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尔《悬诗》的美学蕴
2014-01-13姬静
姬静
摘 要:在孔子《阳货》篇中,有“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孔子在这则语录里提出了“兴观群怨”说,诗可以兴、观、群、怨,就是肯定文学的观察社会、干预生活、修养身心、治国齐家的作用。同为东方奇葩,贾希利叶时期诗人祖海尔是阿拉伯诗歌史上最著名的诗人之一,其代表作《悬诗》独具美学价值,影响深远。本文试从东方美学中的“意象”蕴涵和哲理蕴涵两方面,探究祖海尔《悬诗》的美学蕴涵。
关键词:祖海尔;《悬诗》;美学蕴涵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2-0-02
前言
一般说来,除了脍炙人口的《一千零一夜》外,人们对阿拉伯文学的起源知之甚少。阿拉伯文学和其他大多数文学一样,都是以诗歌开始的,但不同的是,阿拉伯诗歌一出现就表现了高度的成熟性。贾希利叶时期流传至今的《悬诗》,则被认为是这一时期诗作的精华和代表,在阿拉伯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从而被列入世界文学名著。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称誉它为“抒情兼叙事的英雄歌集”。
阿拉伯人把祖海尔的《悬诗》视为古代杰出的作品之一。他被公认是伊斯兰教产生前最杰出的诗人之一。“阿拉伯现代评论家邵基·戴伊夫在《论诗歌艺术及其流派》一书中引历代评论家对祖海尔的评价:‘……作诗时明智安详,不为欢乐所滋扰,不为激情玩忽。古诗至祖海尔最终定型。”1本文以祖海尔《悬诗》为例,从东方美学中的“意象”蕴涵和哲理蕴涵两方面,探究祖海尔《悬诗》的美学价值。
一、祖海尔与其《悬诗》
祖海尔生于麦地那南部纳季德地区的穆宰奇部落。幼年丧父后,迁徙、投奔其舅父所在家族——艾图凡部落。祖海尔的舅父白萨麦是艾图凡部落的名人,不仅富有,而且善诗文。少年祖海尔受舅父的启蒙,学习做诗。在诗歌方面,“他从小向舅父学习诗歌艺术,诗的风格内容上又继承了继父奥斯,擅长做情诗,内容涉猎咏酒、状物、赞美、哲理等”。2由于奥斯作诗注重字句斟酌、锤炼和推敲。作为奥斯的继子又是其诗歌的传述人,祖海尔诗风及写作技巧便深受其影响,故而成为贾希利叶时期奥斯诗歌流派的继承人和主要代表诗人。
祖海尔生活的贾希利叶时期,半岛部落纷争频繁,大小战争不断。当时,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是祖先同属于艾图凡部落的阿布斯和祖布延两部族因赛马胜负之争而引起的纠纷。这场被称为“赛马之战”的战争打了有40年之久,最终酿成血仇。后来由祖布延族两位名叫海里姆和哈里斯的仁人义士出面调停,并主动为双方支付巨额赔偿,抚恤两族死难者家属,才使战争平息下来。祖海尔因敬佩两人的义举,写下这首《悬诗》。因此他成为了贾希利叶时期阿拉伯最杰出的诗人之一,受到了阿拉伯评论家和文学家的推崇。
二、祖海尔《悬诗》的“意象”蕴涵
意象是东方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是一个能集中体现和代表东方艺术精神之独特追求的美学范畴。“意象,简单地说,就是‘意中之象、‘含意之象,其基本含义是指意与象的浑融统一、契合无间。它产生于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在心灵中的融合,是无形的主体意识与有形的客观物象的美的统一。”3贝都因人生活在沙漠中,他们的视觉领域中很少出现繁华的东西。他们崇尚的是简明、质朴、单纯之美。这种审美观念既表现在事物的形式美和色调美上,也表现在诗人对物美的欣赏。“扎青留下的痕迹、熏黑了的支锅石、屋边的排水渠、驼轿、帷幔、鲜红的罗绮”等。所选意象虽然都是沙漠环境中所特有的、自然地或接近自然之物,正是这些朴实无华之物,引发了作者的感慨,体现了东方美学“意象”之美的特征。诗人在荒漠中,站在情人旧居遗址前感叹道:“难道这就是乌姆·奥法的旧居,荒原上一片废墟,默无一语?历经沧桑却仍依稀可辨,宛如手腕上的扎青留下的痕迹。”