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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昆曲演员的基本功及家门

2014-02-05周传瑛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昆曲脚步眼睛

周传瑛

作为一个昆剧演员,要有多方面的才能。老艺人有个心得:“学,见,闻,悟,得。”作为一个演员不仅要打好扎实的基础;还要多学、博见、广问,要打开艺术宝库,多方面汲取艺术营养,擅采百家之长,注重艺术积累。有 “悟”才能到 “得”,也就是要消化,要融会贯通,把吸收、借鉴到的东西,结合具体实际的需要化为己用。这是需要长期磨炼、刻苦钻研才能达到的。作为一个演员,要学得多,看得多,听得多,实践得多,锻炼得多。一个演员,任何一个演员的一切成就都是要花劳动力的,都要出汗。这是没有捷径好走的。这功夫不负苦心人,你练一天功,它就给你一天的东西,你练三天给你三天的东西。所以我们老先生讲:“你要经过三个黄梅,四个夏。”就是说,伏天要练,冬天也要练,越是冷,越要练;越是热,越要练。这样你在舞台上才可以听你使唤,拿出来就是;否则你在舞台上就被表演艺术捆住了手脚。

一个演员最主要的就是: “唱、念、做、打(翻)”,即 “四功”:唱功、念功、做功、武功。你这四门有了,你这演员就可以慢慢成就了。除了“四功”以外,还有 “五法”:即手、眼、身、法、步。 “手、眼、身、法、步”,这完全是基本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地练。你不练,就不能得手应心。“手、眼、身、法、步”这五个字当中,顶重要的是两个字:一个是 “眼”,一个是 “步”。“步”是基础;“眼”是心灵的窗户。一个演员一定要把基础打好,才能到舞台上有结实的功夫给观众看;你基础不打好,你拿到舞台上去,你也是靠不住、站不住脚的。这基础等于造房子的石脚 (宅基),你石脚打好,打结实,打巩固,你造起房子来,它就寿命长了。你宅基基础奠基奠得不好,你这房子造起来,寿命也不太会长的,经不起风吹雨打就要垮掉的。你功夫也是这样的。你不好好地扎实去练,你只要三两年不唱,你这功夫完全要退掉的,因为你没有扎实的功夫。你有了扎实功夫,你打好了扎实功夫,哪怕有一个阶段不唱,你要恢复起来也是快的。你功夫不打扎实,你恢复起来就困难了。当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是天天要练的,不能脱离的,这是基础。

