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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喘及喘脱※

2014-02-05周雄根夏一春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14年18期
关键词:症见方用气喘

周雄根 夏一春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急救医学科,上海 200437)

喘证常并发于各种急慢性病,是临床常见难治与危重病之一。而喘脱证则是因喘致脱的危重证,多见于耄耋之年或久病体虚者,此类患者平素常见体弱神惫,动则气逆,短气息促,畏寒怕冷,饮食少进,或咳嗽频发,痰多稀白,并在疾病失治或在其他诱因引发下突然口张息促,汗出如油,烦躁不能平卧,饮食不入,面青足冷,脉浮洪、浮大或数,病情凶险,若不及时救治,常可危及生命。

1 历代医家对喘脱的认识

清代之前无 “喘脱” 病名, 但 “喘” 早在 《内经》中就出现了。 “喘”字在 《内经》中出现四十余次,其中大多数是指呼吸急促,如 《素问·通评虚实论》: “喘鸣肩息者,脉实大也。” 《素问·离合真邪论》: “肺病者,喘咳逆气。” 《素问·太阴阳明论》:“入六府则身热不时卧,上为喘呼。”另外历代有注以为 “喘”,同湍,疾流也,因而也有不少 “喘”字是指一种卒来盛急,去而便衰,浮数急促的脉象,如《素问·平人气象论》云: “颈脉动喘疾咳,曰水”,颈脉指颈部人迎脉,动喘指人迎脉搏动明显; “胃之大络,名曰虚里。……盛喘数绝者,则病在中”,虚里指位于左乳下的心尖搏动处,盛喘指虚里部位搏动明显,数绝指虚里搏动屡见歇止。 《素问·五藏生成》篇云: “赤脉之至也,喘而坚。”喘指寸口脉搏动浮数急促。还有 “喘”可引申指腹中气逆,有气攻冲,如 《素问·痹论》云: “肠痹者,数饮而出不得,中气喘争,时发飧泄。”中气指腹中肠胃之气,喘指肠胃之气逆。 《黄帝内经》虽无喘脱之名,但可见对类似喘脱症状的描述,如 《素问》云: “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其气动形,期六月死……”,即喘证并见大骨枯槁,大肉陷下等重度营养不良症状时病情危重,易致喘脱。汉代张仲景所著的《伤寒论》中不仅有关于 “喘”的条文论述十余条,而且其中有更多关于 “喘脱”表现的描述,如第299条: “少阳病,六七日,息高者死。”第362条:“下利、手足厥冷无脉者,灸之、不温,若脉不还,反微喘者,死。”此皆肾气绝于下,肺气脱于上的喘脱证候,是肾气已竭,真阳涣散之危重证;又如第212条: “伤寒,若吐、若下后……若剧者,……惕而不安,微喘直视……”为伤寒用吐下之法病邪不解,津液劫夺,邪从燥化,出现微喘直视等热极津竭,肺肾之气将绝的喘脱至虚盛候,病情危重。而《金匮要略》则云: “上气面浮肿,肩息,其脉浮大不治,又加利尤甚”, “夫吐血,咳逆上气,其脉数而有热,不得卧者,死”。明代张景岳认为 “此疾其病必虚里跳动,而气喘不已,此之喘状,多无咳嗽,但觉胸膈舂舂,似胀非胀,似短非短,微劳则喘甚,多言亦喘甚,甚至通身振振,慌张不宁,此必情欲伤阴,以致无气无根,孤阳离绝之候也,多不可治”,认为喘兼心悸者病多危重。

