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水诗看唐代诗人与山水审美关系的变化
2014-02-12蔡星灿
蔡星灿
(广东理工学院, 广东 肇庆 526114)
仁者爱山,智者爱水。宋代郭熙在《林泉高志·山水训》中说:“君子之所以爱乎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观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我国的山水诗源远流长,它肇始于《诗经》,形成于晋宋,成熟于唐代,它形象而又真实地反映了诗人的思想风貌、审美理想和生活情趣,当诗人们生活面临困境,仕途遭遇挫折,信仰出现危机时,他们总是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山水,山水景物成了诗人抒发情感、寄托理想、表达诉求的载体。正如薛富兴先生所说:“大自然是东方民族在天人合一信仰下能找到的最理想的精神家园,寄情山水,是中国古代文人追求精神自由的最高形式”。[1]76然而,当我们考察唐代各期诗人与山水审美关系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这种关系经历了一个由走向山水到乐享山水,再到徘徊山水,最后退隐山水的过程。
一、初唐:走向山水
初唐诗人,大多跨越了隋唐两代,初唐的诗风也延续着隋代的文风,以浮艳婉媚的宫体诗及“上官体”为主,山水诗描写的内容也局限在宫廷的亭台楼阁。
这一时期的王绩显得比较特异,在自知仕途难以显达的境况之下,将目光投向了林野,创造出一种宁静淡泊而又朴厚疏野的诗歌境界,留下了许多富有林园诗心的作品。其《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写出了秋日傍晚的景色,体现了作者偏爱山野的诗心。王绩以山水诗来表现他的生活态度和人格追求,在他的诗中,山水景物不再像盆景一样独立于诗人之外,仅供描写或观赏,它是诗人生活环境或氛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是一个可亲、可近、可寓、可托的大自然。在《夜还东溪》中诗人写道:“石苔应可践,丛枝幸易攀。青溪归路直,乘月夜歌还。”石苔、丛枝、青溪、月色似乎是专门为诗人设置的,诗人自由自在的活动与山水景物融为一体,自然而又惬意。如果说六朝的山水诗人与山水之间有一层隔膜,那么在王绩笔下,诗人与山水已成为一个和谐的统一体,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真正使初唐山水诗从宫廷走向自然山水的是“初唐四杰”,他们对树叶上的露水,早晨开放的花朵不甚关心,而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奇异秀丽的山河美景。“惊浪回高天,盘涡转深谷”(杨炯《广溪峡》)、“重门临巨壑,连栋起崇隈”(王勃《散关晨渡》)、“月迥寒沙净,风急夜秋江”(骆宾王《渡瓜步江》)具有了时代的气势,骆宾王的《边城落日》则把笔触伸向了西北大漠,在描写边关景物的同时,抒写了征人意绪,可谓开唐代边塞诗之先声。
他们还把山水与人生、历史、宇宙意识相结合,使山水诗走向了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扩大了山水诗的容量与社会功能,王勃的《深港夜宿》体现出一种游子思乡之情,其《滕王阁诗》则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感,其《秋江送别二首》则通过对明月、大江的描写,诉说了诗人面对短暂人生的苦恼与无奈。
正如闻一多先生所说,四杰将宫廷诗“从台阁移至江山与塞漠”,从此,山水诗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二、盛唐:乐享山水
盛唐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顶峰时期,国力强盛,疆域辽阔,百姓殷富,为山水诗的繁盛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与前代相比,盛唐诗人描写山水主要体现山水景物之美、隐逸之乐以及生活之趣,诗中洋溢着热爱祖国、热爱生活的积极情感,“诗人与山水之间充满着和谐与惬意”[2]38。
生活在盛唐的诗人是幸福的,他们不再像晋宋之际的山水诗人,只能偏安东南一隅,他们可以足涉黄河、身登泰山,甚至远达塞南漠北,在他们笔下,山水具有雄健壮丽之美,景物具有生命之美。
李白在《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中写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对山川美景,他总有着一种强烈的向往,其诗以雄厚博大的气魄、壮丽磅礴的气势、雄奇瑰丽的想象展现了一派盛唐气象。写黄河:“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将进酒》)、“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写长江:“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庐山遥寄卢侍御虚舟》)写庐山瀑布:“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迅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望庐山瀑布》)写天姥山:“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人将对祖国河山的热爱之情凝结在大自然的风光之中,创造出一种雄健壮美的意境。
