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深耕文学土壤,远景就在眼前

2014-01-17曹智晔

书香两岸 2014年8期
关键词:远景出版社香港

曹智晔

台湾某BBS上有两位网友的这样一段对话。网友A说:“我终于买到了一套倪匡科幻小說,是远景版的哦!”网友B说:“倪匡科幻小说我只看远景版,其他版本我都不看,因为最好看的倪匡作品都在远景版这里……”

这段对话,也许更多体现的是读者对书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从中我们依然能够了解到“远景版”的图书在一代读者心中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地位。远景现任发行人叶丽晴也时常从这些在网络上无意看到的段子中收获读者的肯定,并将这种肯定作为一种激励,传递给工作伙伴们。虽然曾经历大起大落甚至一度几近倒闭,但远景依然能在风雨中艰难前行至今,也许靠的就是对读者的这份责任和信念。

时间回溯到四十年前,1974年,沈登恩、王荣文、邓维桢三人共同创立远景出版事业有限公司,并由沈登恩主持具体的出版工作。以黄春明的《锣》敲响远景的第一声后,沈登恩凭着对文学的品味和市场的把握,抢占先机,不惜以高昂的稿费签下鹿桥《人子》的版权。这本书的成功让成立不足一年的远景一炮而红,并在后续的近十年中逐渐走向事业的巅峰。

此后由于志向不同等原因,王荣文、邓维桢相继退出远景,沈登恩总揽大局。远景成立十周年之际,诸多相关纪念活动急需人手,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作为工读生的叶丽晴来到远景帮忙,并由此踏入了出版行业。在忙碌的工作中,叶丽晴和沈登恩相知相惜,结为伉俪。彼时,远景由于财务上的危机而开始走下坡路,但沈登恩的出版理念以及他对事业的拼搏和执着,都深深影响着叶丽晴,让她甘愿辅佐沈登恩的出版事业,哪怕出版社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时也依然坚守,并在2004年沈先生因病去世后接过远景,将当时几乎为“负数”的公司一步步重新做了起来。幸得有这样一位不折不挠的出版人,曾在台湾叱咤一时的远景才不致凋零,众多读者也才有机会继续欣赏它所呈现的优秀作品,领会其四十年来一以贯之的出版精神。

坚定地走文学出版之路

浏览远景的出版物,其对文学的极度关注不言自明,“文学是我们最主要的精神”。一方面,远景致力于发扬台湾本土文学,陆续推出由张良泽主导整理出版的《钟理和全集》《吴浊流全集》《吴新荣全集》,由钟肇政、叶石涛主编出版的《光复前台湾文学》共十二册,以及开创“大河小说”第一人的钟肇政作品《台湾人三部曲》《浊流三部曲》《鲁冰花》,李乔名作《寒夜三部曲》等。另一方面,远景还引进多位香港作家作品,是早期台湾与香港文化圈互动最频繁的出版社之一。

此外,沈登恩有计划地邀请名家为其翻译外国知名文学作品,推出皇皇一百三十册的《世界文学全集》,成为台湾几代青年学子了解世界文学的最佳读物,“至今很多大学出版社还都有典藏”。后来于1982年推出的《诺贝尔文学奖全集》,更被看作是一项当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浩大工程。“那时候还没有网络,要出版这样一套书,数据的搜集非常不容易,当时我们就是通过一些海外各地的学者、作者的帮忙,请他们将资料先收集起来,再寄到台湾来给我们。”叶丽晴回忆起出版这套书的情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沈登恩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白天要忙出版社的日常工作,晚上查阅来自各国的信件,整理资料”。在叶丽晴的眼里,沈登恩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他的生活理念里就只有出版,只有远景,没有其他任何能够干扰他的事情。”也正是心无旁骛,让沈登恩愿意不惜血本地投入七千万新台币来打造这套庞大文集。然而,彼时正值台湾经济腾飞之时,市场上充斥的更多是财经、职场等实用型的书籍,文学出版式微,因而这个项目直接导致远景的财务出现危机,并成为其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从那时候开始至今,虽然大众阅读习惯从财经、励志转移到健康、养生,但远景一直坚持走在文学出版的路上,未曾偏离。台湾的传统文学出版社有很多,很难用具体的语言或文字为远景的文学书籍定义一个具体的出版特色,但叶丽晴觉得,“远景比较不同的地方,可能是在于经过四十年的传统继承下来,我们对文学的信念会更坚定一些吧。”

