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非非看禁书
2014-02-03杨树荫
杨树荫
一本禁书,就是一道紧闭的大门。
中国被禁的书多,紧闭的大门自然也多。
人都有好奇心,越是被禁的书,便越是想看,如同门外的人,总想推开严严实实的大门,看个究竟。
禁书,其实也有优秀的作品。
在中国古典小说中,禁锢最久、反响最大的禁书,当属《金瓶梅》。这部明代著名的古典章回体长篇小说,真实地揭露了明朝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被鲁迅先生称为中国第一部现实主义作品,然因其作品中大量的性描写,而被列为首禁之书,从无解禁之日。
如果说,古代的禁书,其被禁之处大都是在人性领域,“书中自有颜如玉”,在闺房缠绵,让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么,当代的禁书,其被禁的要害则大都是在思想领域,认定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矛盾和斗争,异常的尖锐和复杂。书籍,是两条路线、两个阶级争夺和较量的阵地,这样的眼光看书籍,禁书自然就多了起来。围绕禁书的一些人和事,虽说匪夷所思,然而却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上世纪50年代初,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泰斗胡适先生的书,首先被禁。胡适著作等身,学养深厚,民主与自由是他著书立说的核心价值。胡适的书不仅被禁,而且还在知识界掀起全国性的批判。许多人并未看过胡适的书,照样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对胡适的口诛笔伐。据说,当年胡适还认真地收集了对他的各种批判文章,洋洋二三百万字,胡适居然仔仔细细地看,边看边摇头。到后来,总归索然无味,实在看不下去。胡适的书在大陆被禁,长达半个多世纪。后来的人,几乎不知道中国还有一个胡适。
“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是一大发明”。这是毛泽东针对小说《刘子丹》的一个严厉批评,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习仲勋,竟然因为与这部小说有牵连而进了牢房。《刘子丹》被判了“死刑”,中国现代小说的噩运由此开始,全国范围内对文学作品的清查和清理,有如急风暴雨,来势迅猛。以敏锐的政治眼光检视创作时毫无防备的文学作品,问题就来了:《保卫延安》中描写了彭德怀,《风雷》为刘少奇的“四清运动”立传,《青春之歌》宣扬资产阶级爱情,《上海的早晨》为资本家说话,等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大批文学作品被送上了舆论的审判台。
全面的长时期的禁书,让整整一代的青年人,头脑一片空白,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苏格拉底,还有柏拉图,还有黑格尔,还有莎士比亚,还有亚当·斯密,还有泰戈尔,还有许许多多名垂世界的大师、学者,人类曾经有过和正在创造、追求的文明与真理,竟与自己如此的遥远,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格格不入,他们被彻底地关在了世界优秀文明的大门之外。
书籍是人类向上的阶梯。然而,当书都成为禁书的时候,这向上的阶梯便轰然倒下。
历史,如同一部厚厚的书籍。打开书,每一页都有自己的精彩和悬念,每一页都有自己的传承和绵延。不幸的是,我们竟然遭遇了空白的一页。这种可怕的空白,其实就有禁书所带来的知识与文化的空白,视野与胸怀的空白,思想与精神的空白。
禁书者,竟然被书禁,这是历史新一页的无奈与惆怅。如今,中国已经崛起成为世界第一出版大国,出版的书刊总量,分别成倍数地超过美国、英国、俄罗斯和日本。书在现时的中国,如雪片般地飞来,又如潮水般的冲来,那一本一本的书,一套一套的书,只盼着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中国人以书为友,嗜书如命。然而,让人无比讽刺的是,中国出版的图书,库存积压也是世界第一,数量惊人的出版物,常常直接变成了“废品”。中国的国民阅读率,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多年的调查,在现代文明国家中,始终尴尬地处于低位,中国人已然不看书,不爱书,也不信书。这中间,禁书,“功”莫大焉。
全国性的禁书,自然一去不复返了。然而,让禁书者万万没想到的是,许多的中国人已经自发地禁书了,对书籍的冷漠与自禁,已然成为如今的时代病。
禁书,是对文化的一种权力。是权力,就当谨慎地使用。
人类的世界,也是书籍的世界,尊重书籍,就是尊重人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