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方言区v声母的分布状况及其成因分析

齐晓燕

以陈章太、李行健《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和李荣《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为主要的数据源，考察了97个北方方言，其中包括讲徽语的绩溪和讲平话的南宁（徽语和平话，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独立方言，学术界争论不一，在此暂且单独列出）。通过考察发现：v声母的分布在地域上从北往南呈现出递减的趋势；虽然同属于北方方言的体系之内，西南官话、江淮官话v声母的呈现状况远远少于北部方言区和西北方言区；北方方言中v声母的产生理据所展现的层次不尽相同。下面针对以上几个问题，分别加以讨论。

北方方言是汉语普通话的基础方言，依照学界的划分，可以再分为北部方言区、晋方言区、西北方言区、西南方言区以及江淮方言区等五大次方言区。虽然同属于北方方言，其内部情况却不尽相同。v声母的使用，集中在北部方言区、晋方言区和西北方言区，西南方言区和江淮方言区很少。下面列举代表字在部份方言的读音，从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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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在汉语普通话中，共有35个零声元音节，它们各自所包含的音大致如下：

wa yu o ia wo yuan e ian wu yue er iang wai yun ou iao wei ai ie wao an io wan ao in wen ei ing weng en iong wang ang iou eng ong a i

通过统计北方方言区读v声母的字，可以发现它们主要来自普通话合口零声母字，具体字如表所示：

wu 污诬屋吴蜈吾梧乌无巫伍五午舞侮鹉误悟恶务雾杌物勿武戊兀痦wa 蛙洼挖瓦袜凹娲蛙佤搲wo 踒窝我倭卧握沃莴蜗龌斡喔涡幄涴wei危伪威违围煨偎薇巍维唯惟帷为卫委伟苇纬微尾娓萎为位魏畏喂尉蔚慰未味胃谓猬猬桅坞捂忤呜晤焐诿潍韦猥葳韪嵬wai 歪外㖞崴wen 温瘟文纹蚊闻稳吻刎问璺汶紊雯wang 汪亡芒（麦～）王枉网往忘妄望旺辋魍惘wan 豌剜弯湾完丸玩顽皖碗晚挽腕万蔓婉绾莞宛绾惋烷琬蜿浣weng 翁瓮嗡蓊蕹齆

同样，对比中古音，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字也不限于中古微母，而是有各种来源，同样列表如下：

首先为什么北方方言内部有如此大得差异，97个方言点中，34个有v声母，其余的没有v声母，即使是都有v这个音，各个地区所含字的多少和范围也是不一样的。比如大理、蒙自只限于几个音（wu、wei、wang、wen）而已，中原官话的徐州只限于老一辈所发的vi这个音。整体来说，同属于北方官话，西南官话、江淮官话、中原官话的v声母少用，这是为何？从u＞v又该如何解释？语言的发展是渐变的，也是不平衡的。这种不平衡既表现在语言内部三要素的不平衡，也表现在历时的不平衡，还表现在地域的不平衡。施密特1863年提出波浪说时指出：语言的一个特点总是以地理空间上的某一点为中心发生，然后逐渐向四周推开。离中心越近，该特点形成的时间就越早，力量越强；离中心越远，形成该特点的时间就越晚，力量就越弱。V声母的中心应该发生在北方，确切的说应该是中原官话地带。南方的官话方言离中原官话越来越远，所以读v声母的概率越来越低。至于u＞v，从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来看，w，双唇舌根半元音，有轻微摩擦成份；v，唇齿擦音。二者都是唇音，都是擦音，音理上可以解释。从世界语言的共性来看，拉丁语u辅音化时不论在词首还是在词中的两元音之间均变成浊擦音v，与音系中f配对。又如英语中一些来自拉丁语的的词，也有v和u替换的例子：way—via ，wind—ventus ，word—verb ，wine—vinum。尤其是 wine，在莱曼《Historical Linguistics》中，曾说明到：wine还有个同源异形词vine，wine和vine都来自拉丁语的vinum，当拉丁语v仍然发[w]时，wine被引入了日耳曼语，vine是几个世纪后当拉丁v发[v]时引入的，英语保留了语音演变的痕迹。再如德语中，w这个字母就读成 [v]，was 读成 [vas]。 wiese（grass），wolke（cloud），wasser （water），weil （because），wanne（tub），wut（anger），wichtig（important）等词当中 w 都是发[v]的音。可以说w和v之间的演变是双向的。

