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的《粤海风》
2014-02-12伍庆禄
伍庆禄
我爱读《粤海风》,已有十多年了。我爱的是它的百家争鸣的风格与态度。我爱其文学批评,百家争鸣,摆事实,讲道理,不捧杀,不棒杀;我爱其文史探实,百家争鸣,探赜索隐,实事求是,不虚饰,不矫情。值此《粤海风》出版一百期之际,翻出旧笔记若干则,就教于《粤海风》诸君,以证余言之不谬。
读《粤海风》2006年第4期
本期杂志有好几篇文章值得细读与思考。
徐南铁的卷首语《盛宴为谁而开》评论了六七月间世界杯足球赛期间,国内各色人等都应邀在各种媒体上“聒噪”。尤其是演艺界人士亮相最频,甚至还有超女。这些人中混杂了不少“花瓶”,说起球来不着边际,信口胡言。于是徐南铁感叹曰:“看来(在中国)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变成时髦了,也就难免会化作一种灾难”。
另外,徐南铁讲到了因为世界杯隐藏着极大的商机,国内媒体一哄而上,都要争得一杯羹,“就连那些定位于高端人群的严肃性访谈节目,也都暂时忘记了他们一度关注的国计民生”,“这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而国外的媒体却没有这样热情与痴情,我们引用的国外球评言论大多来自不出名的小报小刊。于是感叹曰:我们的媒体,不知是公器,是喉舌,还是商业机构。夜阑热播性病广告的媒体,白天里不也在道貌岸然地批评世风不古吗?
仲大军撰《对孔子教育集团成员关系的新认识》,遵循“民主时代的人厌恶造神,厌恶英雄崇拜”的思路,还圣人孔子人本原貌,讲述了孔子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发奋努力积累起的知识,集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兄弟办起了一个类似现在学校似的学习场所。而子路是孔子办学成功的重要的安全保证,是重要的保安员,也是孔子的最重要的合作者,文章推崇“子路堪称中国第一武圣人”。
文章故事性强,可读。但缺乏说服力。
《关于唐达成的记忆》,邢小群撰。介绍原山西省作协秘书长陈为人撰的《唐达成传》。唐达成是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中国文坛漩涡中心的亲历者,曾任中国作协的党组书记。他对韦君宜的《思痛录》十分佩服,说:韦君宜是大彻大悟,但有的人受罪四十多年,还没有反思,这种人是从精神上彻底被打垮了。
文章还介绍了《唐达成传》最有特色的是:口述历史。作者撇开了当代作家传记重文本轻人本,重作品轻社会的偏向。从唐达成的私人档案,包括文件手稿书信笔记日记,及其家属的日记笔记,还采访了七十多人,书中充满了原始资料,没有过誉之辞,可读性很强。家属为此书没有拔高唐达成感到不快,而《巴金传》的作者陈丹晨称赞这本书水平远高于其上。冲这一点,此书可购一本阅读。
《施蛰存与〈随笔〉》一文,记述了笔者(黄伟经,《随笔》主编)与施老20多年的文缘轶事,重述了施老的几篇作品,甚有读头,特别是欲入世者多读读无妨,录如后。
人是政治的动物
客问:亚里士多德说过:“人是政治的动物。”此话怎讲?动物多得很,人是哪一种?
主答:有些人是野兽,会吃人的;有些人是家禽,被吃掉的。
客问:这与政治有什么关系?
