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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在红军时期的科学技术工作

2014-02-03□车

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兵工厂苏区红军

□车 辚

(云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201)

红军时期,中国共产党面临着敌人残酷的军事围剿和疯狂的武装镇压,党和军队大部分时期在偏僻落后的农村活动,各根据地、方面军、政权组织被敌人分割、围困、封锁,时刻处于流动和战斗状态。与土地改革、政权建设、参军支前、军事斗争相比,科学、教育、文化、技术工作处于相对次要的地位,但又是政权建设和军队建设必须的,譬如医疗卫生、有线或无线通讯、军需工业,从井冈山时期、瑞金时期、长征到陕北时期,红军一直在发展科学技术,几乎代表了那个时期中国共产党科学技术工作的全部。

一、红军时期的医疗技术

在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的初创时期,面对敌人的疯狂围剿,红军作战频繁,伤亡很大。如果伤病员得不到很好的救治,一方面兵员补充困难,一线部队缺乏有生力量;另一方面会严重影响部队士气和战斗情绪。这一点,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的几篇重要文章中都反复提及。他说:“一年以来,边界政权割据的地区,因为敌人的严密封锁,食盐、布匹、药材等日用必需品,无时不在十分缺乏和十分昂贵之中,因此引起工农小资产阶级群众和红军士兵群众的生活的不安,有时真是到了极度。”[1]P53为了巩固根据地,毛泽东提出要办好三件事,其中之一就是“建设较好的红军医院”。1927年“古城会议”后,红军在茅坪攀龙书院办了一所后方医院。后来,在茅坪象山庵和井冈山的大井、中井、小井也都建立过红军医院。但是,由于敌人的封锁,药品、器材、医生都极度匮乏。红军医院“分内外两科,中医负责内科,西医负责外科。当时各种条件都很差,技术也低,谈不上有什么医疗设备,全部用中药治疗,内服外敷,治愈了很多伤病员。”[2]P11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说:“作战一次,就有一批伤兵。由于营养不足、受冻和其他原因,官兵病的很多。医院设在山上,用中西两法治疗,医生药品均缺。现在医院中共有八百多人。湖南省委答应办药,至今不见送到。仍祈中央和两省委送几个西医和一些碘片来。”[1]P65没有医疗器械,就自己动手,用竹子做成镊子、软膏刀、软膏盒、大小便器、脓盆等,用杉木板做护木,用消过毒的剃刀代替手术刀,用土布代替纱布,用枫树叶代替盖布。西药缺乏,红军就向土郎中请教采制中草药。总之,一切都因陋就简,土法上马,造就了最早一批红色医务人员。

1931年,红军打下福建汀州以后,将汀州城内原英国基督教会创办的福音医院改建成红军医院,并争取了医院院长傅连璋医师加入红军,这是红军第一所以西医为基础的正规医院,傅连璋任院长。当时红军医院有6名医生,医院有手术室、换药室、药房、病房,手术器械基本完备。只是为了到白区购买药品、订阅报纸的便利,还保留着教会医院的名称。为了培养红军自己的医务护理医药人才,党决定在苏区创办红色医务学校和红色护士学校。1931年底,中央红色护士学校首先开学,校长就是傅连璋,地址在汀州万寿宫(江西会馆)。首批学员60名,男女各半,都是各单位选送的政治上可靠、有点文化程度的共青团员。每天上两次课,临床实习两次。第二批20名学员实际上是培养医生。傅连璋亲自编写了外科、内科、急救、处方、药物学、绷带学六种讲义供学员使用。[3]P41933年秋,中央苏区面积约为8.7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00万,辖60个行政县,主力红军13.8万人。原在福建汀州的红军医院搬到瑞金成立中央红色医院,红色医务学校也同时搬迁。傅连璋把整个医院和他自己多年的积蓄4000银元全部捐献给党。当时《红色中华》专门为此发表文章,表扬他是“苏区第一个模范”。中央红色医院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法,第一个中医师是从上海来的邓颖超同志的母亲邓老太太,第一批接收80多名伤病员。

