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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戈尔丁小说《蝇王》的叙述视角

2014-01-28刘明月山东大学济南250100

名作欣赏 2014年24期
关键词:全知拉尔夫叙述者

⊙刘明月[山东大学, 济南 250100]

作 者:刘明月,山东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蝇王》作者通过一群小孩因飞机失事而流落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在远离社会、远离文明的环境中,为了生存而展开的你死我活、惊心动魄的残忍斗争,揭示了现代西方人所普遍关注的问题:人性的邪恶本质。《蝇王》不仅打破了实感与幻觉、神话与现实的界限,在艺术上内容奇特,寓意隽永,其叙述方式也十分新颖。

《蝇王》的叙述视角基本是第三人称全知叙述视角,中间穿插着小说人物有限视角的转换。在《蝇王》中,全知叙述者的叙述是贯穿全文的,读者跟随叙述者的视野和叙述来观察故事世界,包括人物内心的想法。与19世纪福楼拜的人物有限视角的创作相比,戈尔丁的全知视角显然不够客观。通过这种全能视角的描绘和特殊关注,叙述者在文本中行使着隐含道德裁判的功能。

例如,叙述者对人物的外貌及外在行为进行了描述,并未对他们做任何直接的情感评论或道德评判,但作为读者的我们却已不自觉地从情感上对他们有了亲疏感。如故事中的两位主角拉尔夫和杰克。拉尔夫出场时,叙述者做出了以下描述:

他十二岁过几个月……看得出来,他双肩宽阔厚实,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拳击家;不过他的嘴角和眼神却十分温顺,丝毫没有恶相。①

主角拉尔夫健康又善良,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读者的青睐。而另一主角杰克出现时,从叙述者的口中我们有了相反的印象:

“他满脸皱纹和雀斑”,常常是“不客气的权威口吻”,连唱诗班的孩子都对他惧怕、闷闷不乐却顺从。

丑陋的相貌、怪异的举止和过分张扬跋扈的性格,让我们对他心生厌恶。显然,作为外部聚焦者的叙述者通过其表达方式与读者暗暗地进行了交流。他在遣词造句时,通过对语言词汇中褒义词和贬义词的使用所表达出来的叙述态度已向读者暗示了其道德立场,并在无意识中影响着读者的道德判断,因为读者往往会将全知叙述者的道德观点作为衡量文本中人物的一个重要标准。

全知的叙述者还对于不同人给予了不同的关注。比如拉尔夫和西蒙,对于作为文明、道德、善良、正义和反思的二人,叙述者努力地关注和剖析了二人的内心世界。这样,二者特别是拉尔夫和读者就发生了大量的内心交流,而这种内心交流让读者看到了他们内心的所思所感,从而使其懂得、理解,甚至产生共鸣,这大大拉近了人物与读者之间的距离。相比之下,叙述者对杰克的内心关注极少。这个人物距离读者就相对较远。同样是故事人物,但杰克和西蒙仿佛是读者的朋友,读者了解他们的想法;而杰克是读者只能看到他的粗暴行为的陌生人。不同的距离也体现了全知叙述者自己价值和道德观的引导。

全知视角使得作品视野开阔,叙事明晰。作者关注的是“人性”这一主题,难免会设置善、恶双方,并有对善良一方的道德偏向。值得肯定的是,戈尔丁的道德观点和对人物的偏向是包含在叙述和描写之中的,叙述者没有直接站出来发表善恶和道德评论。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全知叙述者把文本主题意义强加给读者,戈尔丁在叙事时常常换用人物有限视角。这种视角的转化也大大提高了作品的表现力与艺术性。

在第七章《大树和黄昏》中,拉尔夫有这样一段内心描写:

拉尔夫在脑子里以自己过去的洁净作为标准来巡视这群猎手。他们都是肮里肮脏的,不是那种摔到烂泥里或是浇透雨水的可以一眼就瞧得见的肮脏。他们之中,显然没有一个人应当是洗个淋浴的,然而——头发太长,到处打上了疙瘩,缠上一片枯树叶或是一根细树枝;面孔由于吃果子和出汗相当干净,但是在触碰不到的奥强处有一种暗影;衣服破破烂烂,被汗水浸得像他的一样硬邦邦的,穿在身上并非为了礼仪或舒适,而是出于习惯;身上的皮肤由于海水的浸泡而长满皮屑。拉尔夫发现自己现在认为这是正常状况并且满不在乎的时候,心里往下一沉。②

此段第一句话从全知叙述者对拉尔夫的描述开始,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大段拉尔夫眼中所看到的猎手们。这其间的叙述视角发生了转移。随着叙述视角转移为人物的有限视角,读者也由跟随叙述者变为跟随拉尔夫来观察。这种转化会使读者仿佛化身为孤岛上的一个人物,甚至就是拉尔夫自己,会对所描述事件激起更强烈的认同感,也使读者能够更加近距离地观察、了解拉尔夫,切身感受他内心的感受。