主答:前者是用政治吃人的,后者是被政治吃掉的。
批评与自我批评
说到此,自然会想到四十年来,一个常常提起的口号:“批评与自我批评”。直到今天,似乎还是处处照行。
在文艺界、思想界,一个艺术作品,一种思想观点,引起别人的批评,这是十分平常的事。人人有批评别人的自由,被批评者有接受不接受的自由,也有反驳、辩论的自由,也有“吾行吾素”,置之不理的自由。
但是,许多国家、政党主张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批评”的结局似必是“自我批评”。这一原则成了好些政党的党纪。这些政党党员如果有不同于党的首脑的言论、思想,公然发表,党内就会向他展开批评,各种规模的批评,可以升级为“批判”、“批斗”。面对这种批评,被批评者没有应付的自由,只有进行“自我批评”,承认自己“犯了错误”。这种“批评”,往往是谴责、训斥;这种“自我批评”,往往是“服辩”、“悔过”。
这种“批评”,好像一律都是自上而下的。极少见到一个政党的首脑接受群众的批评,而写—份“自我批评”。倒是在我国的历史上,好像还颁过几个“罪己诏”。似乎一些封建皇帝中间还有一小点开明意识哩。
《匹夫无责论》
顾炎武是一个明朝的亡国遗民。明朝之亡国,没有人要顾炎武负责。可是他却心血来潮,说了一句替昏君、暴君脱罪的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四百年来,有不少“匹夫”,把这句话奉为座右铭,俨然把“天下兴亡”的责任放在自己肩膀上,人人自以为“天下兴亡”的负责人。
我,也是一名“匹夫”,却实在想不通。
看看历史,天下兴,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的功劳,也说不上责任。天下亡,是桀纣、陈后、隋炀、宋徽的责任,自负盈亏,都和“匹夫”无关。
匹夫既不能兴国,也不会亡国。天下兴亡,对匹夫来说,只是换一个奴隶主罢了。
然而竟有许多匹夫,吵吵嚷嚷,要干预天下兴亡,自以为天下兴亡,少不了他们。结果是天下既不兴,也不亡,而匹夫们却死的死,逃的逃了。因而我曾赋诗一首,曰:
天坍自有长人顶,玉碎宁劳瓦块伤。
冬去春来成岁序,匹夫何与国兴亡?
西窗短句
穷凶霸道的人,读一辈子诗,也不会变得温柔敦厚。
衡量人品的标准,大致不外乎“才”与“德”。才有通才,有专才;德有盛德,有美德;通才与盛德,可说全面发展,专长与美德,仅是—节之长,具有通才与盛德,已极不易,才德兼备,更是难得。
自高自大多是自尊心的恶化发展,但自尊心与自高自大却截然是两个东西。我们要消弭的是自高自大,可不必连自尊心都—起铲除。
真正能笑的人,一定不愿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笑容的。
民族有消长,朝代有兴亡,而中国始终存在。中国匹夫们对国家负责。在多少风狂雨骤、山崩地裂的天灾人祸之后,始终保持这个国家,没有自亡,也没有被亡。中国的伟大,归根结底应归功于中国的匹夫。
另,文中记录施老一信,末有言“承足下关怀,中心【心中】感激”,括号内字不知是黄注还是编辑所注,注错了。“中心”,本意就是“心中”,《诗·王风·黍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宋陈亮《酌古论·桑维翰》:虽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后世之被其患盖有不可胜道者。
陈宗刚《当代散文中的官本位意识》是一篇值得一读与反思的文章,他揭示了现代中国文坛的一个丑陋侧面,举了几个例子,揭了几位名作家的丑。我也感觉贾平凹所谓“行走散文”《西路上》,描述了他的“行走”,前有打尖,后有粮台,一副“毓庆宫行走”的得意模样。还有梁衡、王蒙的作品,也是有不经意中流露出功成名就的官僚意识。至于那些新进的才子才女,如周涛、池莉、更是厚颜无耻的把趾高气扬和卑躬屈膝的个人行为写进作品中,向读者示威。
文章结尾提出“真正的文学,无不以真善美为核心,以自由意志和独立思想为依归”。这就有点泛泛了。我以为,这种丑陋现象的正面存在,而且好像也得到一定吹捧,这倒是和我们的社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文中提到过“作家是先进意识和先进思想的代表者”。这话不太准确,作家“是思想与意识的代表”不错,但不一定都是代表“先进的”。就如前例,就不能代表先进的思想与意识。
毛泽东已经远去?“不争论,不提及”,人人都没责任
《毛泽东已经远去》,陈家琪文。刊于《粤海风》2006第6期。文章从200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30周年那天说起。
那天,作者通过电子邮箱和手机短信采访了不同年龄段的一些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天是什么日子。作者再看了当天的电视,报纸等媒体,“关于毛泽东,竟没有一个字提及。”这令作者哭笑不得。于是,作者感慨地说“毛泽东是我们这好几代人都亲身经历过的、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不得了的一个‘非凡人物——我在努力寻找一些‘中性词语‘来表达这件事本身,就很耐人寻味;而这么快,他的去世,这件改变了整个中国之命运的‘天塌地陷的大事就被人们遗忘了,这不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吗?”
