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次湘湖开垦失败原因分析

林 莉

(杭州湘湖(白马湖)研究院，浙江 萧山 311203)

萧山湘湖历史悠久，自北宋政和年间由县令杨时主持开筑以来，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建成后的湘湖，主要用以灌溉附近九乡农田，即“夏孝、安养、新义、长兴、昭明、由化、许贤、崇化、来苏九乡39个村落中的63份土地，总量为147 898.7亩”[1]当时实行“均包湖米”制度，志书中载：政和二年，杨时补萧山县令.集耆老会议，躬历其所，相山之可依与地之可圩者，增庳补陿，但筑两塘于北南.……两相拦筑，其潴已成.大约周廻八十余里，通计其田有三万七千零二亩，统以为湖，用以溉由化等乡诸田得一十四万六千八百六十八亩有奇.即以湖田原粮一千石零七升五合加派之由化等得水之田，每田一亩派七合五勺，以代为上纳，谓之“均包湖米”[2].这一制度成为了湘湖水利的制度基础，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湘湖产权的一种民间约定.从宋代自民国，周围居民之间因各种性质的水利与垦殖与否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利益争斗，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能说与此制度毫无关联.

1 清末民初湘湖开垦的背景

湘湖开筑之初有很大一部分是由退耕还湖而成，这就伤及到一些地方豪绅的利益，因此，废湖、保湖之争不断.如北宋时，“宣和改元，豪民即有请罢湖复为田者”；南宋时，“孝宗乾道二年，湖民徐彦明私献湖与恩平郡王璩，使请为田”；元朝时，至正年间“山贼四起，饥民多乘机窃发，田亩荒蔑，湘湖俱芜塞乏水……监县亦马丁见湖涸不潴，有废湖之请”.[3]明朝时，湘湖灌溉功能开始弱化.明朝成化年间，由于碛堰山的开通，麻溪坝的筑造，浦阳江因此改道，湘湖水开始无法灌及许贤乡的7个村和安养乡的2个村.到了明嘉靖十五年，三江闸建成，崇化、昭明、来苏3个乡和由化乡的6个村改用西小江水灌溉，湘湖的灌溉功能进一步变弱，到民国四年，湘湖“全湖面积共为二万二千零四十二亩”[3]原九乡中仍依赖湘湖灌溉者，“合而计之，全用者三乡；十用其二者三乡；滴水不用者三乡”.[4]同时，湘湖中出现了大面积的淤涨荒地.

湘湖用水制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宋元时期放水穴口18个，到清末民国时只剩7个，原来放水时间“自立秋前三日起至白露后三日止”[5]按时计量开放，到民国初期，各放水穴可以在放水时间段内不拘时间，长期开放，而且，某些穴还可能长年开放，“永远不闭者，则杨岐穴是也.”[6]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出现了近代资本主义经济，近代农业企业在数量上和规模上有了很大的发展，变革已成为人们的共识.

在此情形之下，湘湖区域出现了两派截然不同的主张：一派认为，随着湘湖水利功能的弱化，灌溉面积逐渐缩小，九乡水利已经名存实亡，开垦淤涨荒地可以缓解萧山地少人多、米价昂贵的矛盾，抛荒实在可惜，开垦不会影响现有农田的灌溉；另一派则认为，湘湖应以九乡水利为重，严禁开垦，以免不断侵占湖体，影响水利.垦禁之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2 清末民初湘湖开垦的主要事件

2.1 清末民初黄元寿

清末民初最早正式公开提出开垦的是黄元寿.黄元寿，字见安，号彦庵[7]，浙江省绍兴府萧山人.清光绪十一年乙酉科，拔贡，中该科浙江陈陔榜第五十四名乡举.黄元寿关心时政，热心国家和地方事务，在清光绪29年(1903年)和清宣统二年(1910年)两次提出开垦湘湖荒地的建议，他制定了《黄元寿垦湖呈文及计划》，对开垦湘湖废地的利益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废地不垦，无人顾问，愈长愈多，久而久之，湖将湮塞.一经开办，则佃田者有人，取泥者有人，自不求浚湖而湖是浚，则湘湖水利转因开垦而获益.废地不垦，于湖有损，于国无益.一经勘丈，按亩缴价，骤得数万之款，迨成熟承粮，又增常年之国课.当此筹款维艰之际，得此不无小补.”[8]并提出组织“厚生公司”，具体规定开设公司的章程.后来又著《九乡水利沿革表》及《问答书》等，说明浚垦湖荒有利无弊，，但终因意见不一，乡民反对而无果.

2.2 1912年虞祖恩等垦湖事件

民国元年4月，虞祖恩等新兴绅士向上呈请，所定章程中有：“兹先试办一万余亩之则，先招九乡土著佃民开垦，以工代赈，官督绅办.俟试办有效，愿将新垦田若干实数，以十成中之一成报效绍兴军糈，以二成作酬，偿发起人创办经费，以七成摊给九乡公利.此办法之宗旨大约在是.从此地利既兴，水利亦可次第以兴.辟良田，裕国课，产五谷，活人口，国计民生，两得其利.”9]并提出设立“萧山湘湖垦荒公司”，“设立萧山湘湖垦荒公司，以总机关.垦湖事繁，必须分任办理，一切筹垫款项，均由本公司预算出入，工竣册报.”[9]但因绅士内部意见不一而告吹.