医疗工作的三个核心要素医生、设备和药品都是红军极度缺乏的,不管是在根据地还是在长征中。首先是医生。除自己培养外,争取在战斗中俘获敌人的医务人员并以优厚的待遇留用,也是一个重要途径。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就说:“红军对敌方的医生和他们的药箱也有一个专门的俘缴计划。”[4]P72曾在遵义为胡耀邦治过伤的王彬医生就是被红军俘虏后受到优待而争取过来的国民党军少校外科医生,后来还为患肝脓肿而生命垂危的周恩来治过病。胡耀邦回忆说:“红军的政策是争取技术人员,尤其是争取报务员、医务人员和会使用重机枪的人。”[4]P182红军时期来自国际援助的医疗救护队和医生是极少的,只是在红军到达陕北之后才开始有外国友人进入苏区。这其中就有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和毕业于瑞士日内瓦大学获医学学位的乔治·哈特姆医生(后来取中文名:马海德),马海德医生从此成为红军的军医,一直到新中国成立担任卫生部顾问。其次是设备和药品。除了自制部分中草药和战争中缴获,所有的西医器材和西药都要从白区购买。红军最急需的药品包括内科用药奎宁及各种注射药;外科用药碘片、漂白粉、硼酸、硼酸绒布、纱布、手术器械、麻醉药等。红军卫生部门专门有人负责到白区采购药品,这是一个高度危险的工作,因为国民党对进入苏区的物资严密封锁,药品、食盐、棉布、煤油是重中之重,因此不断有采购员牺牲。史沫特莱记述:“红军医疗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医疗队伍——派了一个人穿过敌军防线到上海去买奎宁丸。他胜利归来后,又一次被派去,但是这次他永远不能回来了,他在途中被抓去砍了头。”[5]P300长征中,红军各军团都有战地医院,但药品极度缺乏。红军医务人员因地制宜使用各种土办法为战士疗伤,如使用茅台酒为伤口消炎,用鸦片水做麻醉剂实施手术等。黄良成回忆:“说起那时的医院,更确切一点,说它是医院,莫如说它是伤病员的收容所。医院同部队一样,天天走路,生活条件非常困难。医疗器具很简单,只有几把镊子和刀子;药品极少,除了红汞药水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了。伤员换药就是先用温开水洗一洗伤口,再贴上特制的猪油膏。”[6]P48尽管药品器械奇缺,红军医务人员辛勤的工作还是挽救了很多干部战士的生命,如毛泽东、周恩来、王树声都曾经身患重病,经傅连璋精心治疗痊愈。