2012年,远景出版了金门作家吴钧尧的作品《火殇世纪》,一举拿下当年度的金鼎奖。叶丽晴介绍说,因为占据特殊的地理位置,金门一直都充满了各种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这本书讲的就是金门的百年历史。受到获奖的激励,吴钧尧又创作了第二本书《遗神》,并将在明年推出第三本,完成金门三部曲。这是远景近年来比较重要的一部文学作品,此外也出版了很多诗集、散文集。沈登恩生前对文学的执着热爱,给叶丽晴的出版理念中深深种下了文学的种子,“他虽然过世已经十年了,但我对于出版的想法一直没变,依然还是坚持从文学的概念出发。”她相信文学的影响是长远的,“文学不是一读就马上能影响你,但它会潜移默化,也许在十年、二十年后,你才会感受到它的影响,文学还是需要长时间来经营的。”

转变思维,让文学更“平易近人”

对于远景后来的没落,叶丽晴认为,一方面是阅读环境的改变导致文学书籍的读者大量减少,另一方面,也和沈登恩过于理想化、没有紧跟市场需求的经营方式不无关系。接手亡夫未竟的事业,叶丽晴在坚持文学传统的前提下,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让远景能够在当前激烈的竞争下生存、发展,“时代在转变,我希望远景可以长远地走下去,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因应时代的改变,做一些相应的调整,不要总是把文学出版做得那么艰深难懂,而是让文学更加生活化。”

《清水阿嬷》《盐水阿公》是远景出版的一部姊妹作品,“书里的阿公阿嬷都出生在日据时代,这两本书通过他们讲述自己的一生,让学生们了解整个台湾从日据时代到现在的发展和变迁。有点像绘本,讲故事的方式也很轻松,我觉得这种类型的书还蛮不错的。”

近几年,远景也出版了不少旅游类的书。远景的旅游书依然是以文学为基底,算是一种“旅游文学书”,而不是简单的介绍景点的导览类书籍,“因为我们的宗旨是专注于文学,所以即使是旅游书,我们也希望它是有文学价值的。”对于旅游和文学的结合,叶丽晴颇有一番见解,她认为文学家是很需要游历的,“就好像看着壮丽的大川大河之后更能有感而发,写出好的作品一样,作家在游历过程中记下所思所想,这样旅游就能转换成为好的文学作品。”

路寒袖的摄影诗集《忘了,曾经去流浪》《何时,爱恋到天涯》《陪我,走过波丽路》就是远景在旅游文学上的成功尝试。三本书以诗搭配旅游照片的形式,从诗人的角度分别讲述在不同城市的所见所闻。“诗比较短,对照图片来读诗,更容易领会诗人在诗歌中所描绘的意境,这种边看图片边读诗的形式比较轻松,效果非常好。”叶丽晴说,去年台湾的学测(类似于中考的统一考试)就以这部诗集中的作品作为考试题目,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这一模式所受到的认可。另外,远景于2010年出版的新秀作家连美恩的《我睡了81个人的沙发》,将旅游和励志的主题相结合,鼓励年轻人勇于追梦,创下了极佳的销售成绩,并以新人之姿获得当年度台北书展的书展大奖殊荣,大陆简体版也广受青年读者的欢迎。

现在的远景会尝试以更容易接近的方式,让读者愿意去阅读文学,“新一代人的阅读习惯都偏图像化,我们应该尽量符合这个时代的潮流。同时,在文学中融入更多生活理念,让它更容易阅读,这样引导读者慢慢接触文学,读者也会逐渐产生兴趣,想了解更深意涵的文学作品”,“耕耘文学始终是我们的中心职志,现在要考虑的就是用什么方法去转化它,推广它。”

引介香港作家作品,為读者打开一扇窗

早在创立不久,远景就没有把目光局限在台湾,而是扩展到邻近的香港地区以及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这其中一方面有地理位置上较为接近的考虑,而更重要的是有共同的文化基础,“这些地区的华人很多,华文阅读的人群也很多,所以当时沈先生很有世界观,在绝大多数出版社都还只出版台湾本土文学的时候,就已经跨出了台湾,把这些地区的华文作家作品引进来。”其中尤以香港作品的引进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先后出版《明报》专栏作家如戴天、董桥、董千里、胡菊人等的作品,成功将此前被认为不可能出版的《金庸武侠小说》引入台湾,其后的《倪匡科幻小说》也深受读者欢迎。

远景早期对香港文坛的关注不仅限于文学作品,针砭时弊的社会评论也是沈登恩的兴趣所在。沈登恩很早就在《信报》上关注“香江第一健笔”林行止的政经短评,由于常常批评台湾当局,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林行止的作品在台湾是被禁止出版的。为了能实现“为读者出版好书”的目标,沈登恩冲破禁忌,几经周折,终于成功在台湾推出《林行止作品集》。而今,《林行止作品集》已出版二十余年,累积达一百多册,蔚然成林。

