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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是一种担当

2014-02-12殷国明

粤海风 2014年1期
关键词:状态人类历史

殷国明

转眼《粤海风》创刊至今已经100期了,如果不是主编徐南铁致函提醒,恐怕思绪仍夹杂在岁月和世事的推搡之间,难得脱离拥挤的时空,在空旷之处透一口气,尽量在远处遥望一下自己,还有学界的新朋旧友到底身处何处。

其实,论一个文化批评杂志,100期确实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成果。实际上,作为从一开始就是《粤海风》忠实拥戴者,从若干年起就开始担心,其是否还能持续下去,所以每次收到刊物,都会有一种庆幸之情,并且赶紧阅读徐南铁先生的卷首之语,有时候难免感叹一声:“不容易啊!”——如此的担心也算是一种历史的遗留,因为至少在广东,风风雨雨几十年,亦有若干我喜欢的报刊,例如《现代人报》、《沿海大文化报》等,都先后不无遗憾地退出了文化界,一些朋友也如游云般散去了。在此,我也很想表达对他们的怀念。

当然,在一个变革的大时代,报刊乃至文化思想变化的潮起潮落,乃是一种家常便饭,无须常挂于心,只是源自于个人青春年华的逝去和回忆,才显得珍贵和哀伤。不过,这种担忧还源自于对于文化思想界和文化人本身状况的变化。其实,《粤海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为“文化批评杂志”,给自己戴上了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枷锁”——所谓“枷锁”,就等于自动担负了一种文化的责任和使命,为自己设置了一种难以为之、又不得不为之的历史敢当。

因为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深厚,且早就有“文化治国”的理念和传统,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和经国之大业,历代历朝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中国历史的任何变动,都首先触动的是中国的文化观念和意识形态,都取决于对于文化及其既定传统的反省、反思、评判和创新。文化对于既定社会的历史、政治、体制及其意识形态的构建功能和意义,或许西方学界直至20世纪才有所醒悟,而在中国早已经成为一种常识。在这之前,西方所关注的是政治、经济和制度等有形的、浮于社会表面的、可以付之于实践操作层面的存在与意识,忽视了渗透于日常生活、家族制度乃至人际关系中的潜在的历史经纬。它们是软性的,几近于无形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像水一般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决定着船载船覆,世间冷暖。就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任何上层建筑、甚至制度和机制的变革,若没有深层次的文化意识的变革和创新,都是浮云,都不过是皇帝的新衣,或者大王城头变换的旗帜。

正因为如此,中国20世纪的大变革起始于对于文化的反思与批判,而五四新文化运动作为开局,无疑具有一种象征和隐喻的意义。在一个视文化为命根子的语境中,鲁迅第一次喊出了“文化吃人”的叛逆之音,在一个拥有“文化崇拜教”的传统国度启动一次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从未有过的整体性的、深层次的反思和批判思潮,由此使古老的中国在一次近乎歇斯底里的文化洗礼中,跌跌碰碰闯入了世界大潮之中。显然,几代中国人都被卷入了这场文化反思和批判的大潮之中,在鲁迅的感召下,投入了难以穷尽的文化批判和自我批判的煎熬中,在国家的新生和自我的脱胎换骨之间苦苦追求。

这当然是一把双刃剑。结果是突变,是灾难,是摧毁,是悲剧,也是跨越,是发展,是重建,是喜剧。历史原本就没有完满和纯正。而经过百年的磨砺和惊变,历史的钟摆似乎再一次回到了特定的文化刻度上。中国在重新走向兴盛之际,再一次遭遇了文化的挑战和抉择——而文化批评及其学术研究也正是在这时开始再次引起国人瞩目。

而这一次对于文化的反思和批判,比以往不仅更加深层,而且更加广阔;不仅面临更复杂多变的世界风云,而且承担着更难以预料的历史风险。

无疑,鲁迅当然是有所偏执的。因为文化并不仅仅会“吃人”,而且会“养人”,能滋润人。偏于一端,执于一词,必然会导致全面否定和摧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化是万能的,是金科玉律,是神圣不可批判的,人类必须遵循、固守和维护的。因为文化是人的创造物,是不同的人、在不同历史条件下,根据自己的利益和需要设置和选择的。数千年来,人类文化创造了无数的精神奇迹和珠宝,也造就了无数的人为地的历史灾难,包括如希特勒法西斯那样的战争恶魔。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一种强有力的文化和意识形态,没有一种迷人的、精密的文化构建,区区一介希特勒何以能够使成千上万的德国人投入血腥征战和屠杀?而德国又是一个富有多么深厚文化涵养的国度啊!

