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学校的路

孙卫卫

那是乡间的一条小路，一头是我家，一头是学校。除了节假日，我们每天都要从小路走过，不管刮风下雨，不管烈日当头。

我每天都会早早从家里出发。春天，看路边柳树发芽，白杨树长出长长的絮，我们捡一些，边走边玩。夏天，看小麦一天天变黄，淘气时，也会折一两根麦穗，吃未成熟的麦仁。我们还想着赶快放暑假。秋天，柿子红了，胆大的就爬到树上去摘柿子，我瞭望放哨。枣也可以吃了，我们用石头往树上飞，常常会落下来一大片。我们赶紧抢着，四散而去，恐怕被主人发现。冬天，最不想起床，快到学校了，依然可以看到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我们打赌哪个是北斗七星，哪个是启明星，好像整个星空都是属于我们的。远处红彤彤一片，又是那帮高年级同学为了烤火，把人家的秸秆点着了。

每天看我们上学的是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月亮像奶奶的小脚，星星像妈妈的眼睛，它们都像亲人一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送我们上学的则是我们家的小花狗。如果没有小花狗，冬天漆黑的早晨，就要家长陪着去学校。因为有小花狗相伴，大人从来不用为我们的安全操心。花花不知疲倦地送我们，每次送我们到学校，都摇摇尾巴跟我们说再见，对它，好像胜利完成了一件多么光荣的任务。它送我们上学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说说笑笑，它好像听懂了我们的话，一会儿扑到我们身上，一会儿又以飞快的速度跑到一棵大树底下小便。我们就笑它撒尿怎么还抬腿呢，真是好玩。可是它独自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寂寞呢？从学校到家还有那么远的路，它一个“人”怎么回去呢？

按辈分我应该叫叔叔的一个人，住得比我们家还要远。早上，我们在家等他，然后和他一起到学校。放学后，我们再结伴回家。他喜欢讲故事，给我讲过《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也讲他们刚刚学过的课文，《神笔马良》就是他讲给我的。我们都幻想着能有马良那样的神笔，替天行道。他走路比我还慢，讲故事时喜欢停下来表演，有时候又倒回去模仿某个动作。我们没有表，好几次还在路上讲着故事，老远听到上课铃声，赶紧飞跑。下次又迟到，还是因为讲故事。

我们在路上会经常碰到骑自行车送信和送报纸的邮递员叔叔。这时候故事也不讲了，呆呆地看着他，我们羡慕可以收到信和报的人，也羡慕邮递员这个职业。羡慕他每天有机会看那么多报纸和那么多杂志。我爸爸认识那个邮递员，还请他到我家吃过饭，我们像欢迎远方的亲戚一样欢迎他。在路上，他的自行车骑得飞快，等我想好要问候他的话，他已经骑出去很远了。

我恨自己没有出息，连句话都不会说。

给我讲故事的叔叔上中学后，不在这条路上走了。我成为我弟弟和他班上同学的孩子王，我也给他们讲故事。我喜欢自己编，虽然常有矛盾和漏洞之处，他们倒也听得高兴。有时候他们也会提出来，我再圆回去，这样，故事更加曲折了。

乡间的小路早已修成柏油马路，还有多少孩子走着和我一样的路？一定不少！我长大了，但还是愿意和他们一起走。我想说，只要走，就能看到风景；只要走，就会到达远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