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语言学的后结构主义转向
2014-02-05乔文华
乔文华
语言学自20世纪以来日益成为一门跨学科的热门科学。20世纪前的语言学研究的主要流派是历史学派,从属于人类学研究,研究重点是历史性考察一个国家或地区人们所使用的语言之间的差异和历史演变。引发索绪尔颠覆历史学派的历史比较法的问题是倘若语言中一切都可以改变,那么究竟有没有变中不变的东西呢?他由此掀起了结构主义革命。他的基本观点包含在他所创立的三对著名术语之中:一是历时和共时方法论。二是语言(langue)和言语(parole)。三是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第三对术语是索绪尔最著名的一对术语。能指是单词的音响形式,所指是它代表的概念。语言学的科学性正是体现在它研究的是能指、所指和二者之间的抽象关系,而无涉现实中的指称物(referent)。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的出版标志着现代语言学的创立,同时标志着结构主义的诞生。在结构主义革命在语言学、哲学、政治、社会学、心理学和历史学等诸多人文科学领域蔓延开来的同时,在结构主义发端的语言学领域,乔姆斯基、巴赫金、本瓦尼斯特、巴尔特、拉康和克里斯蒂娃等人开始解构结构主义,上述提及的索绪尔理论的三大对立原则都受到了批判。1966年索绪尔的学生法国哲学家和语言学家本瓦尼斯特发表了著名的分水岭定义,开始对结构主义语言学发难。他认为索绪尔的语言分析只能进行到语音和单词两个层面,而在句子层面面对不得不遭遇到的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闭关自守的语言系统则不攻自破。句子作为“无限变化的不限定创造”才是语言学应该关注的对象。此后,结构主义的精英们对结构主义的解构,大都由此下手。德国哲学家弗兰克(《什么是新结构主义》)一针见血地指出结构主义革命的失败源自人类始终寻求知识根源的形而上学的习惯。索绪尔为了反对历史学派对语言学的非科学研究,提出科学抽象的共时研究语言系统的内因。其革命性科学性是不容置疑的。问题出在后继者们企图将结构研究推广到一切文化领域,希望从所有文化领域找到某种超验的类语言结构。还有俄国的形式主义者、巴赫金、巴尔特、德里达、福柯、克里斯蒂娃等人从不同角度对结构主义进行了革命性变革,其中著名的理论成果包括詹姆逊的《语言的囚笼》、罗比的《结构主义导论》、默克瓦的《从布拉格到巴黎》、丢斯的《瓦解的逻辑》、考斯的《结构主义:一种认知艺术》、多斯的《从结构到解构》和杰克森的《结构主义的贫困》。五月风暴标志着一统天下的结构主义的瓦解。
1967年德里达发表了三部解构力作《声音与现象》、《书写与差异》和《论文字学》。从此,德里达在长达40多年的学术研究生涯中用一系列令人目眩的术语,如“在场”、“延异”、“印迹”、“撒播”、“替补”不断对结构主义进行解构工作。他认为解构的对象是自柏拉图至黑格尔至索绪尔一路沿承下来的西方语音中心论的传统。索绪尔曾经从生理、功能和历史三个角度论述过语音至上的观点。而德里达则将之斥为“在场的形而上学”和“逻各斯中心论”,属于一种追求真理的霸道逻辑。他指出索绪尔的致命处在于他对语言和言语的区分。德里达认为作为抽象系统结构的语言只是言语行为的产物,产生于人们杂乱无章的说话之中。如果如索绪尔所坚持的言语行为受制于语言结构的话,那么有多少言说主体(借用克里斯蒂娃的术语)就有多少种结构。如此推演,结构绝非是起源或中心,而只能是差异决定论。此外,德里达对索绪尔能指和所指两个概念的消解对结构主义革命的后结构转向产生了巨大影响。
此外,克里斯蒂娃也是解构结构主义的一名干将。1965年她来到法国,师从巴尔特和本瓦尼斯特,成为法国学术界一颗闪耀的新星和继巴尔特之后最著名的符号学专家。她博采众长又融会贯通,她的理论研究涉及语言学、符号学、精神分析、女性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多个领域。她博采众长,善于批判地吸收黑格尔、马克思、弗洛伊德、拉康、巴赫金、巴尔特、索绪尔等大师的思想精髓,几乎在每个她所涉及的领域都扬弃地继承这些大师的成果。她早期在语言学和符号学方面的代表作有其国家博士论文《诗歌语言的革命》和收录在托莉·莫娃编辑的《克里斯蒂娃读本》中的四篇论文(包括《系统和言说主体》、《单词、对话和小说》、《从象征到符号》、《解析符号学:批评的科学》)。她针对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将语言等意指系统视为无主体的静态系统的原则,提出了“过程主体”(subject in process)的概念,明确反对自柏拉图以来在西方哲学界占主流地位的实体化形而上学传统。她利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和拉康将精神分析引入语言学的成果,深入到俄狄浦斯前时期,探寻语言习得中记号和象征两种力量的矛盾运动,揭示所谓语言系统实际是一个主体参与的永不停息的动态过程,言说主体始终在一个开放的系统中活动。克里斯蒂娃继承巴尔特和巴赫金的思想,将对语言的分析推广至文本生产这一更广阔的研究领域。她最著名的“互文性”理论(intertextuality)描述了作为符号系统的文本和其他意指系统的关联。她认为不存在任何孤立的文本,所有文本都是其他文本互文性的产物。符号与符号、文本与文本之间相互交织彼此牵连,构成了一个无线开放的意义网络。
尽管后结构主义的理论家们对结构主义进行了数十年的解构工作,但是目前国内学界对这一领域的前沿动态非常陌生,表现在一方面只有极少部分后结构主义学者的专著被翻译引入,大量的有影响力的著作只有法文或英文版,特别是上文提及的克里斯蒂娃的四篇关于解析符号学的论文至今仍然未被引入,这点无疑造成了国内研究的滞后。另一方面语言学的研究还基本停留在结构主义阶段。翻看任何一部国内大学英语语言学专业的教科书,其中对语言学基本思想的解释仍然是在结构主义的框架内。此外,目前国内学者大都从自身的学术背景出发,分别从语言学、文学批判和哲学角度进行研究,在这一领域还未形成真正的跨学科研究。赵一凡在《西方文论讲稿》中感慨地评述道:“结构/后结构主义就像一条大河:水流湍急,波涛汹涌,能载舟,亦可覆舟。河的此岸,属传统人文领地。彼岸,则为学术变革前沿。不跨越这条河,中国学者便无法跟上西学更新步伐,也不复有资格与人对话,奢谈什么独立批判、自主创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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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赵一凡.西方文论讲稿.北京:三联书店,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