在对拉尔夫的内心进行描摹之时,除了叙述视角的转化,作者还巧妙地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比如,“拉尔夫在脑子里以自己过去的洁净作为标准来巡视这群猎手”,是叙述者的视角和语气,而“他们都是肮里肮脏的……身上的皮肤由于海水的浸泡而长满皮屑”,就转变成为拉尔夫的所见。作者没有使用“拉尔夫看见猎手们肮脏不堪……”之类的句子,而是直接叙述出了拉尔夫的所见,这样,自由间接引语会使得读者从中听到叙述者和拉尔夫两个人的声音。又如:

他又一次陷入他所不习惯的奇异的沉思之中。假设面孔由于从上到下或者从下到上地照亮所有的差异——什么是面孔?事物究竟是什么?

拉尔夫不耐烦地动弹了一下。麻烦的是:当头头就得思考,就得明智;情况一出现,你就得当机立断。这就使你思考,因为思索是有价值的,会带来结果的……③

叙述者此时替拉尔夫说出了想法,想法是拉尔夫的,但声音是叙述者的。作为一个只有十余岁的孩子,显然,文中的一些话或者一些逻辑是拉尔夫所不能表达的,而叙述者用自己的话将拉尔夫的想法有条理地表达出来。由此,我们可以了解,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同时听见两个声音的错觉。叙述者深入拉尔夫的内心世界,分别用他自己和拉尔夫的语言对拉尔夫的想法进行引述。试将文中使用的自由间接引语变为直接引语或者间接引语来组织文本,那么读者将无从听到叙述者的声音,也难以拉近与人物的距离,甚至极有可能把拉尔夫的沉思冥想仅仅当作是他的抱怨。通过将叙述者和拉尔夫的声音合二为一,不仅使读者得以近距离触摸角色的内心世界,也保证了叙述者的立场和观点得以表达。

这样,通过对人物内心的透视,叙述角度的转换和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让读者近距离地了解了拉尔夫,这对于赢得读者对拉尔夫的同情不可或缺。随着故事的发展,作者一点一点将拉尔夫的缺点暴露在读者眼前,他会为了去杰克那里吃一块猪肉而丧失自己的理性和尊严,并且残忍地参与杀害西蒙的活动。但是由于有了对拉尔夫内心的关注,通过叙事角度的转换和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读者近距离地体会着拉尔夫的感受,一次次同情、理解和原谅了他。读者把自己当作这个孤岛上的拉尔夫,从他的视角体会着人性的丑陋面目。小说最后一章,当拉尔夫被追杀得无处藏身时,读者会紧张而恐惧,觉得仿佛不是拉尔夫,而是自己正在被杰克和罗杰尔等人追杀。通过人物的眼光看小说世界,读者很容易接受由此人物所描绘的情景和事件,甚至认同他并与之产生共鸣,从而对正义与邪恶的冲突获得了更为切身、更为强烈的感受。这样,每一位读者也像拉尔夫一样认识到了人性,与拉尔夫一同哭泣,一同看到了人类灵魂深处的弱点。这让主题通过一种更加强烈的方式表现出来,也更加强烈地震撼了读者,从而让读者开始更加深入的思考。

《蝇王》的象征、反讽和颠覆,让读者了解到了人性。这些孩子不同于成人,没有受到人类社会各种规章的污染的孩子上演了一幕幕残杀的悲剧,告诉了读者人性本恶的事实。《蝇王》以对以《圣经》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颠覆为手法,批评了人性善良的观念,摆出了人性恶的种种表现。显然,失去了文明与理性的制约,人类的社会不堪想象,所以,文明与理性是建立合理、有序社会的前提和保障。但是,《蝇王》通过其反讽和颠覆已经对传统文化的种种观念提出了质疑和否定,并且,由我们现代文明和理性所约束的社会仍然不断引起战争和杀戮的事实来看,现行的文明和文化制度显然不合理,也不够有力。现行的建立在人性善良基础上的文明和理性显然低估了人类自身的邪恶和破坏力,一旦被触碰,它将无力约束疯狂的人类,进而被遗忘和瓦解。那么,当人类认识到自身的邪恶之后,将怎样建立一个合理有序的社会来约束自身呢?戈尔丁为我们提出了一个至今仍需努力解决的问题。

①②③ [英]戈尔丁:《蝇王》,陈瑞兰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6月第1版,第5页,第121页,第83页。

[1]方菊华.神话原型观照下的《蝇王》圣经元素解读[J].牡丹江大学学报,2008,17(9).

[2]王秀银.戈尔丁《蝇王》的语言风格与艺术特色[J].宜昌师专学报,1995,17(2).

[3]杨春芳.《蝇王》之象征体系探微[J].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18(3).

[4]梁艳君,刘莹.《蝇王》中野兽的定位和诠释[J].大连海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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