清代以后, “喘脱”病名开始在清人医案等众多医家著作中出现,如张聿青、凌晓五、王旭高、丁甘仁等医家的医案。 《张聿青医案》云: “久咳痰多,数日来中脘结聚有形,食入痞阻,痰喘气逆。脉象沉弦,舌苔淡白。此带病感寒。寒湿痰交阻肺胃。大节在迩,有喘脱之虞。” 《丁甘仁医案》云: “李左始由腹痛,误服姜醋,辛热过度,引动心肝之火上亢,阳络损伤,则血上溢,舌衄如涌,气粗喘促,口干不欲饮,欲小溲则大便随之,脉弦数而促,舌干涸无液,肺金化源告竭,龙雷之火飞越升腾,颇虑喘脱之险。” “喘脱”之词也经常出现在清代儿科、妇科专著中。如小儿喘脱多在麻疹的失治、误治后发生。《痧疹辑要》云: “其一体虚之儿,出每迟滞,小经发散,元气已浮。医者谓出未透,更重发之,疹虽出而阳气尽拔,无阴以摄,致喘脱者多矣。”妇科喘脱,多发生在大量失血后。清代名医吴仪洛所著 《成方切用》中就认为 “治气短似喘,呼吸促急,提不能升,咽不能降,气道噎塞,势剧垂危者,常人但知急,其病在上,而不知元海无根,肝肾亏损,此子午不交,气脱证也,尤惟妇人血海常亏者最多此证”; 《妇科心法要诀》也描述到 “产后气喘为危候,血脱气散参附煎”。

2 喘脱的病因病机

喘证的发生,主要有外邪侵袭,痰浊内盛,情志、以及肺肾虚弱等方面的原因。但总不外邪实正虚两途,《景岳全书·杂证喘促篇》谓: “气喘之病,最为危候,治失其要,鲜不误人,欲辨之者亦惟二证而已,所谓二证者,一曰实喘,一曰虚喘也,此二证相反不可混也,然则何以辨之?盖实喘者有邪,邪气实也,虚喘者无邪,元气虚也,实喘者气长而有余,虚喘者气短而不续,实喘者,胸胀气粗,声高息涌,膨膨然若不能容,惟呼出为快也,虚喘者慌张气怯,声低息短,皇皇然若气欲断,提之若不能升,吞之若不相及,劳动则甚,而惟急促似喘,但得引长一息为快也。”

所谓邪实,首先可由风寒犯肺,肺卫被伤,肺气壅塞,宣降失常,上逆为喘, 《内经》中就有 “肺恶寒”, “形寒饮冷则伤肺,以其两寒相感,中外皆伤,故气逆而上行”;或风热犯肺,肺气壅实,清肃失司,上逆为喘;或肺中素有蕴热,寒邪外来,热不得泄,肺气胀满,上逆为喘,即 《景岳全书》云: “实喘之证,以邪实在肺也,肺之实邪,非风寒即火耳。”其次可因饮食不节,脾失健运,积湿生痰,上干于肺,肺为痰壅,不得宣畅,升降不利,发为喘促;若湿痰久郁化热,或肺火素盛,痰受热蒸,则痰火交阻于肺,肺气不利,则胀满而为喘。正如 《仁斋直指方·咳嗽方论》言: “惟夫邪气伏藏,痰涎浮涌,呼不得呼,吸不得吸,于是上气促急。”另外还有因情怀不畅,忧思气结,气阻胸中,上逆为喘;或因郁怒伤肝,肝气逆乘于肺,气机不利,肺气不得宣肃,上逆为喘。 《医学入门·喘》中所说 “惊忧气郁惕惕闷闷,引息鼻张气喘,呼吸急促而无痰声者”当属此类。

至于 “虚喘”, 可由 “阳虚”、 “阴虚”,也可因“肺肾虚弱”致喘。关于 “阳虚”, 《素问·痹论》云:“心痹者,脉不通,烦则心下鼓暴,上气而喘。” 《素问·逆调论》云: “夫不得卧,卧则喘者,是水气之客也。” 《素问·平人气象论》云: “颈脉动,喘痰咳,曰水。” 《素问·水热穴论》云: “故水病,下为跗肿大腹,上为喘呼,不得卧者,标本俱病。” 《伤寒论》苓桂术甘汤证亦云: “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 《景岳全书》提出 “水病为喘者,以肾邪干肺也。”由此可见 “阳虚湿滞”、 “水饮内停”能引发喘息。关于 “阴虚”为喘,张景岳云:“肾水不能制火,所以克金;阴精不能化气,所以病燥,故为咳嗽喘促,咽痛喉疮声哑等症。凡治此者,只宜甘凉平静之剂,滋养金水,使肺肾相生不受火制,则真阴渐复而嗽喘可渐愈。”又有久咳伤肺,或病久肺虚,肺气日弱,气短而喘;或平素疲劳汗出,气阴亏耗,肺之气阴不足,气失所主而为喘;若病久肾亏,或年老体弱,摄纳无权,少气而喘。故 《证治准绳》云:“肺虚则少气而喘。” 《医贯·喘》云: “真元损耗,喘出肾气上奔,其人平日若无病,但觉气喘,非气喘也,乃气不归元也”。