我们小时候听先生讲,这个人上去有台风;踏到台上,观众眼前一亮,这个演员就有光彩。光彩靠什么?就是靠人,靠人的脚,靠人的眼睛。眼睛是 “精、气、神”,是内心的东西。台上眼睛有力了,精气神拿出来了,配合你上场几步路,走得非常漂亮,非常适意,人家看了非常美。一亮相,观众一看,就一亮,这个演员就有台风。台风就是这个东西。这两样东西比较难的。一双眼睛要好好地锻炼,光练还不行,还要好好地去想,好好地去钻研。今朝 (天)老师教一出戏,教一段唱,哪怕一个动作。我这一句是发挥什么东西的,是什么作用,我的内心感情应当怎样的,那你就透露在眼睛中。眼睛就透露出来了这个问题,眼睛是内心发挥的作用。脚步也是,看看是形式,是外形,是形体动作。实际也是要结合感情的,你脚步里分得出。年纪老怎么走,青年怎么走,富的怎么走,穷的怎么走,官怎么走,百姓怎么走,它都是分档的。比如:老年人走路不能像青年人那样有力,脚步如飞,不可以不像老年人。老年人走路比较慢,步子答答杀杀 (蹒跚),有点熟,步子拖不起来。演青年,演年轻书生,不能同老年那样走步。走起来就要风流、潇洒,很轻飘,看上去就符合人物性格的要求。所有这些东西都要练,不练不行。记得我们开始学昆曲时,学五年毕业 (两年实习)。在苏州桃花坞,五亩园昆剧传习所学戏,我先生叫沈月泉。开始时,我在沈月泉兄弟沈炳泉 (就是沈传锟的父亲,沈月泉即传锟的大伯伯)手里学。他们对我们很严格。光是走 (练)脚步 (台步)就走了两三年。天天上午就是练脚步。一个练脚步;一个一开始启蒙时候就拍板。板要拍准。拍勿准,到时荒腔脱板三条腿。板是节奏,节奏掌握不住就要脱板,这是很重要的。我们过去学曲子叫拍曲;教戏、排戏叫踏戏,踏字就是指脚步。唱起来拍板顶重要,你唱一段 “记当日在井边”(即 《白罗衫·看状》中 [解三酲]),都要按拍子的。拍子要掌握住,这是很重要的。我走三年脚步下来,老师也没有讲什么。我记得离开毕业之后,在实践第七年我16岁时,我老师沈月泉已经不在团里了,我们的昆曲传习所同现在戏校差不多的,老师都是请来的,是拿工资的。不是老师招了一批徒弟靠他们吃的。我们毕业后,他们就回去了。这时我的老师在苏州教昆曲 (教戏),有一天在苏州青年会 (即现在苏州新艺剧场)演出,青年会里面的健身房搭戏台,我们传字辈每年都要在那里演出一个月左右。为什么青年会肯给我们演出呢?因为里面有一个俞步则 (音)是青年会一把手,是管事的,他欢喜昆曲,所以到时让我们唱一个月,或半个月。当时苏州城里还没有戏馆,开明剧场还没有造。有一天我们在演 《白蛇传》,唱到 《端阳》这一场,许仙拿了一杯雄黄酒上楼给白娘娘吃,庆贺端阳。这时白娘娘已经吃了酒昏倒了,许仙一看,下楼去拿醒酒汤,拿了醒酒汤再上楼。这时我们先生沈月泉正好到后台来看我们。看我在台上,就在门帘后面,撩起门帘看我下场。我叫他大先生,我小名叫根荣,因老师年纪大了,一直叫我荣根的,他说:“荣根,我刚才看你的脚步有点像样了。”我走了七年脚步,老师刚刚说我有点像样,即有一点点路了。可见得脚步是万难。脚步,一个演员要很好地注意,不注意不行的。刚才说到的,脚步是基础,如一只台(桌)子四只脚,倘若三只脚好的,一只脚不好的,这只台子一定摆不稳的。摆不稳,说明这只台子有问题。一个人脚步走不好,拐嘞拐,跷嘞跷,晃嘞晃,走起路背后头一件行头 (戏服)像荡自鸣钟一样 (像座钟的吊锤左右摇摆),东甩到西,西甩到东,不好看,要注意的。脚步很重要的,脚步就是台风,台风就在脚步上,好看不好看,美不美都在脚步上。这是脚步问题。讲到眼睛问题,眼睛很重要,眼睛要锻炼。从前梅 (兰芳)先生的眼睛上眼睑是往下垂的,小包眼,这双眼不锻炼是不好看的。梅先生为了这双眼睛真是勤学苦练,他买了鸽子,天天放鸽子,鸽子蹿上去像飞机那样,他就跟着鸽子看。鸽子飞得非常快的,蹿来蹿去,他就跟着鸽子蹿来蹿去看,这样来锻炼的。我们小时候是怎样锻炼的呢?老师说在脸盆中放盆清水,眼睛睁开,用手去朝眼睛泼水来锻炼不眨眼,这是不科学的。王传淞同志讲,练眼睛可以看打乒乓。立在桌子中间,乒乓打起来非常快的,你可以跟着看,这也是一个办法。总之要锻炼,眼睛大的要蒙些;小的要弹 (睁)大点。眼睛的使用就是收、放的使用。不收就不能放出来,就没有力;你光放不会收,光收不放也不行。眼睛要锻炼,作为一个演员很重要的。

其他就是吊嗓子,嗓子要吊。说到唱,要口唱同心唱一起来,不能口唱心不唱,口唱心不唱是小和尚念经,叫口不应心。嘴里唱什么,心中不知道,糊里糊涂在唱,不是声情并茂。要声情并茂,声要唱出情来,这才是唱。所以口唱一定要用心唱,口唱心不唱就是没有感情。你要有感情必须心唱,要领会这段唱词的内容;而且,特别是重点句子的内容,你要有感情唱出来,观众才会听,才会受感染。否则观众不会受感染。这是很重要的。

作为动作,随便什么动作都有一个准备过程,有一个目的、宗旨。比如我用手去指:“你来看”,这是指给他看,目的是指,生活中指么你就马上指出,但是戏曲做是一定要用手指兜圈子的,划圈就是准备,就是准备阶段,准备好了就指出去,舞台上好看。一个动作没有准备阶段,做出来就不好看,就是直碰直,不美观,舞台上美是很重要的。一定要美,不管笑,还是哭,甚至皱眉头都要美。皱眉头怎能美呢?我们有句话叫 “一颦一笑”。从前西施,她有心痛病的,她最美的时候是心痛病发时,皱眉的时候。所以东施效颦,东施要去学她,学是学不像的。一举一动都要美。所以艺术就是生活的美化。