由于南方湿热多雨气候以及作战频繁,医院经常住满红军的伤病员,除战斗中负伤外,相当一部分是疟疾、痢疾、脚部溃疡等地方性流行病。毛泽东说:“疾病是苏区中一大仇敌,因为它减弱我们的革命力量。”[7]P139因此,加强疾病预防控制和公共卫生管理十分紧迫。为防控疾病,苏维埃政府一方面在辖区内取缔吸食鸦片、卖淫等社会丑恶活动,降低性病、皮肤病的发病概率,提高群众的身体素质和抵抗力;一方面向群众普及卫生常识,如不喝生水、不吃不干净的食物、勤做清洁卫生,以降低伤寒、痢疾等传染病的流行。兴国县长冈乡将居民按住所接近,七八家左右编为一个卫生班,设班长,负责清洁卫生。规定五天大扫除一次,使卫生状况大有改观。陈诚在占领石城后发现,“石城一切尚好,较之非匪区尤觉整齐清洁。土匪精神实可令人敬佩”。[7]P139这应该是由衷之言。红四方面军在川陕苏区也曾经历过一次痢疾大流行。据张国焘回忆,“一九三四年秋,痢疾大肆猖獗,苏维埃政府属下的医院,简直无法收容所有的病人。川北苏区政府的总医院,住院病人多至二千二百人。其余各县医院每院普通也在五百病人左右,各乡区医院所收容的病人少则四五十,多者也达百人。医院里的病人,因痢疾而死亡的,以日计的最高纪录曾达一百七十余人。在各医院服务的近两百名的中医师也因传染了痢疾,死亡超过了三分之一。”[8]P190川陕苏区西药缺乏,但当地气候温湿,中草药资源丰富,为防控疾病提供了便利。当时担任总医院中医部主任的丁世方,带领大家用中医中药治病,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长征途中,红军所经过的地区都较贫穷落后,又处于连续行军和作战中,痢疾、疟疾、疥疮和腿部溃疡四大疾病困扰着红军指战员,红军卫生部强调贯彻预防为主的方针,要求部队尽量注意饮食卫生。红一、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后,就受到伤寒病的威胁,傅连璋在伤寒病的预防和控制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据当时担任红军总政委的张国焘回忆:“在福建漳州(注:原文如此)基督教医院服务过的傅连璋医生,对于这次防御和医治伤寒症,有过极大的贡献。在高原地区,空气稀薄,又缺乏燃料,我们烧煮食水,往往不易达到一百度,因而不能将水中的细菌全部杀灭。傅医生认为,食水不洁是引起伤寒及其他病症的主要原因。我们根据他的指示,在火炉旁安置一个牛皮风箱,增加火力,使食水能煮达一百度,这样,不仅可减少伤寒症的蔓延,同时也减少了其他的疾病。”[8]P290红军缺乏治疗伤寒的特效药,西医出身的傅连璋采用中医的方法,救活了不少人。

二、红军时期的电讯技术

红军时期,党最重要的信息接收、交换、传递的技术工具就是电讯,包括有线电话、无线电,特别是无线电,是白区工作的生命线、军事指挥的技术参谋、政治斗争的有力武器、文化宣传的助推器。中国共产党的无线电工作诞生于大革命失败之后,在周恩来、恽代英、陈赓等老一辈革命家的亲自倡议、帮助、主持下建立起来,当时负责这项工作的是中央特科四科。1928年,在党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以后,革命形势有了新的发展,一方面是红军在全国的扩大,红色区域工农民主政权的巩固发展;同时,党在国民党统治区的组织和工作,这个时期也逐渐得到恢复发展。上海党中央迫切需要冲破敌人的封锁阻挠,加强对各红色区域和各地党的领导和联系,为此,这年秋天开始筹建电台工作。在周恩来首先倡议并亲自筹划下,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逐渐完备。张沈川、李强、黄尚英、伍云甫、曾三、王子纲等同志是我们党最早的一批无线电技术骨干。1929年12月,中央派李强、黄尚英到香港九龙建立电台,1930年1月九龙台和上海台进行了成功的通报,这是我们党自己制造的第一对通报电台。李强和张沈川是我们党无线电通讯事业的“母机”,他们为党培训了很多无线电通讯技术人员。除伍云甫、曾三、王子纲外,还有曾华伦、刘光慧(女)、赵荫祥(女)、蒲秋潮(女)等同志。1930年,在苏联学习无线电的一些同志也陆续归国,如方仲如、陈保礼、毛齐华等人。哈里森·索尔兹伯里描述:“自一九三0年始,周(恩来)就负责党的安全保卫工作,他同莫斯科关系密切,安排中国的专业人员在苏联接受电子、暗语、密码和破译方面的训练。”[4]P71实际上,中共在无线电编码、侦听、破译方面的技术主要学习苏联。周恩来同志自己就曾编过一套密码,党内简称“豪密”,因他曾化名“伍豪”。党中央依托这些技术力量曾经办过无线电技术训练班,但不久被敌人破坏,很多同志被捕牺牲。30年代初,革命根据地蓬勃发展,党中央急需和各根据地、方面军建立无线电联系,于是,涂作潮、伍云甫、曾三被派到江西苏区,王子纲、蔡威、宋侃夫被派到鄂豫皖根据地,喻杰生等被派到湘鄂西根据地。随后进入江西苏区的无线电技术人员还有王逸群、岳夏、杨兰史等同志。对此,1931年6月1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的《中央给红军党部及各级地方党部的训令》指出:“非苏区党部团部必须尽量把军事专门人才,军事技术人员及军事政治人才输送到苏区去。”[9]P303显然,无线电技术人员、医务人员、兵工人员、军事干部、政工干部都是苏区紧缺的。