喘证的严重阶段,不但肺肾俱虚,在孤阳欲脱之时,每多影响到心。宋代张锐就认为五脏气逆,肾水乘克于心,肾不纳气,心阳逆乱,发为喘脱。因心脉上通于肺,肺气治理调节心血的运行,宗气贯心肺而行呼吸;肾脉上络于心,心肾相互既济,心阳根于命门之火,心脏阳气的盛衰,与先天肾气及后天呼吸之气皆有密切关系。故肺肾俱虚,亦可导致心气、心阳衰惫,鼓动血脉无力,血行瘀滞,面色、唇舌、指甲青紫,甚至出现呼吸困难,喘汗致脱,亡阴、亡阳的危重局面。张锡纯将之描述为: “气短不足以息,或努力呼吸,有似乎喘;或气息将停,危在顷刻。其兼证,或寒热往来,或咽干作渴,或满闷怔忡,或神昏健忘,种种病状,诚难悉数。其脉象沉迟微弱,关前尤甚。其剧者,或六脉不全,或参伍不调。”清代唐容川也认为 “人之元气,生于肾而出于肺,肺阴不能制节,肾阳不能归根,则为喘脱之证。”对于喘脱证的病机,张锡纯还认为: “阴阳两虚,喘逆迫促,有将脱之势。”日本丹波元胤认为喘脱是因为正气亏虚,邪气盛行所致。 《杂病广要》云: “诸有笃病,正气欲绝之时,邪气盛行,多壅逆而为喘,则喘之危恶。”张景岳认为喘脱的病机为元气大虚,即阴中之阳虚及阳中之阴虚。明代徐春雨认为大病之后,营气暴竭,卫气无所依托,聚集在肺,而致喘脱。 《古今医统大全》云: “凡喘而卧不得,其脉浮,按之虚而涩者,为阴虚,去死不远。”清代吴仪洛认为 “元气大伤,致使元海无根,肝肾亏损,气虚欲脱而发为喘脱之证。” 《明医指掌》云: “若肺气太虚,气不能布息,呼吸不相接续,出多入少,名曰短气,此虚之极也。若气欲绝者,则汗出如油,喘而不休,此六阳气脱也,不治。”指出喘脱的病因是肺气太虚、六阳经之气虚脱。

