牵手相伴,走过每一缕晨光,走过每一缕斜阳。
周末,幼儿园老师组织孩子去看海,要求家长和孩子一起参加。她给儿子带了一些零食,还有一杯水。
路上,老师给孩子们出了一个问题,问题是这样的:“如果妈妈和你一起出去玩,半路口渴了又没带水,而你的小书包里恰巧有两个苹果,你会怎么做?”有的孩子说:“我会把大的那个给妈妈,小的给我自己。”
获得一片掌声。
有的孩子说:“我会把苹果全留给妈妈,我会忍着,等回家了再喝水。”又是一片掌声,都说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肯定孝顺。
很多孩子都回答了这个问题,答案大同小异,都是好孩子应该说出,也是家长期盼孩子说出的。最后一个回答的是她的儿子,她望着儿子,满眼温柔。
“我会把每个苹果都咬一口。”车厢里的人嘘声一片,接着有人大笑起来,她明显听到那笑声里有鄙夷的味道。
她望着儿子,五味杂陈,她不是对儿子失望,是怕孩子在别人的嘲笑声里茫然无措。
她望着儿子,眼睛开始润湿。儿子伸出手,摸着她的脸,继续说:“妈妈,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想把苹果全都吃掉,我是想尝尝哪个苹果甜,我想把最甜的那个苹果给妈妈吃。”望着一脸童真的儿子,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但她的心里已有千朵万朵花儿竞相绽放。
任建欢摘自《讲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