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碎片

朱仁民

香港的那个凤凰，还有中央电视台加上报纸，一个月里媒体五花八门，几十家围着我采访，都问：那么早你咋会想到买个岛过把岛主瘾？我这是跳蚤咬肚脐自晓得，哪是岛主！捣乱的捣，一头猪的猪。为这个岛我没有太平过，自找的，自作自受。十几年风里雨里，天风海涛，死去活来，用原始人类的手法描划、制作、运输、安装，当代人类的方法赚钱、投入、奔走、忽悠，命都快丢了好几次。几千万下去，刻个“永久免费”看都不要看，走了。辛苦不算，心酸叠得比塘头山还高。

一位很有文化的领导问：“岛上的房子怎么都像我老家养猪的猪栏？”哎！就是这些猪栏获了中国建筑双年展专辑奖，获了全省建筑装饰最高奖。这个年代，不做猪栏不获奖。买这个岛，没有像诸葛亮一样掐算过，瞌憧懵懂，有一条倒是目标很清爽：这个岛天尊地孕，像一尊观音躺在普陀山边莲花洋上，旷世奇观，没人发现过，龙眼识宝，牛眼识草，我佛性足，发现了，普陀山东面有尊释迦摩尼躺在水面上，西面我的岛像观音躺在水面上。造物主多少亿年的创作，大象无形，躺在普陀山边上，多少难得。怪不得我们这块地方世世代代平安富庶，全靠菩萨保佑。可全国围海造田，运动式的，这个时代的人民币火车谁挡得了，书上说叫“螳臂挡车”，这尊伟大的观音等着要淹没，我发个狠心：买下！造个拜菩萨不要钱的地方，造个168米的世界第一观音大佛，那叫东方女神，专对着大西洋对面的自由女神，告诉山姆大叔，我们崛起了！造个改变普陀、舟山、华东乃至全国旅游格局人文精神的世纪至高点。我速速的画了个心灵中的图像，圆珠笔画，画完一看，哇！外星人造的！圆珠笔不能用橡皮，我落笔无悔大丈夫！海水画得咣当咣当会跳起来，罗汉们随海水涨涨落落，埋埋没没在世界最高的观音前结集麻列，气吞山河，天工开物。

没读过书就这点好，心里一倒全出来。

朋友们怕打击我的积极性，都知道我心里很脆弱，齐声说了句：做乱梦！

半年后，我背着一摞方案文本哑巴卖刀似地穿梭国内外，取得自由女神和东京大佛等资料。与航天部晨光厂谈承建事宜，跑国家海洋局、北京地质学院做地质调查。图文数据堆了半个面包车，国家宗教局局长杨同祥批示在杭州成立专项公司，注册资金1000万，我稀里糊涂地当了法人，很可怕的名称，其实我不知道什么叫法人，传达管门也是我。台湾的陈立夫先生说支持，有批文一百亿新台币不愁。建造香港大佛的史庭惠专程赶来，几阅文稿，狠狠地褒赞了我一顿。我决定高新聘他。

奔走了两三年，钱耗了几百万，彻底失败，大观音批不下，五百罗汉下不了海，一半搁在长堤上，一半搁在仓库里，我在四吨重的入口石碑前刻了句：“永久免费，”后面刻了句“我说这句话，罗汉全发笑”，走了。

十几年后的今天，没想到把世界弄得感天动地的，央视全世界播，罗汉长堤成了各国媒体的热播，不过随便怎么讲全靠自然景观和历史景观的当地，也算是一座最大的人文景观了吧。

唉，真像毛主席教导的：“有些同志大事干不了，小事不肯干”，就是指我这种同志，“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大概就是我的下场。

应了朋友的话，乱梦做完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