2.3 1914年周光祚等垦湖呈文

1914年周光祚、汪珪、黄以谦、张景汝、王献玕等垦湖呈文.周光祚、汪珪提出：“对此范围以内之天然财产，吾萧再不筹备进行，恐蹈麻溪之故辙.是必一面驱逐天乐乡人，一面派员履勘因地制宜之法，从速研究.庶几国计民生，可兼筹而并顾.民等为九乡一分子，用是黏抄萌时案卷，呈请民政长电核施行.”[10]黄以谦呈请：“萧山公民黄以谦为请顺舆情，开垦湘湖，以兴实业而足民食事……欲开此湖，须官督民办方为有效.宜于湖滨适当之地，设立开垦局，派委员一人、干事二人、书记二人、警兵六名，办理清丈、认粮、认佃，并资弹压等事.”[11]张景汝、王献玕在垦湖呈文中提出：“为国困民苦，地旷食艰，急应恳屏浮议，准予承垦，以尽地利而裕国用事.窃萧山湘湖内有荒地五千亩，官厅查调绅民意见，莫不以垦种为有利而无害，积案可稽，不成疑问.然其议卒梗而未行者，徒以该湖性质不明，误官荒为共有，私利交争，无法解决，遂宁弃而不办，上下交困而不恤也……该湖既非私有，湖中荒地自属官荒，急应准予承垦，以饶国用.”[12]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2.4 1915年翁兆霆等垦湖事件

民国四年，翁兆霆、李应泌组织湘湖垦牧公司，额定资本10万元，依国有荒地承垦条例，承垦湘湖全部高阜；并允俟办垦有利，酌助地方公益.当时巡按使署且转饬水委员会，实地测量察勘.浙江水利委员会关于翁兆霆等垦湖的意见是：“……故历代有侵占湖田者，邑之绅民均抵死力争，如明季孙、吴两姓隐占湖田，御史何舜宾父子竟以身殉，卒清出所占田一千三百余亩，湖害始熄；清康熙二十八年，湖民孙凯臣等筑堤湖中，群起反对，争讼经年，始行解决.揆其用心，无非因坏法变制，湖害滋始，倚圩而栽，倚岩而甃，均足为侵占之媒，防微杜渐，在所必禁也.一堤之微犹不可筑，则开垦之为利为害，其理甚明，无待技正之烦言也.”[13]浙江省议会给省长的咨复是：“萧山湘湖……然以近年淤垫日增，湖身日小，蓄水之量不如从前，上年旱干，田水已形缺乏，自不可再就淤垫之处开垦成田，以分此有限之水利.似此情形，正应永远禁止开垦，非特客民不能承领，即九乡人民亦应同在禁止之列.”[14]垦湖之事不能得到官府的首肯，只能作罢.

之后又有：1921年黄彭寿垦湖呈文及计划、周德垣的开垦湘湖意见书、1924年朱成基等恳请整顿湘湖水利呈文等，均一一告吹.

2.5 1926年郭曾甄垦湖事件

在历次垦湖事件中，这是规模最大、影响最广、斗争最激烈的一次.郭曾甄福建人，1924年任萧山知事.极力主张垦湖，“公见压乌山以南杨岐山以北一片平原，荒秽不治，慨然叹：“如此膏腴，弃之可惜！”且云：“莅萧二载，愧无建树.倘得兴此大利，以增粒食而惠穷黎，亦余之愿也.”[15]成立垦浚湘湖筹备处及《说明书》，但遭九乡民众的坚决反对.斗争的焦点集中在湘湖产权的归属问题上，5月20日，县知事郭曾甄召集绅耆投票公决湘湖为9乡私产.6月11日，省长夏超指令，列举湘湖系官产的依据.6月18日，省议员张韬向省长夏超提出质问，对湘湖系官产表示否定.22日，省长夏超答复了质问，说明湘湖系官产的理由.湘湖产权问题的争论不是目的，目的是以此来佐证对湘湖的开垦是否名正言顺的.这一湘湖产权问题的争论大约持续了半年，至同年11月9日，省议会公布关于“池荡湖沼不容借端垦辟”的决议后，才因湘湖不论是官产还是私产，都不能开垦后才告一段落，湘湖荒地标卖才被禁止，垦浚湘湖事务所等开垦湘湖的机构才被撤消，湘湖开垦再次被禁止.

3 湘湖开垦未果原因分析

清末民初历次湘湖开垦被禁，原因是多方面的，概括起来说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3.1 近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还未被民众接受，传统观念还禁锢着人们的思想

19世纪晚期，近代农业企业已经开始在中国兴起，到20世纪初，较大规模的新式农业企业陆续在全国各地出现.一些具有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接受了新的生产方式，试图在当地实施，如黄元寿的“厚正公司”，翁兆霆、李应泌组织“湘湖垦牧公司”等，但这些新式公司已经提出，就被以传统农业思想的民众所反对.