4在茫茫的沙漠中,情人的旧居已变成了废墟,往昔的一切已不复存在,昔日的情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依稀可辨的熟悉之物和静默无语的废墟。唯有“一只只羚羊和它们的子女,来来往往,在这里安身、栖息。”羚羊是东方美学原始意象的表现,“东方所强调和崇敬的往往是自然界的普遍生命力”5,羚羊为作者营造的静默画面增添了动态之美,以及动物的灵动之气,但是,在这个情人已离去的地方,羚羊和它们的子女却团聚于此,在这里安身、栖息,动物尚可团聚,而故人却已离去,故景已不复存在。更加重了作者此时的孤寂之感,对情人的怀念之情。
“意象既有呈现于表层的、能直观的具体有形的形象,又有由此暗示出来的,需要审美主体自行领悟的无形的形象。有实有虚,给主体预留了足够的审美空间。意象‘隐的美学特征,它能够与东方美学精神中所体现出的感悟性与含蓄性相贯通,从而成为东方民族审美意识中的具有本体意义的范畴”。6在仔细打量了久别二十年的故地,向昔日的宅邸问安致意后,诗人又陷入了回忆,眼前仿佛出现了沙漠蜃景“沿着盖南山左侧走,山路是那样崎岖,盖南山啊!有多少春秋从你身边流逝!/驼轿用珍贵的帷幔遮起,四边镶着血一样鲜红的罗绮。/她们坐在骆驼后面千娇百媚,行走在苏斑高地上,婀娜多姿。/她们俊俏美丽、风姿卓越,风流公子看了也会心荡神迷。/她们所到之处,驼轿上缀的绒球,像一粒粒野葡萄,鲜红、艳丽。/每逢来到清澈的泉水旁边,她们就搭起帐篷,汲水、休息。/然后重新登上旅途,再次穿过苏斑谷地。”昔日的美好图景又映入眼帘,当年的恋人和她的女友们乘坐用珍贵的帷幔、鲜红的罗绮装点的驼轿,行进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在这几句“拜特”中,作者并没有用“想、怀念、思念”等词来直抒其意,而是通过诗句来描绘往昔情景,正体现了东方美学“意象”中‘隐的美学特征,既有对时间流逝的感悟,也有对物是人非的感悟,含蓄地表达了对昔日美好岁月的怀念,将感悟性与含蓄性相贯通,极具东方美学的“意象”特征。
“東方审美‘意象多是以审美对象为媒介走向对内心情感的暗示与表现。这种特定的审美观导致东方的艺术多从写意着手……以此来体现寂静内向、和谐融通的审美情趣。追求的是‘感触和‘寓意的创作方式,以自然的景象含蓄地表达内心的感情。”7祖海尔《悬诗》正符合东方美学“意象”的特征,含蓄的借物表达其情感。“意境的审美特征如果从接受效果上讲,就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使人在有限的词语之外产生无限的联想和想象,从而生成回味无穷的审美效果。”8祖海尔的《悬诗》则给审美主体留有想象的空间,让主体沉浸在诗人营造的意境中。
三、祖海尔悬诗的哲理蕴涵
(一)诗中蕴涵的人生哲理
祖海尔是一位极具理智的诗人,“活了八十多岁,他了解生活,饱尝过它的甘苦。他睿智持重的漫长一生,广博的阅历,对部落改良的热忱,都赋予了他哲理般的见解。”9祖海尔提倡人们要深明大义、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坦荡无私,不要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以德报怨。
“‘哲字包含了‘智慧、‘聪明之意。因此凡是旨在明理,并非纯为抒情,表现了大至宇宙世界,小至个人处世方面的某种智慧明达之理,能给人以智慧启迪与教诲的诗歌,都具哲理美。”10祖海尔《悬诗》中不乏这位饱经风霜、经历沧桑、谙达世情的老人对生活态度及人生经验的总结,老人阅历丰富、体验深,“人生多艰,我已感到烦腻,人活八十,岂能不感到厌世。/一个人的品行无法掩饰,即使想瞒也瞒不过去。/老年人昏聩起来无可救药,年轻人糊涂过后会变得聪明。” 人生在世,诗人活到八十已参透了诸世一切,感叹未来难卜,生死无常,不免会想到死亡。人总是要死的,这恐怕是人类发现的所有真理中最为朴实无华,也最是无从变异的一种,死亡是一切生命的必然归宿。诗人以质朴的语言表达哲理沉思,在富于意趣的形象意境中,凝聚和表现了诗人亲历、亲见,并为之彻悟的人生智慧和生活真谛,智慧隽永,开启了读者的心智。诗歌虽作于一千多年前,却依旧是鲜活的真谛。
(二)诗中蕴涵的反战哲理