作者说:“我一点也没有应该‘隆重纪念或举行什么活动的意思;现在的一切都很正常。但这种‘正常又总有些让人感到‘不正常的地方。”作者说:“他的巨幅画像还照样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上,他的遗体也还照旧在供人瞻仰,但能记住这个日子,能在这个日子里想说些什么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更重要的,就是:如果你要说,你能说些什么?你该说些什么?无论怎么,都不对。还是邓小平直截了当:不争论。不争论也就是不提及。”
文章读完了,我也有些茫然。“不争论,不提及”,也就是说,对过去发生的人和事,人人都没有责任;也没有人需要检讨;也没有经验可总结;也没有教训可吸取。那么,该纸醉金迷的依然心安理得去继续左搂右抱金童玉女,品尝他的路易13;天生下贱的也应该依然低头顺眉,供人差遣压榨,不争不斗,天下太平。如果有那不识相的上尊与下贱,硬要争论,要提及,要弄个是非曲直。那么和谐的秩序就会打乱,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成绩就会打水漂。是这个意思么?
我以为,“不争论”、“不提及”有利于少数人逃避责任而不利于公平公正社会的建设。我的朋友、法学硕士、在某市法制办任职的阡陌布衣看了《夹边沟记事》一书后,发表言论说:在右派问题上,没有法律上的了结,对那些被冤枉的灵魂来说,是不公平。
“洗脑”的可怕效果
现代流行的新语词,有一个叫“洗脑”,多用于称谓邪教组织、恐怖分子对属下强行的思想改造的一种手段,通过“洗脑”,可以收到令常人恐怖的效果。经过“洗脑”后的人,会变成一颗人肉炸弹,随时都可以炸死自己的同胞兄妹。词带贬义。说“洗脑”,生活在灯红酒绿下的时尚中国青年,多不认可“人脑”可“洗”,认为是无稽之谈。但是要说“思想改造”,我们中国人就会有十分深刻地认识了。我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的,接受过反复不断的,强行的“思想改造”,但我从小就十分愚钝,“食古不化”,因此,对我的“洗脑”收效不大。记得1968年我作为“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的代表进入了新型的学校念“高中”。那年末,我们到花县炭步公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与他们“三同”(同住同吃同劳动)。有一个晚上,带队的“工宣队”组织“学毛著讲用会”,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作为“学毛著”积极分子,在大会上声色俱厉地讲他是如何“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收到“立竿见影”效果的。,他说道:在用镰刀割稻子时,他割伤了手指,开始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害怕,叫痛,不想干了。后来学习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灵魂深处开展了激烈的斗争,经过反复的“斗私批修”,终于是无产阶级大无畏思想战胜了资产阶级畏难怕苦思想,于是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继续投入收割水稻的革命斗争中,坚持到把水稻收割完。在台上,他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我在台下对同学嘀咕说:他学习了这么久,究竟还有没有干活啊?
