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用机器人引发的伦理思考

洪靖

近年来，家用机器人成为全世界机器人工业的发展重心。不过，对于这种与人类近距离接触、长时间相处的机器人，大部分的讨论都聚焦在如何提高人们对于这类机器人的接受度，使机器人成为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伙伴，却鲜少思考当这个期盼成真之时，可能会有的副作用──人类在情感上对于机器人过于依赖与信任，以及相应而来的危险。

為什麼人類會認為機器人是“活的”

很多人可能会问，机器人说到底仍是个“机器”（machine），人们怎么可能对它产生情感联系？然而，实际上，人类的天性确实会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对机器人投射感情，因为人类习惯或倾向将会动的物体看作有生命的、自主的个体。例如，如果让孩童观看一个向右移动的三角形，以及一个在三角形左侧但也同时向右移动的正方形，孩童会说出“正方形在追赶三角形”或“三角形正在逃跑”这类描述。这种天性并非错误，毕竟在演化过程中，把任何可移动的物体视为有生命者，有助于人类提高警觉，趋吉避凶。

对待家用机器人，人类的这个天性可能会表现得更为明显。一方面，家用机器人通常都是“多任务”型态，像一个可以做许多事的仆人，也就是说，家用机器人呈现出来的动作更多，因此更容易赋予人类它是“自主活体”的印象；另一方面，则与人类与机器人的互动有关。一些研究发现，人类是否高程度地接受机器人、是否把机器人当成有生命的个体，关键不在于机器人的外形如何近似我们熟悉的生物，而在于人类与机器的互动有多密切。例如，当人类与机器人一起完成某些工作任务的时候，即使机器人的动作非常单一而且机械化，比起只是在旁边观看机器人做出相同动作的人类，与机器人“合作”的人类更容易把这个机器人视为一个自主的活体。

人類很容易對機器人投射情感

当机器人进入家庭，成为人类生活的重要助手，一方面表示机器人本身就能执行越来越复杂的工作，看起来越来越自主；一方面则意味着机器人与人类处于一个紧密与频繁的高度互动情境当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将家用机器人解读成有生命个体的程度，可能比起把工业机器人或者其他单一功能机器人看成活体的机会要高上许多。那么，把机器人看成活体，会有什么问题呢？

把机器人视作活体的后果之一，即是人类容易对它投射情感。例如，对于外观仍然十分机械化的机器小狗 AIBO，使用者常常会说出带有情感的描述，诸如“我很抱歉今天踢到他，他一定很痛！”等。换句话说，对于 AIBO 的拥有者来说，AIBO 不是技术产品，而是真正的宠物─是“他”而不是“它”！人们也很容易认为扫地机器人Roomba是为了不碰伤自己而避开的，其实在Roomba的眼中，人类和家具是一样的。从以上的小例子我们可以看到，在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生成情感关系并不困难，由于人类对于机器人具有某程度的“同理”，因此也会以情感的方式来理解机器人，与机器人建立关系。

可能出現的倫理問題及其對策

当机器人与人类的情感关系越来越密切，我们就必须注意随之而来的隐忧。例如，未来我们很可能宁愿跟机器人交流与沟通，而不愿意与真实人类交往，因为机器人并不像人类会反抗我们，与我们意见相左；同样，我们也可能宁愿饲养一只机器宠物，而不要那需要饲主花费时间训练、有便溺行为的小狗或小猫。换句话说，机器人与人类两者的关系很可能取代真实人类之间或者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除此之外，与人类交往不同，由于我们几乎不会预设“机器人可能骗人”，因此在人类对于机器人投射情感的情况下，我们容易给予机器人高度信任，而这可能导致我们不假思索地相信“机器人销售员”推荐的产品，或者依赖“机器人证人”在法庭上的所见所言，从而受到欺骗。

这些忧虑虽非立即可见，但也不是凭空臆测。在危险成真以前，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与防范。机器人学家 Matthisa Scheutz 对此提供了三个对策：①把某些道德价值预先“写入”机器人的程序之中；②让机器人具有感情，因而如同人类一般能够具有同理心；③尽量避将免机器人拟人化，甚至应该赋予机器人某些足以提醒人类“我是无生物”的特征。

就目前的发展来看，似乎只有第三个对策较为可行。原因在于，第一个对策很容易遭遇到伦理学一直以来的重大困扰─道德价值排序问题。第二个对策虽然是最为理想的状况，但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仍有困难尚待克服的情况下，赋予机器人情感无疑仍需一段不短的时日。

機器人操作員的憐憫心

有一种多腿的“扫雷”机器人，通过牺牲“腿”去踩踏并触发地雷而使其失效。但就在任务完全结束之前，操作员决定停止继续遥控机器人，原因竟是：操作员不忍继续看到机器人用仅剩的一条腿“拖行”的画面，感觉再让机器人失去最后一条腿过于残忍。这个例子表明，操作员已经对“扫雷”机器人产生了怜悯的情感。

机器人进入家庭生活大概是个不可避免的未来趋势，我们不应忽视可能随之而来的危险，当然也不能因为担心这些危险而拒绝新科技的到来。唯有我们提前思考此议题，才有可能拥有一个理想中人类与机器人共处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