关于昆曲的家门,家门就是行当。

我们听老先生讲,昆曲有十个家门。但是细分起来何止十个。

“净”,我们苏州人叫 “大花脸”,有净、副净,还有种叫 “白面”,属净一类的。净、副净怎么分呢?如 《单刀赴会》,净唱关公,副净唱周仓。“白脸”有两种:一种官戴白面;一种叫邋遢白面。官戴白面,如:严嵩、秦桧,《荆钗记·参相》中万俟,《浣纱记》中吴王夫差,《连环记》中董卓,这类属官戴。还有一类叫邋遢白面,是唱下三路的,像 《绣襦记·教歌》中扬州阿二,《鸣凤记·夏驿》中驿子,《万里怨·打差》中的差役,是邋遢白面。

讲老生,分老生、老外、副末。具体分:如唱《千忠戮》(即永乐篡建文帝位)中,一个方孝孺,一个程济,一个严震直。程济是老生唱的,严震直是副末唱的,方孝孺是老外唱的。老生一路有外、生、末。

像小丑一类,有两种:一种叫 “付”;一种叫“小丑”。付就是二面;丑就是三花脸。“丑”是比较干净利索,做起来年轻些。付,就是王传淞唱的,华传浩唱丑的。付,我们听老先生讲:二面叫冷二面。这个二面角色都比较阴,比较冷,内心活动非常丰富,不像小丑表面多。像 《鲛绡记·写状》就是付,二面唱的,《燕子笺·狗洞》中鲜于佶是付,《跃鲤记·芦林》中姜诗,《鸣凤记》中赵文华都是二面。二面称冷二面,我听沈传锟父亲沈炳泉 (兼唱二面的)经常讲起,冷二面,如 《西楼记·拆书》中赵不将,冷得来,他很静,说出来口面不动,很阴,看起来当面对人很尊敬,实质当中闹鬼。这种都属二面唱的。

“旦”,听老师讲,叫 “四、五、六、老、正、作”。怎么叫四五六老正作呢?四就是刺旦,因苏州人 “刺” “四”是一个音,所以 “刺”就念作“四”了;五就是闺门旦,昆曲称五旦,唱小姐的;六就是贴,昆曲称六旦,唱丫头的;老就是老旦;正就是正旦,和京剧的青衣相同;作就是作旦,唱娃娃戏的娃娃生,像 《寻亲记》的 《送学》《踢包》《饭店》中的周瑞隆,《浣纱记·寄子》中伍子胥的儿子,属于作旦。

小生一类,总称小生,实际我们听沈月泉老师讲:小生中分四类小生,四类当中还要分一个小的,成五类。哪五类呢?一种头上戴方巾的,像张生、潘必正、赵汝舟,这一类叫巾生;一种叫官生,官生中还分大官生、小官生;一种叫翎子生,我们小时候称谓叫鸡毛生,苏州人叫鸡毛生即翎子生;一种是苦生,我们从前叫鞋皮生,现在称苦生。怎样分呢?巾生,就是十八九岁风流书生,年纪轻,容颜十分端正,像 《西厢记》中张生,《玉簪记》中潘必正,《红梨记》中赵汝舟,《西楼记》中于叔夜等,这一类就是巾生,头上戴巾的,即穿戴小生巾,戴必正巾,戴方巾等戴巾的属于巾生。官生,一种叫小官生,如 《金雀记》中潘岳 《白罗衫》中徐继祖,《贩马记》中赵宠,《荆钗记》中王十朋。一种大官生:《长生殿》中唐明皇,《彩毫记·醉写》中李白,《铁冠图》中崇祯,《千忠戮·惨睹》中建文君,《琵琶记·书馆》中蔡伯喈 (《书馆》前的蔡伯喈是属小官生扮的,因剧情发展需要,若按小官生的表演已不能胜任了,所以改由大官生担任。所以昆曲行当的分属是从人物出发的)。翎子生也称雉尾生,苏州人叫鸡毛生,如:《连环计》中吕布,《西川图》中周瑜,《白兔记》中咬脐郎。昆曲谓 “三付雉鸡毛”。苦生,昆曲叫鞋皮生,因为这类人物脚下拖沓着踢后跟的鞋——在苏州叫做 “拖鞋皮”,如:《彩楼记·拾柴泼粥》中吕蒙正,《绣襦记·卖当巾》中郑元和,《永团圆·击鼓堂配》中蔡文英。昆曲谓 “三双拖鞋皮”。

昆曲行当总的分为 “生、旦、净、末、丑”五个总家门 (行当),细分有二十个细家门。从我们学戏到今天,年岁已久远了,时代不同了,演出剧目也不同,以上家门已不尽适合新剧目的需要了。希望你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按剧本、表演、人物的需要来塑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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