我还是耳闻目睹了许多经过“洗脑”后的人,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还是师生、朋友互相检举揭发,批判斗争,甚至大打出手,牙咬手掐,场面至今依然令我感到十分恐怖。或者说,这只是社会最下等的愚氓缩微,不足为训。在上流社会,在高级知识分中不会如此吧?孰谓斯言过已,章伯钧的女儿章诒和的著作《往事并不如烟》中就记载了曾经以刚直不阿精神,反抗国民党压迫而闻名于世的“七君子”之一,和章伯钧等共同创立民盟,且和章伯钧私交甚笃的著名女律师史良,在接受了反复的思想改造后,于1957年“反右”,她就主动揭发章伯钧,几乎陷章伯钧于死地。而章士钊的女儿章含之也是如此,早几年她就以忏悔之心,透过自己的著作《跨国厚厚的大红门》向世人道白,是她当年举报了亲哥哥在家中的言论,害了哥哥的一生。她的大哥30年代在德国和意大利学习油画。回国后曾和她聊起对纳粹的一些见闻。她就据此举报了哥哥。或曰孤例不足为证。刚好收到最新一期《粤海风》,又有了引以为证的真实故事哦。
汤用彤先生的长媳妇,北京大学教授乐黛云发表在《粤海风》2008年第4期的《一块温润的美玉》,就有这样的故事。
文中说到:
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汤用彤先生是在1952年全校学生毕业典礼上。当时他是校务委员会主席,我是向主席献礼的学生代表。
就在这一年,我进入了汤用彤先生的家,嫁给了他的长子,1951年刚从北大哲学系毕业的汤一介。我们的婚礼很特别,即便是在50年代初期,恐怕也不多见。结婚典礼就在汤家的四合院,婚礼只准备了喜糖、瓜子和茶水。只邀请了同班同学,共青团团委会的战友们和党委的一些领导同志。这是一个“反传统”的婚礼,没有任何礼仪,连向父母行礼也免了,也没有请父母或领导讲话。汤老先生和我的婆母坐在北屋的走廊上,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嬉闹。后来,大家起哄,让我发表结婚演说,我记得我说的大概的意思是,我很愿意进入这个和谐的家庭,父母都非常慈祥,但是我并不是进入一个无产阶级家庭,因此还要注意划清同资产阶级的界限。两位老人非常好脾气,丝毫不动声色,还高高兴兴地鼓掌,表示认同。接着是自由发言,朋友们尽情哄闹,玩笑。闻一多先生的长公子闻立鹤,玩笑开得越来越过分,劝告汤一介,晚上一定要好好学习毛主席的战略思想,说什么“敌进我退”,“敌退我攻”之类,我当即火冒三丈,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严厉斥责他不该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来开这样的玩笑!大大家看我认真了,都觉得很尴尬……我的婚礼就此不欢而散。我和汤一介怏怏不乐地驱车前往我们的新房。为了“划清界限,自食其力”,我们的“新房”不在家里,而是在汤一介工作的北京市委党校宿舍的一间很简陋的小屋里。第二天,汤老先生和老夫人在旧东单市场森隆大饭店请了两桌,宣布我们结婚,毕竟汤一介是汤家长子呵。但我认为这不是无产阶级家庭的做法,结婚后第一要抵制的就是这种旧风俗习惯。我和汤一介商量后,决定两个人都不去。
汤用彤先生与陈寅恪、吴宓并称“哈佛三杰”。是现代中国学术史上少数几位能会通中西、接通华梵、熔铸古今的国学大师之一。以汤老的家庭而言,他的长公子被如此“洗脑”,虽然通达如汤老,我也可以想象的出当时汤老夫妻的心情是怎样的痛苦!