其实,中国共产党的电讯工作起步是分为白区和苏区两个方向的。白区立足于自己培养技术骨干,并通过市场化手段购买器材、拼装无线电通讯设备、建立秘密电台。苏区的无线电台主要依靠战争缴获,技术人员主要是动员被俘国民党军报务员、机务员加入红军。1931年1月,红军第一方面军利用打张辉瓒、谭道源战斗中俘获的无线电器材和参加我军的国民党军无线电技术人员,建立了我军第一个无线电队。开始时只是抄收新闻,接着就办起了我军第一个无线电训练班。无线电队的队长是王诤同志,政委是冯文彬,教员有刘寅、吴如生、韦文宫等人。王诤和从国民党部队被俘后参加我军的其他一些技术人员,成了我军训练无线电技术人员的主要老师。1931年12月,国民党十七路军宁都起义时,刘光甫、海风阁、荆振昌、闻述尧、陈士吾等一大批起义的无线电技术人员带来了很多电讯器材。从此,红军的无线电通讯队伍,就由从白区输送来的同志、在战争中参加我军的和起义的原国民党军无线电技术人员以及我军自己培养训练的青年战士三部分人组成。与此同时,随着无线电队伍和红军的壮大,无线电训练班由一个发展成为几个,后来发展成一个通讯学校。1933年,在瑞金通讯学校的学员已扩大到1000多人;分设无线电通信、电话通信、旗语通信和司号通信等专业。学校还办了一个机务人员训练班,成立了一个专门保管、修理和购置器材并装配收发报机的材料厂。[10]P70在长征前,红军各军团级单位都成立了无线电队,军委总参谋部有两个无线电通讯局:二局负责截获和破译敌台通讯,三局负责内部通讯。从效果上看,红军对国民党军一直保持着无线电领域的技术优势,尤其是在保密、侦听和密码破译方面。如曾在苏联培训的刘鼎,以及王诤、蔡威等人都是红军中最出色的密码破译专家。他们具有出色的记忆、编码、解码能力,可以破译国民党前线部队联系的全部电文。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形象地描述:“共产党勤奋不倦的侦听工作使当时仍在上海的李德能够清楚地了解国民党军队的情报和战斗命令,胜过了解红军的情况。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最新的国民党电文抄件。”[4]P72而国民党方面似乎对红军的无线电侦听没有起过疑心,第一次围剿时他们使用明码发电,第二、三次围剿期间使用简单的密码,很容易就被红军破译。“根据红军自己掌握的情报,国民党军队从未截获过红军的电文。”[4]P73长征期间,红军一如既往地截获和破译国民党军的密电码。而且,一、四方面军的电台相互配合,全天24小时截收国民党电报。红一方面军从赣南出发长征后的半年时间,红四方面军的电台还在川陕苏区的固定位置。一方面军的电台白天拆了机器行军,四方面军的电台负责截收敌台信号。天黑后一方面军的电台到达宿营地,四方面军的电台马上把截获内容发给一方面军。接着,一方面军的电台在夜间工作,截收国民党军夜间的电报通信。只是在四方面军也开始长征时,由于双方都在快速运动中,无线电联络一度不畅。四方面军不断向中央红军发出截获的国民党电文,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发出的电文对方能否收悉,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不知道中央红军究竟在何处。有时候,由于电台功率不足,中央红军也无法同四方面军联系。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中央红军到达陕北,红二、六军团与四方面军会师才结束。二、四方面军携手北上时,白天电台停机行军,此时已到达陕北的中央红军就负责截收敌军电报再通知四方面军的电台。当年红军电台有一条基本要求:人在密码在,人亡密码亡。遇到危急关头,首先砸电台毁电码。而国民党军却一再出现电台连同人员、密码一同被俘的现象。在双方的无线电斗争中,红军以劣势装备和数量规模都弱小的无线电队伍赢得了胜利,这既有技术上的原因,也有精神上的因素。当年毛主席高度评价曾希圣和他领导的军委二局:没有二局,红军长征是不可想象的;有了二局,我们就像打着灯笼走夜路。

