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组诗）

丁艳

老 屋

阳光，在小叶杨上走走停停

树下，鸡在觅食，狗在打盹

那只嚼着青草的羊

有着溪水一样的眼神

破旧的院墙上，牵牛花开得正旺

粉的，蓝的，紫的，白的

她们分别叫带娣儿，大丫，二凤，三琴子

还有墙下的蛐蛐，蚂蚁，蚂蚱

它们总在天黑后扮着鬼脸喊我的乳名

风一阵阵地吹

吹过屋脊上的茅草，也吹过大门口

叼着烟斗的老人

那是三十年前，这里叫做“家”

我是一滴露，沾在幸福的衣襟

麦子熟了

麦子熟了，风

翻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浪

对面坡上，是谁扯着嗓子在唱

——麦儿青，麦儿黄

麦黄的月亮呀，你就是我梦中的俏新娘

田边上，你偷偷地笑了

阳光在你的睫上跳跃，是

金灿灿的芒

可是，你不知道

在更远的山里

一挂牛车正拉着一车麦子走向你的村庄

你更不知道，一车麦子

正好等于你一辈子幸福的重量

出嫁那天，我喊一声“姐”

你没有回头，只有

对面坡上时断时续的歌，打在

颤颤的麦芒上

板木古桥

此桥危桥，限载3吨

——村里的拉粮车哼哼唧唧爬过

桥头牌子上的这几个大字后

长长地吐了口黑烟

阳光落下来，乌斯浑

河水，浑

桥面的断裂处，一小撮泥土里

一叶小草，像谁

被命运按下去又咬着牙抬起来的脸

几根铁索，几块木板，颤颤地

连着山外的路，而

桥头的那几个字，蹲在那

像秋风中，蚂蚱的喃喃

松花江边

如果早几天来，那里

一定有玉米，大豆，正在

拔节的稻子

如果早几天来，那间

红砖白瓦的屋顶

一定雀跃着袅袅的炊烟

门前，白发的婆婆正在舂米

屋后，穿花裙子的少女又飘过花间

可是此时，当你在短信里说——

替我看看松花江吧，我一直吃的都是松花江畔的稻米

我只能沉默着将目光投向暴雨后茫茫的水面

那儿，漩涡正翻卷着大堆的垃圾

几只燕子，又

无可奈何地钻进铅灰色的天

长河岸边

鸟声，总比河水

稍浅那么一点点，雨丝

经过柳枝时，仿佛犹豫了一下

就像那个垂钓的老人，已经在犹豫

还要不要把自己当作诱饵

岸边被河水洗劫过的田垄

也和不远处的龙王庙一起，无所事事地

望着暮晚的天空

只有几棵蚂蚁菜还蹲在那儿

拼命地举着

一厘米高的心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