3.2 官绅间的关系不甚融洽，合作不复存在

湘湖的开筑建成是官绅合作的结果，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杨时任萧山县令，他深谙“地方上有名望的士绅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官权在基层社会的行使”[16]杨时首先拜访当地绅士，邀集耆绅，商讨筑湖事宜，实地察看，尊重士绅意见，与他们建立融洽的关系，顺利实施“均包湖米”制度，抵制了少部分豪绅富民废湖主张.然而，到清末民初，由于政局动荡，连年战争，知事更换频繁，“从民国元年至16年，萧山知事多达11任，最长为彭延庆，任职于民国元年11月至民国5年8月，4年不到；最短仅为数月，大多为1年多些.”[17]如此短暂的任期，谈何与士绅联络，建立融洽的关系进行合作.

3.3 士绅之间出现分化，意见不一致

清末民初，科举制度废止，西方思想开始传入中国，出现了新式学堂，形成了一批新绅和商人，“这一新绅群体已开始站在新的利益基础上，在新的思想理论指导下去思考、去活动，并且呈现出程度不同的与传统日益离异的趋向，开始呈现出商业化特征.”[18]黄元寿、虞祖恩、翁兆霆等应属于这一阶层，他们应是近代先进生产方式的代表，希望通过努力，改变传统的生产模式，发展经济，但却遭到大部分士绅的反对，他们联合农民上书官府，阐述垦湖的危害，利益分配的不公等，导致垦湖提议一次次的破产.

3.4 垦湖与否的焦点是湘湖产权

在郭曾甄提出垦湖之初，就有乡民反对，提出“九乡以外之人”无权承办垦湖事宜，称郭曾甄组织垦湖之举是“显违议案，违法处分”.郭曾甄在成立垦浚湘湖筹备处及《说明书》中对湘湖的性质有这样的表述：“萧山湘湖为崇化等九乡私产，邑乘载之，父老传之，妇孺咸知矣.湖中淤泥积为高阜，前清之季，九乡士绅群议开垦，卒以意见未合而止，因是外人乘间觊觎，欲攫而有之，朦官营私，创为国有官荒之谬说，冀便议价标卖之私图.民国以来，案牍如山，幸赖长官贤明，九乡父老亦争持抗议，湘湖得完全存在.然强有力者之眈逐犹未忘也，殊不知湘湖性质，私有也，非官有也；粮产也，非荒地也；且止以九乡为限，而其他之乡不与也.则是湖中勺水寸土悉属九乡主权，亦无劳外人之代为谋也.”民国五年，浙江省议会处理萧山湘湖案，其咨浙江省长文云：“查萧山湘湖既有湖税由九乡人共同担负，自不能认为官荒；既非官荒，即无议价标卖之理.有此议决，而湘湖为九乡私产愈加明白矣.”[19]时任浙江省省长夏超不仅强调垦浚，而且完全否定湘湖为九乡私产的说法.这样，反对的声音更加强烈，九乡代表与萧山县衙打起了官司，甚至决定以群众运动来对抗官府的垦湖，后来因省长夏超被孙传芳所杀，新省长陈仪不支持垦湖，最后才作罢.直到1927年，湘湖收归国有，湘湖才进入了一个全面开垦的新时期.

3.5 一些真正热爱湘湖，保护湘湖人士的努力

历史上在保湖与废湖斗争中，确实有仗义执言、力保湘湖的乡绅，如明朝的魏骥、何舜宾父子等，为保护湘湖不惜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这是一支不小的禁垦力量.

参考文献：

[1] 钱 杭.库域型水利社会研究：萧山湘湖水利集团的兴与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153.

[2] 毛奇龄.湘湖水利志[C].第1卷//(清)鲁夔光.萧山丛书.萧山：萧山地方志办公室，2005:1-3.

[3]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3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30.

[4]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2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15.

[5]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1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24.

[6]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4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249.

[7] 黄伯英.萧山埭上黄氏家谱[M].第6卷,下.家传翠焕堂木活字本，民国十四年:10.

[8]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2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8-11.

[9]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3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1-3.

[10] 民国政府.浙江公报,饬[M].第851册，1914:1-2.

[11] 民国政府.浙江公报,饬[M].第851册，1914:2-3.

[12] 民国政府.浙江公报,饬[M].第851册，1914:3.

[13]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3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28-29.

[14] 周易藻.萧山湘湖志[M].第3卷.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41.

[15] 周易藻.萧山湘湖续志[M].民国十六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1.

[16] 王先明.士绅构成要素的变异与乡村权力——以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晋西北、晋中为例[J].近代史研究，2005(2):276-277.

[17] 陈志根.民国初期湘湖主禁主垦之争特点新论[J].现代城市，2010,5(1):54-56.

[18] 张俊霞.论20世纪初年的国民思潮[J].近代史研究，1993(1):165.

[19] 周易藻.萧山湘湖续志[M].民国16年周氏铅印本，民国十六年: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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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浙江水利水电学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