孟浩然、王维也有许多这样的诗句:
照日秋云迥,浮天渤澥宽。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孟浩然《与颜钱塘登障楼望潮作》)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孟浩然《临洞庭湖赠张丞相》)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王维《送邢桂州》)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王维《终南山》)
盛唐诗人也经常描写田园景物,在他们笔下,景物多是鲜活的、律动的,具有一种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的生命之美。“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孟浩然《春中喜王九相寻》),体现的是一种“春风吹又生”的生命之美。“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王维《积雨辋川庄作》)、“欣欣春还皋,澹澹水生陂”(王维《赠裴十迪》),景物欣欣向荣,有一种清新之美,体现出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和赞美。
盛唐的山水诗也有写隐逸的,但盛唐的隐逸不像魏晋,多体现一种悲慨之声或隐逸之闲,它除了体现一种随心所欲的闲逸外,更多的是一种隐逸之乐。
孟浩然在《秋登万山寄张五》中写道:“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天。”清新淡雅的意境中体现出作者的高远情趣。李白《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体现了身居山林的快意与自适。
王维也有许多这样的诗句:
桃花复含宿雨,绿柳更带青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田园乐》)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临湖亭》)
其实,不论是描写山水之美还是体现隐逸之乐,当我们研读这些山水诗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诗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这也是盛唐山水诗的一个特点。王维《戏赠张五弟諲三首》其二写道:“我家南山下,动息自遗身。入鸟不相乱,见兽皆相亲。云霞成伴侣,虚白侍衣巾。”体现了诗人与鸟、与兽、与云霞、与整个大自然的融合统一。李白《日夕山中忽然有怀》中写道:“久卧青云山,遂为青云客。山深云更好,赏弄终日夕。月衔楼间峰,泉漱阶下石。素心自此得,真趣非外惜。”诗人在青山明月间获得了精神的自适,获得了与大自然的心灵传递。其《独坐敬亭山》中,诗人与敬亭山已成为了知己朋友。他们不仅是一个山水自然的欣赏者,更是山水自然的一部分,他们已完全融合在自然山水中,达到了人与自然的契合。
三、中唐:徘徊山水
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自此大唐帝国走上了一条衰亡没落之路,国势的衰微、政局的混乱使这一时期的诗人蒙受着身心的痛苦,也使中唐诗人的审美心态呈现出与盛唐鲜明的差异,正如孟二冬先生所说:安史之乱后,社会政治和文化特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盛唐人那浪漫豪爽的气质已成为过去,那博大宽阔的胸襟已不复存在,那积极的、浪潮般的政治热情与生活热情也已渐渐退潮。严峻、冷酷的现实使中唐诗人陷入极度的苦闷、彷徨之中。可以说中唐诗歌基本上是以苦闷、彷徨、哀愁为主调。[3]79从诗人与山水的审美关系看,此时的诗人主要是徘徊山水。
中唐诗人大多经历唐代由盛而衰的转折,盛世的衰落和现实的危难时刻在折磨着他们,他们因失志失意而徘徊山水,但山水并没有消解他们的痛苦,他们也并没有从内心深处彻底扬弃这个衰朽而混乱的国家,他们常常借助山水景物来表现动乱和苦难,抒写忧伤和失望,期待重返仕途。
刘长卿是一个一生坎坷的诗人,在几番出入之后,他依旧关注着这个苦难的国家,注视着民生疾苦,在《岳阳馆中望洞庭湖》中写道:“叠浪浮元气,中流没太阳。”这里早已没有了“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气势,有的只是一种无奈的哀叹。又如其《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
逢君穆陵关,匹马向桑乾。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
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此诗展现的是一幅满目疮痍,民生凋敝的景况,“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读来令人不语而悲,不寒而栗。
这样的句子,在其余大历诗人的笔下也颇为常见:
试向吴门窥郡郭,清明几处有新烟。(张继《闾门即事》)