除无线电通讯外,电话在苏区的内部联系和战斗指挥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李德在回忆录中说:“从瑞金到建宁有一条战地军用电话线,我们逗留过的兵站和少数比较大的地方苏维埃政府都有电话相通。”[11]P61军队中电台一般配到师一级单位,团以下单位主要靠电话、通讯兵联系。长征开始时,“所有部队,包括师指挥部,都拥有足够的无线电设备、野战电话和其它通信器材”。[11]P111电话在战争环境中非常适宜于短距离通讯,传递信息直接、简单、明确、即时,不像电报那样拍发时还要把文字先译成电码,对方收到电码后又要还原出文字。电话对技术和设备的要求不高,除非对方发现电话线,否则不存在侦听和截收信号的问题。但电话也有缺陷,主要是铺设电话线费时费力,战斗中很容易因为炸弹、手榴弹爆炸损毁。一旦电话不通,通信员只有沿电话线路走向排查,直到发现断头为止。“通信连要背着大捆的电话线走在司令部的前面,并在侦察队选定的地点架好线,这种办法非常累,效率低,并且经常造成通信兵的伤亡。”[4]P73

三、红军时期的军工技术

苏区和根据地的军事工业包罗范围较广,不只是兵器制造、军用被服生产等直接服务于军队的项目,还包括采矿、造币、印刷等关系经济金融的项目。因为在土地革命、武装斗争、根据地建设三位一体的战略中,武装斗争是中心环节。即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后,设置了政权机关、司法机关、教育机关、生产机关等部门,但工作人员一律都穿红军的制服,从外观上很难区分谁是政府职员,谁是军人。事实上,包括毛主席在内所有的政府人员都是红军指战员。从这个意义上讲,苏区所有的工业都是军事工业。但技术含量最高、与作战密切相关的无疑还是兵器修理和制造。

早在井冈山时期,红军的军事工业就已起步,包括修械所、被服厂及制盐、制碱等手工业。1927年,毛泽东率部进入井冈山地区不久,就在宁冈茅坪的步云山办了一个修械所。1928年7月,在茨坪成立红四军军械处,此外还有永新、莲花等地赤卫队的修械所。开始时遇到很多困难,无工具、无材料、无厂房、无技术,但红军和赤卫队员们因地制宜,硬着头皮土法上马,没有锻压机就用铁锤打,没有机床就用简单的工具代替。开始只能打造大刀、梭镖,逐步学会拆坏枪装配好枪。随着技术、经验和工具的增加,逐步可以造枪了,造出了单响枪。井冈山时期红军的修械所虽然规模很小,设备简陋,但为以后红军办兵工厂培养了一批骨干力量,积累了一些经验。红四军军械处后来人数增加到30多人,还曾修理过一门迫击炮。莲花县的修械所到1930年时已发展成为数百人的红军兵工厂。