而更为令人难以接受和引长思之的是,这些人类灾难和战争的肇事者或根由,都源自于一些社会状态最“先进”、文化最前端、科技最发达、堪称当时世界各国争相效仿的国度和民族。

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方20世纪中叶兴起的文化研究和批评思潮,就是从对于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思开始的。这种反思实际上为文化人,尤其是被视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学者,提出了新的挑战,设置了一种新的历史责任和社会担当,这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注视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构建和发展,警惕人们,尤其是权力集团,利用人性的弱点和盲点,借助于先进的无处不至、无孔不入的现代媒体网络,构建精心设计的精致的思想意识形态网络和知识谱系,用文化、思想和知识的方式“杀人”和“害人”。

这是人类的一次新的文化自觉和觉醒。这次自觉与觉醒是空前的,与数千年之前的传统思想体系文化构建的对应物、方法及其价值追求有很大不同。可以说,无论是西方的希腊哲学,还是中国的儒家学说,传统文化构建的对应物都是自然,由此产生了文明与野蛮的分野和对峙,人类以文化的方式从原始和自然状态中解脱出来,构建了充实、稳定和温馨的精神家园,确立了人在自然中的荣贵和主宰地位,并保证了人类在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路途中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确立了崇尚文化、知识和奋发有为的主题价值观。但是,随着人类的强大与人口剧增,人类所面临的挑战和困境,不再来自于自然,而来自于自身内部的竞争和争夺;而文化的构建也逐步转向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争斗、控制和征服。如今,人类是文化已经进入了如此的恶性循环中,每个人都在“与人奋斗”,都在人与人、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的相互争斗、算计、甚至浴血奋战中新生或者死亡。

我不想无视、也不想夸大这种文化的危机或悲剧状态,而只是想探寻这种状态形成的思想和历史根由。正是在这种探寻中,迎来了文化思考和研究的转向和转折。这就是文化需要一次真正的回归,回到对于人自身存在与文化状态的检索、反思和批判。因为不仅文化的主体是人,而且是人创造的;文化状态不仅取决于人类的人性、知识和智慧状态,而且与不同状态、阶层、圈层和地域的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文化最本质的价值和表现就是人,就是人的全部。

所以,文化研究与批评最根本的切入点就是人。尤其在现代中国,决定社会文化状态、继而进一步深刻影响中国社会变迁的并不是某种思想、思潮和理念,而是中国文化人自身的精神状态。记得梁启超在上世纪初就指出,在新时代,学术状态将左右世界的走向和发展,实在具有先见之明,因为如今的世界再也不是那个自行和自然变化的社会了,其每一步、甚至每一个环节都是先有文化人和知识者发挥创意、精心策划、小心实验、细心评估、然后才付诸实践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文化人与知识者以什么样的心态和身份参与其中,用什么样的价值观来想象、策划、评估和实践,实际上直接影响着社会的文化状态和发展进程。实际上,在一个具有悠久文化历史传统的国度,如果文化人和知识者陷入腐败状态,利用文化和知识的身份优势谋求私利,追慕权势,丧失了公共知识文人的基本情怀,社会的进步和繁荣还能够持续和稳定发展。

这也是中国学术界和批评界自近代以来所面临的真正挑战和担当,即人的挑战和担当,而其底线就是对于中国文化人和知识者自身状态和素质的磨砺、检验和创新铸造。因为是他们首先冲破了禁忌,开拓了空间,解放了思想,创造了奇迹,他们曾经风险最大,受苦最多,磨难最大;同样也是他们,屈从于强暴,制造了谎言,美化了恶性,丧尽了天良,曾享尽富贵,高朋满座,得意忘形。

而就在此时,在世界风云变化之时,在文化大潮转化之际,我在自己窄小的住宅里翻开了远道而来的《粤海风》,犹如一道文化彩虹在雨后升起,引领我走向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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