贾希利叶时期的阿拉伯半岛部落纷争频繁,互相劫掠成性,很多诗人则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祖海尔却特立独行,热爱和平、呼吁和平,反对战争,希望人们能生活在安定中。
“在《美学》中黑格尔说‘遇到一件艺术作品,我们首先见到的是它直接呈现给我们的东西,然后再追究它的意蕴和内容……我们假定它还有一种内在的东西,即一种意蕴。这种意蕴就是人生底蕴,人生意义,就是海德格尔存在主义所说的真理。”11祖海尔十分赞赏高尚的行为,尤其是致力于和平的行为。《悬诗》中他则赞扬了祖布延族两位名叫海里姆和哈里斯的仁人义士的义举。他所提倡的正是黑格尔美学中所提到的意蕴,即人生底蕴和人生意义。就现代人的价值标准来判定,和平依然是人们所崇尚的,拥护和平的反战思想也是祖海尔《悬诗》意蕴的体现。
“诗人的愿望应该是给人益处和乐趣……寓教于乐,既劝谕读者,又使读者喜欢,才能符合众望。”12“ 一旦你们挑起战端,就是严重的作孽,/战磨转动,将把你们碾成齑粉,兵连祸结,如多产的母驼连生灾难的子嗣。/战争中剩下的孩子也将终生不幸,他们将把父兄种下的恶果继承。/战争重起,像喝过水的骆驼又把水饮, 那不是泉水,是干戈相见,血流遍地。”这段诗中,诗人用很多的笔墨描写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和不幸,把战争比作凶恶的狮子,比作无情的烈火,它只会给人们带来无尽的灾难,并告诫人们:战争一经挑起,人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受到牵连。祖海尔的教诲诗是有意识地以理诲人,明理劝人,他以老者的身份把认识到的事理,深情而真诚地告诫人们。祖海尔的《悬诗》诗情浓郁而理趣盎然,具有诗哲合一的审美功能,这正是哲理诗独特的审美价值之所在,哲理蕴涵浓厚。
结语
“李泽厚说:‘文学的永恒价值就在于它可以帮助人类心灵进行美好的历史积淀。”13祖海尔《悬诗》以其独具的理性力量和透悟人生的哲理,给人的心灵以美好的历史积淀。正是这首独具美学蕴涵的《悬诗》为诗人在阿拉伯诗歌史上奠定了不朽的地位。
注释:
[1]转引自陆孝修 王复,《阿拉伯古诗中的珍品——悬诗》,刊登于杂志《阿拉伯世界》,1981年12月。
[2]仲跻昆,《阿拉伯文学通史》(上),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80页。
[3]彭修银,《东方美学》,人民出版社2008年9月版,第47页。
[4]《阿拉伯古代诗选》,仲跻昆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本文诗歌译文均出自此书。
[5]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上),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40页。
[6]彭修银,《东方美学》,人民出版社2008年9月版,第53—54页。
[7]彭修银,《东方美学》,人民出版社2008年9月版,第63页。
[8]王建疆,《审美学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62页
[9]汉纳·法胡里,《阿拉伯文学史》,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4页。
[10]陳文忠,《文学美学与接受史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2008年4月版,第102页。
[11]王建疆,《审美学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44页
[12]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编,《西方美学家论美与美感》,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89页。
[13]刘再复,《李泽厚美学概论》,三联书店2009年12月版,第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