早年,港台两地文化圈的交流尚不太畅通,远景的引进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随着时代发展,两地的往来愈加频繁,各种信息几乎畅通无阻。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远景的角色定位也有所调整,“主要是考虑到,现在台湾要买到香港版本的书并不难,如果香港出一个版本,台湾又出一个版本,市场相对很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所以这些年我们没有再出版香港作品。”取而代之的是代理香港图书在台湾的销售,“目前我们代理了一个香港文学杂志《字花》,此外还代理了花千树、Kubrick、汇智三家出版社的书籍。”叶丽晴介绍说,《字花》是现在最受香港年轻人欢迎的纯文学杂志之一;由经济学家张五常教授创办的花千树出版社则以出版文学书为主;Kubrick是香港一家很有特色的书店,他们也有自己的出版品,面向很广,设计水平也很高;汇智出版社的出版品在设计上则比较朴实,不算出彩,但胜在内容相当吸引人。之前远景代理的《中国字体设计人》由Kubrick出版,是近年来销售业绩最好的一本书,“每次进货后都很快就能卖完,后来台湾一家专门出版美术书籍的出版社雄狮美术把这本书的版权买了下来,推出了台湾版。”汇智出版的《文学香港:三十位作家的香港素描》也在台湾收获了漂亮的成绩,“透过这本书,读者可以看到香港三十位作家的作品,又能了解香港,类似这样的书,我觉得相当好。”

尽管并不是远景买下了版权,但叶丽晴认为,通过代理的方式让台湾出版界同仁、读者能够看到香港的优秀出版品,“从文化传承和促进港台出版交流的层面上来讲,是很有意义的。”图书的代理工作非常繁琐,由于单次的进货量不多,所以每次订书、退书、补书,都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也不能带来经济上的收益,但叶丽晴表示,只要能保持收支平衡,远景就会继续做下去。

以感恩的心礼遇作者

出版是一个薄利的行业,因此处处都需要精打细算。但从沈登恩执掌之时开始,远景就一直以对作家慷慨大方而著称。叶丽晴回忆道,沈登恩经常大宴宾客,请合作的作家吃饭;接待其他地区的作家来台参访,他会承担来回的车旅费用,并安排其入住五星级酒店……当年让远景一炮而红的鹿桥作品《人子》,就是沈登恩依靠支付高昂的稿酬争取下来的出版权。后来能够顺利引进金庸武侠作品,一方面跟远景的出版地位和水平有关,另一方面也因为沈登恩在与金庸接触时所表现出来的高度诚意和礼遇。八十年代初李敖、陈映真出狱时,沈登恩率先为其出书,李敖的《独白下的传统》与《传统下的独白》,在当年一时洛阳纸贵,成为远景的又一代表力作。

在叶丽晴看来,沈登恩这种不惜成本礼遇作家的做法,虽然确实不利于出版社的经营,但却从另一个方面体现了他对作家的爱惜和尊重。除了在金钱上毫不吝惜之外,具体的做书方式也体现了这一点,“回看沈先生为作者出的书,都是以作品集为单位,比如《高阳作品集》《路寒袖作品集》《七等生全集》《林行止作品集》等等,这样让作家的作品在所有出版品里面的能见度很高,不是参杂在某部丛书里面,而是有自己独立的品牌。”从中也可见沈登恩的胆识和气魄,“沈先生是一个很大气的人,所以才能做出那么多大手笔的事情来。”

沈登恩对作家的态度也影响了叶丽晴。尽管现在台湾的出版市场不景气,远景礼遇作家的传统还是保持了下来,“只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么高规格,但在做书的态度上、安排上会更周全、更细致,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礼遇的方式。”远景在做书的过程中,会不断跟作者沟通,第一次见面就会询问作者希望书是怎么样的,等书做出来后再询问作者是否是他理想中的效果,尽力让合作双方都能满意。“我一直告诉同事,作者的作品就像是他的儿女,他那么珍惜它,我们也要同样珍惜,所以要有耐心地配合作者,把作品做到大家都满意,这样的合作才能长久。”

十年前,沈登恩刚刚过世,远景也跌到了谷底。庆幸的是,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还有很多作家愿意为其提供稿件。在叶丽晴的苦苦支撑下,远景慢慢从只有她一个人,到两个人、三个人,直至现在的八人。虽然与鼎盛时期相比,现在的远景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叶丽晴依然以一颗感恩的心看待今天远景所拥有的一切,“也许当你选择了一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了你的一生是什么样了。我们不用羡慕别人,也不要有任何抱怨,只要好好走自己的路,这样就够了。” 当年,沈登恩以寓意深远的一句“远景就在眼前”作为出版社的广告语;现在,叶丽晴和远景正在继续深耕文学的土壤,努力将更多美景呈现在我们眼前。

猜你喜欢

远景出版社香港
内卷
浅析涞源县大黄峪钼矿成矿远景
我等待……
东昆仑阿克楚克塞多金属矿找矿远景
繁华背后,是一个念旧的香港
香港之旅
今日華人出版社有限公司
海之圣 财富论坛畅远景
展与拍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