汤用彤(1893—1964),湖北黄梅人。1912年入清华学堂,1916年毕业留校任教。1918年赴美,先后在汉姆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研究院攻读哲学,1922年获硕士学位。回国后在国立东南大学、中央大学任教授、系主任。1930年到1937年,先后任北京大学、西南联合大学教授、哲学系主任、文学院院长。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同年10月聘为中央研究院评议员,兼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北京办事处主任。1949年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副校长。1953年任中国科学院历史考古专门委员。1956年任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
汤一介,1927年生,汤用彤的长子。195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90年获加拿大麦克玛斯特大学荣誉博士,现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著有《郭象与魏晋玄学》、《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道释》、《儒道释与内在超越问题》、《儒教、佛教、道教、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等。
乐黛云,1931年1月生于贵州,195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任北京大学现代文学和比较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读《粤海风》2008年第5期
1.《达赖现象与世界宗教》,单纯撰;专就传统宗教与现代社会世俗化的关系问题而言,科学的实证思想想与宗教的信仰思想之间存在着持续的争论,达赖从东方佛教传统的角度也来思考此问题,他的英文著作《宇宙――纳须弥于芥子:科学与灵性的融合》中所主张的:“我坚信佛教和科学中都存在一些基本的信仰,这些信仰中所包含的本质性命题同样都应该经过批判的反思才能确立,如果科学分析能够确实证明佛教的某些判断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就应该放弃这些被科学证明是错误的命题而接受科学的真实命题。”这种话在西方大概也只有像卡·拉纳这样大无畏的神学家才能说得出来。我读书也少,孤闻陋见,这是第一次接触达赖的言论。
另从宗教伦理问题看,西方人认为“宗教求善”、“艺术求美”、“科学求真”一样,都应该是具有普世意义的价值观。这个归纳真好,不知出处在哪里。这可以印证我的观点。我2003年写的文章《新疆道上》有这样的描述:“我不反对宗教,只要它是一种劝人向善,劝人为善,助人为乐,和平共处的宗教,就是正教。在现阶段,作为一部分人的一种精神支柱,有它存在的必要。但是,时移事易,有一些宗教的观念、仪轨、清规戒律,已不适应今天世界已成为地球村的现实,已影响了人们正常工作、生活与交往时,就应该进行改革或将其抛弃。特别是那种把自己派别以外的其他都看作是异端邪说的观点更要抛弃。任何抱残守缺,迷信教条的态度都不可取。”老作家钟晨歌在评论时说“在《新疆道上》,答伊犁导游询他对宗教的看法时,他先表明不反对宗教的理据,又提出一些宗教观念、仪轨、法规戒律不适应今天世界已成为地球村的现实,影响人们正常工作、生活与交往时应进行改革或抛弃的看法。我从事宗教统战工作七年,读到上述改革高见是第一次。我豁然开朗,感到他思维敏锐,提出了一个很有探讨价值的宗教新课题,开阔读者的视野。”
2.《曾国藩与儒家文化的两重性》,逄增玉撰。他“读完唐浩明的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联系历史上曾国藩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产生了疑问和困惑:以‘忠信笃敬律己律人、信奉儒家仁者爱人的恂恂儒者曾国藩,为什么又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曾剃头? 二者在他身上是如何统一和沟通起求呢?”然后他从清代的文字狱谈起,再扯上“孔子诛少正卯”的故事,得出结论“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和大小治人者,不论其标榜的是黄老之学还是儒家圣教,在对待敌敌人、忤逆、异己、夷狄、贱人、奴仆等‘非我族类、‘非我侪党时,几乎都是‘勿加抚恤、‘尽行芟除,杀戮酷刑,无所不用其极,而这样的行为在法理和道统上与圣教仁政并不冲突,不辱‘圣人之道和‘我朝向以宽厚待人之说教。所以,作为大儒的曾国藩对残酷杀戮俘虏的行为说成是文化和国情使然,也绝不是狡辩和矫情,而是他的真实想法和看法,是合于他认为和尊奉的道统与圣教的。因为太平天国将士在曾国藩看来已经是毁我中华千年礼仪人伦、诗书典籍、奉洋教以张目的‘非我族类的夷狄,那么无论对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杀剐砍剁,剜目剖心,全部芟除,都是合理的、正常的、文化的、正义的,都不涉和无关于圣道与人首、仁义与礼仪。换言之,这样的行为正是为了维护和昌明他所认为的圣圣道与礼仪、仁义与文化,是他兴兵讨逆的主要目的。在中国国情和文化的语境中,曾国藩对太平军被俘者的剃头、虐杀等残暴行为,不仅不会受到指责,反而会被普遍认为是理所应当,是摒弃妇人之仁的大英雄行为和壮举;不但不会有任何内疚自责,反而充满了大义凛然和英雄豪气,极端的心安理得。”这个结论未免偏颇。也不尽符合历史事实。从社会学角度说,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个统治者,它都要对社会秩序负责。它都会对任何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的人和事采取措施进行压制甚至镇压,这是常识。但奇怪的是,作者好像没有这种常识。