瑞金时期,中央苏区的工业项目主要有兵工厂、造币厂、服装厂、卫生材料厂、造纸厂、通讯材料厂等,矿产主要是钨砂和煤炭。中央苏区的铸币厂制造出可与“老鹰头”相媲美的苏区银洋,连白区商人都乐意使用这种银洋。国家银行在会昌等地开设了“中华钨矿总公司”,年产钨砂从1200吨增加到3900吨,通过外贸局卖给粤军,每吨价格1040元,用这些钱换回大量生活物资、药品和军工原料。红军兵工厂的规模和技术水平都上了一个台阶。据不完全统计,到1934年3月,中央苏区已建有32个较大的军事工厂,分别从事弹药、钢铁、通信器材、印刷品、纺织品、医药等军需物资的生产,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官田中央军委兵工厂。该厂成立于1931年10月,成立之初有职工200多人,但生产设备原始简陋,技术水平很低。1932年,红军攻克福建漳州,缴获了敌军修械厂的大批设备。红军将两部机床、一台30匹马力的发电机、一批汽油和其他修械器材运回中央苏区,还动员了20多名技术工人参加革命。不久,从沈阳兵工厂调来的郝希英等3名地下党员秘密到达苏区,工厂的技术力量进一步充实。厂内相继设立了铁匠股、枪炮股、木壳股、皮革股、修配股等多个技术部门,已经能修理步枪、驳壳枪、机枪和迫击炮。到1933年春,官田兵工厂生产规模达到全盛时期,下辖3个分厂:枪炮厂、弹药厂、杂械厂,全厂有职工500人,是当时中央苏区最大的军需工厂。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兵工厂为主力红军和地方部队修理步枪4万多支、机枪2万多挺、迫击炮100多门,制造子弹40余万发、手榴弹6万多枚、地雷5000多颗。[12]P89-93据李德回忆:“步枪和机枪的子弹,却可以利用旧弹壳在自己的工厂里制造。有一个兵工厂,从1933年以来,就制造手榴弹和修理轻型步兵枪械,1934年就转为辅助生产迫击炮弹了。”[11]P50他指的应该就是官田兵工厂。到长征开始时,中央苏区军需工厂的规模已发展到数千人。在延安,原中央红军兵工厂的总工程师向史沫特莱描述了红军兵工厂当年组织撤退的经过。“他说,他在九月底接到了毁坏某些重型军工设备和大炮的命令。命令执行之后,兵工厂分成六个单位,一个跟随长征,其余五个则分散在江西和福建五个不同地区。一百名军工人员参加长征,其余的跟随机器分散到苏区各地。军工人员连同五百名赤卫团分别组成为连队,在长征期内,始终携带着军工器材和军需品。”[5]P352兵工厂所携带的机器是红军最重要的修造器材。哈里森·索尔兹伯里描述:“几千名挑夫(一天付一块银元),挑着苏区的大量财物——印刷机、纸币镌版、造子弹的机器、重新装填空弹筒的压床、爱克斯光机、满载重要(及不重要)文件资料的箱子,红军储备的银元、金条、大米、药品、备用的枪炮、收发报机、电话设备、大卷的电话线,等等。”[4]P12当然,由于受兵工厂本身的制造能力、技术能力、管理能力与材料储存的条件制约,红军兵工厂还不具有完整的兵器修造能力,子弹、枪械的翻造水平不高,还不能完全满足部队的需要。“不能制造枪、弹……枪枝只能修理,子弹只能翻造”。[13]P112翻造的子弹,即将打过的弹壳装上新造弹头而成,由于火药、工艺上的不足,许多子弹打不响,或者打出去之后在空中折跟斗。枪修好许多拿到前方不能打,或者一打就坏。手榴弹质量也不好,落地只炸成两三块,杀伤力很低。但是,它毕竟是人民军队军工事业的开始,至少在数量上要满足部队的应急需要。据黄良成回忆,长征出发前,“上级决定:不论战斗员或非战斗员,每人都发四十排我们自己兵工厂重新翻做的子弹,两个到四个木把手榴弹。背得动的还可以多领。”[6]P7