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韦应物《自巩洛舟行入黄河即事寄府县僚友》)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戴叔伦《苏溪亭》)
面对残破的现实,生活如何安顿,灵魂如何止息,中唐的诗人们时刻在拷问着自己,他们虽寄情山水,心中却始终眷念着滚滚红尘,他们并没有潜心皈依于自然,当他们游赏山水时,萦绕在心头的依旧是“孤村客暂依”(刘长卿《北归次秋浦界清溪馆》)、“伫看宣室召”(刘长卿《酬皇甫侍御见寄·时前相国始藏公初临郡》)的念头。他们只能在挣扎中徘徊,在徘徊中挣扎。
最为典型的应数韦应物和柳宗元。
韦应物被后人称为“循吏”,在他的山水诗中经常流露出出仕与寄情山水的矛盾。
如《答端》:
郊园夏雨歇,闲院绿阴生。职事方无效,幽赏独违情。
物色坐如见,离抱怅多盈。况感夕凉气,闻此乱蝉鸣。
面对夏雨过后的闲院美景,诗人却感到“幽赏独违情”。
又如其《任鄠岭漾陂游眺》:
野水滟长塘,烟花乱晴日。氤氲绿树多,苍翠千山出。
游鱼时可见,新荷尚未密。屡往心独闲,恨无理人术。
眼前的美景并没有激发他的赏游之情,反倒使他埋怨起自己没有政治才干来!
还有柳宗元,他26岁进身仕途,47岁逝世,其间21年,却过了14年的贬谪生活,这14年,他是在徘徊挣扎中痛苦度过的。他在《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中写道:“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山水并不能医治他心灵的创伤,也并非他灵魂的栖息之地,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柳宗元的山水诗在描写了山水胜景之后总会有一个悲吟的结尾。《与催策登西山》结尾是:“吾子幸淹留,缓我愁肠绕。”《夏初雨后寻愚溪》结尾是:“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欲。”《南涧中题》结尾是:“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构法华寺西亭》最能体现他的矛盾和徘徊的心情,他看到了山水美景,景物也使他暂时忘却了忧愁,“弃逐久枯槁,迨今始开颜”,然而最后却是“置之勿复道,且寄须臾闲”,苦闷是长久的,游赏山水只是暂时的自慰罢了。
在徘徊中中唐诗人笔下的山水也呈现出浓郁的悲情和异样的格调:
乱鸦投落日,疲马向空山。(刘长卿《思敕重推使牒追赴苏州,次前溪馆作》)
寒山独过雁,暮雨晚来舟。(韦应物《淮上遇洛阳李主簿》)
荒城背流水,过雁入寒云。(郎士元《送别钱起》)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惜别》)
秋花偏似雪,枫叶不经霜。(皇甫曾《玉山岭上作》)
这些景物的描写早已失去了盛唐的明丽与壮美,只剩下了衰飒和悲凉。
中唐诗人是一群一边游赏,一边歌哭,又一边寻找出路的诗人,他们眼睛见到了美景,心里却在滴血,作为士人,他们不可能挣脱时代的悲剧。
四、晚唐:退隐山水
晚唐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残破的国势、昏暗的政局、衰落的科举使士人们陷入了颠沛流离的窘境,这极大地挫伤了他们的政治热情,诗人们不再为建功立业所吸引,因为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衰朽的社会不仅不能给他们建功立业的平台和机会,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灾难与恐慌。这也使诗人的心态走向了内敛,在感受了“西北乡关近帝京,烟尘一片正伤情。愁看地色连天色,静听歌声似哭声”(司空图《浙上》)的悲情后,他们选择退守心灵的一隅,他们内心产生了一种命运的衰亡感,感到生无所寄,于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历史的咏叹、日常的琐事和自我内心的体验,他们带着末世的悲哀走向消沉,在山水间寻找一丝空间,勉强度日。
杜牧在《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中写道: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山水依旧,人自歌哭。还有杜牧的《江南春》,以及许浑的《咸阳城东楼》、韦庄的《台城》都在咏叹历史的同时慨叹着人生。
晚唐诗人选择寄情山水,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与黑暗的政治产生了强大的离心力,另一方面,自然山水又对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向心力。诗人们“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4]215他们最终在山水中找到了寄托,并且用山水来咀嚼生命、寄托感悟、抒发幽情。
在晚唐的山水诗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细致的景物描写。
如李商隐的《晚晴》:
深居府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诗人选取了幽草、夕阳余晖、小鸟等景物,描写细致、自然又真切。
又如李群玉的《池塘晚景》:
晚风轻拂,摇落了荷叶上的露珠,恰好砸到了其下酣睡的水鸟,细腻又机趣!