说到儒家的统治理念,首先是人治,是教化。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然后是法治,是征伐。记得有人在研究周作人附逆的原因时提出的一个观点,大意是周作人可能从儒家文化的历史观出发认为,汉文化是不会亡的,中国是不会亡的。日本人就算在中国建立了一个新政权,最终是中华民族大家庭又多了一个民族——大和民族。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人文学院副院长陈思和在《关于周作人的传记》中写道:“周作人有比一般人更高的理想境界,那就是他在《中国的思想问题》、《中国文学上的两种思想》、《汉文学的传统》所表达的,中国具有独立的文化传统,那就是儒家安邦利民的民生主义,这种思想传统在,中国民族不会亡。或者说,亡的仅是国民党政府,而非中国文化。周作人将文化的涵盖面高于政治以至政权,这是有历史依据的,中国汉民族在历史上经五胡十六国之乱,金、元入侵,以及满族进关,但中国文化不但未亡,还同化了异族,使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地发展下去。”这个观点不错。这说明了儒文化有很强的包容性和同化性。
以人为本,这才是儒文化的主流,杀戮并不是主流,我认为。
3.《郭沫若的“行为艺术”:骨灰撒到大寨肥田》,税海模撰。文中引述于力群记录的郭沫若遗嘱“他把我和孩子们叫到身边,要我们记下他的话:‘毛主席的思想比天高,比海深。照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就会少犯错误。‘对党的关怀,我特别感谢,我在悔恨自己为党工作得太少了。‘我死后,不要保留骨灰。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寨,肥田。”作者评说曰:“郭沫若不愧是诗人,他这个临终遗嘱就是一首‘行为艺术诗。”在这里,作者没有表露好、恶的态度。据此,作者又引申述说“郭沫若的复杂性在于:他不仅是诗人,而且还是历史学家。”于是,作者就从“诗人”与“历史学家”的角度分析郭沫若的晚年行为。作为诗人“大寨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其‘诗化思维中,大寨之路,就是他理想中的通往‘人间天堂乌托邦的康庄大道!” 作为历史学家“在做出临终遗嘱把骨灰撒在大寨时,他会很坦然么?”文中,作者歌颂“历史学家”的郭沫若,多次引用郭沫若儿子郭汉英的记述,证明郭沫若是有先知先觉的政治觉悟、独立思考和正确的历史史观。作者说“建国后独立思考的历史学家郭沫若并没有消失,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他的独立思考没有写成文字公开发表:而人们耳熟能详、充斥两耳的只是诗人郭沫若的颂歌与战歌。”面对后人日益增温的对郭沫若晚年无行的诟病,许多人认为这是郭沫若的“人格”问题。作者为之辩解说“明哲保身的‘庸人气息是郭沫若选择顺从环境、适应环境的重要内因。郭沫若在青年时期就有一种在什么‘系统中就具有什么‘系统质的灵活性。”在这里,作者用了一个“系统质”的词来代替世人对其“投机性”的人格批评。作者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是“系统质”?系统质就是系统性原理揭示语言片断构成语言整体并显示它的意义,但语言的整体意义并非各语言片断机械相加之和,而是由此产生的特有的新的整体质,称为系统质。系统质又影响各构成要素赋予各构成要素以原本不具有的新的意义。这是我从有关的书籍中抄下来的一段话,不知道有几个读者能弄通此中意义。
不过,作者也不能自圆其说,文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郭沫若的问题是:他在可以沉默时不但不沉默,有时反而‘抢镜头主动‘亮相!”并且还举了许多例子。事实是,当年,我们通过各种报道,会经常看到郭沫若不但抢镜头主动献媚,还经常、主动、积极地对过去的战友投井下石。最有代表性的表演莫过于20世纪70年初三两年间对邓小平天上泥地的吹捧与痛打了。。白纸黑字俱在,也就不烦引述了。《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中记载,胡适在1960年的时候讲述过“郭沫若这个人反复善变。”他具体讲了这么一个故事,30年代的时候,有一次徐志摩请胡适吃饭,郭沫若作陪。席间,徐志摩说起郭沫若的一篇文章胡适很赏识的话,郭沫若立即跑到胡适面前,抱着胡适吻了一下。至于他后来怎样批判胡适的就毋庸多说了。
那么,还能说,郭沫若的人格是“明哲保身的庸人气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