3 喘脱的辨证论治

辨证是指导用药的前提和基础,喘证因病因复杂,证情错综,加之起病急骤,故临床需迅速而准确辨证,明代李中梓 《医宗必读》云: “故辨证不可不急,而辨喘证为尤急也。”根据辨证分析,喘证当以实喘、虚喘而分论。实喘以祛邪利肺,有表证则疏解,有里证则清利。寒痰则温化宣肺,热痰则清化肃肺,湿痰则燥湿理气。风寒犯肺症见 “喘急胸闷,伴有咳嗽,痰稀薄色白,初起多兼恶寒、头痛、无汗、口不作渴、舌苔薄白,脉象浮紧等”,治宜散寒宣肺平喘,方用麻黄汤加减,若咳喘痰多且黏白泡沫,为内有寒饮,外受表寒而引发者,当以小青龙汤发表温里。风热蕴肺症见 “喘促气急,甚则鼻翼煽动,咳痰黄稠,或胸闷汗出,口渴,身热不退,舌红苔黄,脉浮数等”,治宜宣肺泄热平喘,方用麻杏石甘汤加减。痰热郁肺症见 “喘咳气涌,痰稠黄而量多,胸中烦热,苔黄腻,脉浮数等”,治宜化痰清热,方用桑白皮汤加减。痰浊阻肺症见 “咳嗽气喘,痰多黏腻,咯痰不爽,甚则喉中痰鸣,胸中满闷,或兼恶心少食,口淡无味,舌苔白腻,脉滑等”,治宜化痰浊,利肺气,方用二陈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气郁伤肺症见“突然呼吸喘促,胸闷,胸痛,咽中不适,伴失眠、心悸,苔薄,脉弦等”,治宜解郁降气平喘,方用五磨饮子加味。而虚喘或责之于心肺,或责之于肝肾,或责之于阳虚,或责之于阴虚。人之脾胃属土,心肺居临其上,正当太阳部位,心肺之阳气宣通,则能运化胃中所纳水谷精微而生气血,传送渣滓而为二便,如此则清升浊降,痰饮无由以生。若心肺阳虚,不能离照当空,脾胃不能借其宣通之力以运化传送,致饮食停于胃口而生痰饮,痰饮既生,日久郁满上焦而作闷,渍满肺窍则作喘,阻遏心肺阳气不能四布则作热。故其治当益心肺之阳而升寒饮,方用苓桂术甘汤加味。肾虚喘者,症见 “动则喘甚,呼多吸少,神惫,汗出肢冷,舌淡,脉沉弱;或喘咳伴口干,烦躁、舌红少苔,脉细数等”,治宜补肾纳气,补肾包括补肾阳、补肾阴或阴阳双补,方用金匮肾气丸和参蛤散加减。肺虚喘者,症见 “喘促短气、自汗畏风,或咳呛痰少而黏,烦热口干、舌淡或干红,脉细数等”,治宜补气固表,滋润肺阴,方用生脉散合补肺汤。

喘脱多为本虚标实之证,本虚为急。肺系病日久,终致气阳虚衰,肺气欲竭,心肾阳衰。气虚欲脱是其证型基础,在此基础上常合并肾阳欲脱、肝肾阴虚、血虚,甚至阴阳两虚等。古代医家对喘脱的辨治均从个人的经验出发来认识喘脱,确立治则。如唐容川认为喘脱多属 “肾阳欲脱,肺阴不制”,治宜 “大补元气,阴阳并补”,方用 “参附汤、参茸黑锡丹等”回阳益气固脱。吴仪洛认为妇人血海素虚者患喘证后易喘脱,其证多为 “肝肾亏损,气虚欲脱”,其症见“呼吸促急,或兼呕恶,恶寒,手足厥逆,脉微细无神等”,治宜 “滋补肝肾,益气固脱”,方用 “贞元饮合人参、肉桂、煨姜等”。张锡纯认为喘脱常见 “阴阳两虚,肾虚不摄,胃气不降”之证,其症见 “喘逆迫促,有将脱之势,脉浮而微数,之即无等”,治宜“扶本固肾,镇潜降逆”,方用 “参赭镇气汤”。徐春雨认为喘脱者脉浮,按之虚而涩者,为 “阴血大虚,气滞不行”,治宜 “滋养阴血,调畅气机”,方用 “四物汤加童便、麦门冬、五味子、枳壳、苏叶等”。皇甫中认为肺气太虚者易出现六阳气脱而致喘脱,其症见“久病而喘,气不续接”,治宜 “益气固脱”,方用 “生脉散加阿胶、白术、陈皮”。可见,喘脱的成因除与先天禀赋不足有关外,还与瘀痰伏肺伤及阳气和咳喘反复发作重伤阳气有关,阳衰尤为明显,故喘脱证的抢救要特别重视回阳固脱,即使患者出现明显阴虚征象亦不例外,因其阴虚证候乃阳损及阴的结果,治疗须回阳固脱,益气养阴并举,如果一味地益气养阴,则会导致 “独阴不生”,终致阴阳离决。同时,救危固脱还切须审查阴阳,心肾阳衰,肺气欲竭者急宜扶阳固脱,参附汤则可救;若痰热内盛,耗伤气阴,导致气阴俱竭者,则急需益气养阴固脱,绝不可再以参附助火劫阴,而宜参麦之类。另外,喘脱证的抢救治疗,亦不可一味地强调扶正,须重视祛邪,因邪不除则正更衰,正衰则邪愈盛,形成恶性循环,故当有外邪者,治疗兼祛外邪;有痰瘀伏邪者,则兼以涤痰行瘀,使邪去则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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