其次，北方方言v声母的层次问题，笔者认为是后起的。从上面的表格我们可以看出，与中古相比，它的来源复杂，不必限于中古特定的声母。与普通话相比，几乎都是来自合口呼零声母字。也就是说这些地区的v声母字和普通话合口呼零声母字有一个系统的对应关系，但是和中古音却没有。通过一些个案的分析，我们似乎也可以得出上面的结论。比如“蜗”字，中古属于见母，蜗，古娃切。大陆和台湾的读音是不同的，大陆wo，阴平；台湾为gua，阴平。按照中古反切台湾gua应该是承袭古音而来，而大陆之所以读wo，明显是受“莴涡窝”等字的类化作用而至。如果北方各次方言是承袭古音而来，“蜗”应该象台湾仍然读gua，而不是读成v声母。“娲”字的情况亦然。

一些地区读v母的字除了来自普通话合口呼零声母字，还有一来自普通话中的日母字的合口字，比如山西临汾、陕西西安、甘肃兰州和新疆乌鲁木齐，这些字主要有：锐芮肉瑞仍入辱如儒蠕褥乳软阮闰润戎绒茸冗若弱蕊扔汝；二来自中古的疑母字，比如山东利津、诸城、甘肃兰州和新疆乌鲁木齐，这些字主要有：俄蛾鹅讹饿鄂阿（阿胶）（阿，属于影母字）。现在分别列出它们在方言中的读音。

肉仍入辱如无蠕褥乳儒 闰润 仍戎绒茸冗 芮锐瑞蕊 若弱临汾 vu v ən vəng vi西安 vu ve～ vəng vei兰州 vu ə～ ə～ vei v乌鲁木齐 vu vei və

俄蛾鹅讹饿鄂利津 və诸城 və兰州 v乌鲁木齐 və

我们认为这两种情况和上述情况有所不同，应该加以区分。来自日母的合口字，之所以会向v声母演变，可以结合西北地区中古知照系拼合口呼的字加以分析。

普通话 西安中tʂuŋ pfəŋ捉tʂuo pfo朱tʂu pfu虫tʂh uŋ pfhəŋ床tʂh uaŋ pfh a～ ～出tʂh u pfh u

我们可以发现，普通话当中发塞擦音声母的合口字到西安方言中发成唇齿音，相应地，日母字也变成了v这个唇齿音。语言系统是一个有序地结构系统，系统内部的各个成份互相制约。促成r变成v的语音条件有二：一是唇音韵母u的唇化作用，一是西北地区的发音特点所致。这种唇化作用始于擦音后的u，也是日母字之后，然后才推及到塞擦音后的u。u本身是个后高圆唇元音，舌根上抬，双唇合拢撮起，西北地区发音时气流较强，往往带有摩擦成份，促使u的实际音质发生变化，成为一个口唇较展的唇齿半元音v，这就是日母字在这些地区发v音的来源。进而当v跟舌尖后塞擦音相拼时，会使tʂ的发音带上摩擦色彩，形成双焦点辅音tʂf，并且最终演变为单纯的唇齿塞擦音pf，这就是知庄章系合口字在西北一些地区发pf音的来源。然而韵母u的唇化作用在各个地区发挥作用的程度不尽相同，在西安比较彻底，在乌鲁木齐则处于过渡阶段：“如儒乳辱入汝若褥弱锐瑞蕊软”有两个读音，分别为正音和又音。正音都是“日母”音，又音都是“v母”音。至于来自疑母的字，都是中古歌韵开口一等字，这些字在普通话中都变成开口呼零声母，但是在方言当中都保留了疑母字的读法。这些字特点是：一，在方言中的韵母都是偏后高的音，所以有圆唇色彩；二，音节结构简单，为单元音音节，更容易脱落。基于这两个特点，所以有部分疑母字读作v母。在乌鲁木齐，“我饿”读成“v母”是“又音”，读成“ŋ 母”是“正音”，可以认为这是保留疑母音方言向零声母演变的一个轨迹。

总之，南北方言在v声母的分布上有很大的差异，即使是北方方言内部，也呈现出从北往南递减的状态。无论是北方方言，还是南方方言，v声母产生的层次各有不同，来源也不尽相同，需要区别对待，加以分析。

[1]陈章太，李行健.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

[2]李荣.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M].江苏：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3]唐明路.西安方言pf，pf音的历史演变轨迹及其出现的年代[J].周口师专学报，19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