晚唐山水诗人也多对景物进行精细雕刻。如:
蜂穿窗纸尘侵砚,鸟斗庭花露滴琴。(韩偓《赠隐逸》)
川明虹照雨,树密鸟冲人。(司空图《华下送文浦》)
碓喧春涧满,梯倚绿桑斜。(郑谷《张谷田舍》)
凉随莲叶雨,暑避柳条风。(方干《东溪别业寄吉州段郎中》)
虽然没有奇字奇句,却处处体现出精工雕琢的痕迹。
由于诗人的心态极其宁静淡泊,所以对山水景物中最微妙之处往往有一种特别细心的发现,他们以弱小为美、细腻为美,这是晚唐诗人细致而内敛心态的一种体现,他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在自己构筑的心灵空间里发出微弱的慨叹或展现短暂的欢愉,这是诗人们在现实社会挣扎后对人世、生命的态度和情感的真挚流露。
这种寄情山水的方式最终走向了隐逸,这是身处乱世的文人最彻底的一种退隐方式,他们逃避现实的同时又超越现实,他们不怕孤寂,安贫乐道。他们通过构建一种清静、幽寒、平淡的诗境来寄托生命、化解愁绪。
如陆龟蒙《垂钓》:
拣得白云根,秋潮未曾没。坡阤坐鳌背,散漫垂龙发。
持竿从掩雾,置酒复待月。即此放神情,何劳适吴越。
垂钓赏月,平静淡泊中体现出一种闲适意趣。
又如李群玉《山中秋夕》:
抱琴出南楼,气爽浮云灭。松风吹天箫,竹路踏碎月。
后山鹤唳定,前浦荷香发。境寂良夜深,了与人间别。
在这里人与自然共同融聚成一种清寒、孤寂的境界,体现出诗人幽独淡远的情怀。
随着诗人们的心态走向内敛、走向隐逸,精神生活成为山水诗反映的主要内容,诗境所指已是人的精神境界、内心生活及人格追求,因为“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5]147。
晚唐山水诗大多染上了佛教禅宗的色彩,随着国势的衰颓,主张建功立业的儒家思想在现实世界已找不到任何的依据,士人们开始对儒学的合理性产生怀疑,有的甚至选择背离,他们的内心出现了信仰的真空,融佛教义理、道教精神、儒学思想为一体的禅宗因其内向性的特点成为了士人们新的精神依托,也成了晚唐士人们信仰真空的填充剂。
晚唐几乎每位士人都有登寺、赠僧一类的诗歌,他们一方面躲进佛家的角落来寻求精神的庇护,安顿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又借助佛教的山水来抒发淡泊的情思。
如马戴《宿翠微寺》:
处处松阴满,樵开一径通。鸟归云壑静,僧语石楼空。
积翠含微月,遥泉韵细风。经行心不厌,忆在故山中。
又如许浑《送无梦道人先归甘露寺》:
飘飘随晚浪,杯影入鸥群。岸冻千船雪,岩阴一寺云。
夜灯江北见,寒磬水西闻。鹤岭烟霞在,归期不羡君。
草木、鸟兽、泉石等皆生佛性,皆有禅意,使诗人超越了失意苦闷而获得了平衡与超脱。
从初唐、盛唐到中唐、晚唐,唐代山水诗人走了一条由外而内的心灵之路,诗人与山水的审美关系也由走向山水、乐享山水变为徘徊山水、退隐山水,“文变染乎世情”(《文心雕龙·时序》),这是时势变异的结果。
[1] 薛富兴.中国自然审美传统的当代意义[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4).
[2] 连波.中国古代文学(中册)[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7.
[3] 孟二冬.论中唐诗人审美心态与诗歌意境的变化[J].文史哲,1991(5).
[4] 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5] 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