红军到达陕北以后,有了一个稳定的落脚点,军事工业开始恢复,吴起镇成为陕北苏区新的“工业中心”。埃德加·斯诺描述道:“在这个中世纪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了苏区的工厂,看到了机器在运转,看到了一批工人在忙碌地生产红色中国的商品和农具,确实使人感到意想不到。”[14]P179他还说:“南方的红军到西北时激起了一阵‘工业繁荣’。他们带来了(经过六千英里世界上最难通过的路线)许多车床、旋床、冲床、铸模等。”[14]P181与瑞金时期红军对钨砂贸易的依赖不同,陕北有了新的贸易支柱:食盐和石油。红军占领甘肃的盐池后即突破了国民党对红军的食盐封锁,而且还可以与白区和蒙古人进行贸易。永平与延长的石油产量在红军手里增加了40%,除满足自身需求外主要是出口,以换回棉布、药品、日用品和军工材料。红军的兵工厂开始恢复,但规模和技术水平还不能和瑞金时期相比。据斯诺的描述:“我在这里看到有一百多个工人在制造手榴弹、迫击炮弹、火药、手枪、小炮弹和枪弹,还有少数农具。修理车间则在修复成排的步枪、机枪、自动步枪、轻机关枪。不过兵工厂的产品粗糙,大部分用来装备游击队,红军正规部队几乎完全是靠从敌军缴获的枪炮弹药为供应的!”[14]P183作为一个记者和外人,与李德相比,斯诺的描述和听到的介绍不一定准确,但当时红军兵工厂正处在恢复期,技术水平低确是事实。

四、结语

党和红军在初创时期,不可能先从基础教育和系统的学校教育入手,先进行基础科学(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应用科学)的教育和研究,而是采取“实用主义”和“拿来主义”的办法,因陋就简,利用俘获或购买、援助的科技人员和设备直接进入实验技术和生产技术的阶段。这一方面是因为客观环境和条件的制约,缺资金、缺师资、缺设备、缺稳定;另一方面,党面对着强大的敌人,需要把军事斗争置于各项工作的中心,政权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都要为“能打战、打胜战”服务。这就决定了红军时期中国共产党的科学技术工作具有务实性、长期性、灵活性、群众性的特点。党对科学技术工作提出了针对性、时效性、实用性的要求,要立足于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时间、最好的效果解决具体问题,尤其是能直接服务于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而且还要容易为普通士兵和群众所掌握,经得起时间和恶劣环境的检验。对物质、技术、设备、人才、资金都极度缺乏的中国共产党来说,科学技术工作只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医疗、电讯、军工是党最先发展的三大技术领域,因为事关党和军队的后勤保障、通讯联络、情报侦察、物资补给。从技术水平看,红军的电讯工作在和国民党的竞争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这主要源于电讯对大型设备的依赖不强,尤其是无线电技术和红军的机动性、灵敏性特征非常契合,只要有高水平的技术人员和旺盛的革命斗志,就能掌握破译密电码的密钥。从后勤保障看,医疗卫生和军事工业对根据地的稳定性和组织体系的完整性要求较高,医师和工程师的学习和培养周期也较长,缺乏相应的设备、器材和原料,再高的技术水平也无用武之地。因此,尽管党和红军想尽一切办法,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了战地医院和兵工厂,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始终不能完全满足军事斗争的需要。

[1]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张汝光等编著.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工作史略[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9.

[3]傅连璋.在毛主席教导下[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9.

[4]〔美〕哈里森·索尔兹伯里著,过家鼎等译.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6.

[5]〔美〕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著,梅念译.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战士出版社翻印,1979.

[6]黄良成.忆长征[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79.

[7]黄道炫.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8]张国焘.我的回忆:第3册[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

[9]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一九三一):第7册[Z].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10]曾三.我党无线电通讯事业的创建[A].中共党史资料:第6辑[C].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3.

[11]〔德〕奥托·布劳恩.中国纪事(1932-1939)[M].中译本(内部参考).北京:现代史料编刊社,1980.

[12]杨丽琼,刘强.中华苏维埃史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13]马文.忆中央苏区红军兵工厂[A].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军工史料[C].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1994年内部出版.

[14]〔美〕埃德加·斯诺著,董乐山译.红星照耀中国[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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