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士君子与公共知识分子的源流关系
2014-01-28北京语言大学北京100083
刘 金 (北京语言大学 北京 100083)
一、公共知识分子
当今世界,无论中外,“知识分子”的意义在大多数场合意味着“有专业知识的人”。近些年来,随着网络媒介的快随发展,尤其是微博在普通大众间的流行,一批学界名人通过对社会时事的关注与评论,得到了社会的关注,他们被冠名为“公知”(公共知识分子)。陈来教授对“公共知识分子”有系统的概括:“公知”是指知识分子在自己的专业活动之外,同时把专业知识运用于公共活动之中,或者以其专业知识为背景参与公众活动。这些公众活动包括政治、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而这种运用和参与是以利用现代媒介等公共途径发表文字和言论为主要方式。较早提倡“公共知识分子”的华人学者杜维明教授也指出“公共知识分子”要“关心政治、参与社会、投身文化”。余英时先生则在关心政治、社会、文化基础上又强调,“这种关怀又必须是超越于个人的私利之上的。”我们可以概括为:公共知识分子要具有学术背景和专业素质的知识者;对社会进言并参与公共事务的行动者;具有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的理想者。
二、士君子与公共知识分子
陈来教授认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讨论是一个属于现代性的问题。但是知识者的公共性并非现代社会所独有。中国古代的“士”“儒”“士大夫”,其本身作为学者的同时就是官僚队伍的成员或候补成员,所以在此意义上古代中国的士儒天然具有其公共性。余英时先生在其对古代知识分子的研究中指出:西方学人所刻画的“知识分子”的基本性格竟和中国的“士”极为相似。虽然余英时先生并没有提到“公共知识分子”一词,但是从他对知识分子的描述可以看出,余先生笔下的“知识分子”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余先生与陈来教授一样,认为古代的“士”同“公知”极为相似,士饱读诗书,是社会上的知识阶层,也是社会文化的传承体;士“在位谋政”,为王者师是他们的追求;士“志于道”“弘毅仁义”体现了自身的道义精神。无疑孔子的原始儒家士君子传统是“公知”的渊源和生长沃土。而儒士对政治、社会、文化的公共关切,往往借助于道、国家,特别是“道”的论述形式表达出来。
三、士君子的理想人格
《论语》中“君子”一词一共出现在81个小节中,“士”出现在14个小节中,由此可见“士君子”在《论语》中的地位。下面将以《论语》文本为基础,从“君子不器”出发,提出孔子的以修己为前提,以文化传承为史命,以行道为己任的士君子理想人格。
(一)以修己为前提
“修己”是对孔子所说的士君子内在修养品行的划归。从表面上看同公共知识分子“关心政治、参与社会、投身文化”的特点(杜维明语)似乎有点离题。如果单纯从士君子同“公知”的特点比照,显然个人德行的修养属于内向性的,而“公知”的公共性放眼于外在是社会层面,一内一外,似乎向着相反的方向行走。但是,从孔子开创的儒家学派的角度看,个人修身与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是一脉相承的。不同于老庄将个人修身同外在的社会完全割裂,儒家追求的不是一个“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道德经•第八十章)的小国寡民社会,在孔子看来独立个体修身的自然结果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孟子看来“修身”便是“行道”,《中庸》也认为,知修身“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所以把修身列为“天下国家”的九条常发中。钱穆先生也曾论述:
完成一理想人,亦可即是完成了一理想政治家,这是把政治事业融化到整个人生中而言。若单把政治从整个人生中抽出而独立化,即失却政治的本愿意义。
所以我们说,要想探求儒家士君子的政治、社会理想,必须要先知道他们的修身内涵。
把《论语》中出现士、君子的章节进行归类,我们会发现可以从名誉、言行之耻、态度面貌三个小点来把握士君子是如何进行自身的精神修养。
1.论知名
君子不是汲汲于名利的俗人。俗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而高尚的人并非不看重名誉,而是追求能够让自己成名的内在品质。如果拥有了可以成名的真才实学,也就是“人焉廋哉”了,名誉自然而来。“立功立德立言”读书人向来异常重视,孔子告诫学生要正确对待名誉获得的途径。
2.论言行之耻
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行要非常慎重,因为通过话语可以断定一个人内在的品行,即所谓的“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君子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言过其行,言行不符,所以君子最好的状态应该是少说话多做事。这里的言行不仅仅是信不信的问题,承诺能不能实现,还涉及到德行上的说到的能不能做到。所以“言思忠”,说话时考虑自身的情况。夸耀自己的德行与能力的人,是君子看不起的。
3.论态度面貌
态度容貌重、恭、敬、孙(逊)、信、义、礼,君子做事情态度严肃、端正认真,尊敬别人没有过失,恭敬他人而有礼,言之谦逊、守信用,总之是是个“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
(二)以文化传承为使命
孔子称自己“述而不作”,他删诗书、定礼乐、系易辞、著春秋,这些都是对六经文化的整理与继承。这里可以看出他的学术事业主要以继承的方式表现出来。孔子之所以有“吾从周”的使命感,杜维明教授论述到:
孔子所处的时代是“礼崩乐坏”的前奏……从文化传承的立场上看,孔子的“吾从周”有极丰富的思想内涵,不能只从政治层面的复古复辟批判……孔子的用心所在也许不仅是仪式本身,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的文化意义——从礼让到攻伐,从整合到分化。
杜维明教授这里指出,在春秋末期社会原有秩序被打破的时代,孔子继承周礼的观念,并不能从单纯的复古复辟的角度批判,而是应该看到“复礼”背后蕴含着深刻的文化意义,即孔子试图通过恢复周礼从而使混乱的社会回到那个礼乐有序的社会中。在他“吾从周”的文化传承背后,是有着社会理想在支撑。正如杜维明所说:孔子政治上的挫败,不但没有削弱他的文化理想,而且更增强了他的使命感。在大难临头之际,他说出“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生德于予,桓尵其如予何?”之类的壮语即是例证。
孔子的文化传承非机械地复古,而是在为破碎的现实寻找出路,就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这样的探索可以保持中华民族文化不至于割裂,有利于人们的文化认同与团结。
(三)以行道为己任
践行“道”,应当也算作修己的内容之一,但是由于“道”同公共知识分子的主要特征——政治关怀——关系密切,故这里把“行道”另立一目加以说明。把“道”之行作为自己人生使命的论述,在《论语》不难找到。从《论语》可以看出,士的关怀始终超越一己或家族的利害得失,而指向“道”。“道”在这里代表着世界的普遍原则,是人类的理想精神,有着超越性。如果我们知道西周以来的世官制度是以家族世传某种知识为特征,就可以知孔子以后的“志于道”者正是对专业化的世官心态的超越,而且这类士君子在春秋末期以后已经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成群体了。[6]42士君子以道为己任,而不是以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利益为中心,这驱使他们不会为了政治而政治。士君子的道有着社会关怀、历史关怀。只有如此,才可称之为士君子之道。
士君子是孔子提出的理想人格形象,他们注重自身的道德修养,有着舍我其谁的文化使命,有着用道来改变混乱世界的情怀理想。这样的信念激励着历史上无数仁人志士为了实现心中的“道”而舍身忘死,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就是因为有这些把“大道”放到个人生命之上,把“大道”看作人生最珍贵的使命价值从而一直生生不息。
参考文献:
[1]陈来.《孔夫子与现代世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同上.
[3]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4]陈来.《孔夫子与现代世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5]杜维明.《杜维明文集•第五卷》,武汉:武汉出版社,2002.
[6]陈来.《孔夫子与现代世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