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几组重要关系
2014-01-10张小宁
张小宁
(新乡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新乡453003)
解读《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几组重要关系
张小宁
(新乡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新乡453003)
《献给艾米莉的玫瑰》是福克纳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近年来国内研究者对它的关注持续升温进行了多角度的分析。这篇小说中明暗交织着多组关系,对这方面的系统研究还没有看到。《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几组重要关系有:美国南北之对立关系,白人和黑人之种族关系,艾米莉和霍默·巴伦之恋人关系,艾米莉和黑人托布之主仆关系,艾米莉和父亲之父女关系,艾米莉和镇民之微妙关系。它们都与艾米莉的悲剧人生息息相关。
艾米莉;关系;霍默·巴伦;托布;父亲;镇民
《献给艾米莉的玫瑰》是福克纳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也是中国读者最熟悉的福克纳的作品,在中国很多介绍美国文学的著作中都有提及,也入选精读教材《现代大学英语·精读6》[1],供英语专业高年级学生分析鉴赏,为他们走进福克纳的文学世界打开了一扇门。该小说的中译本最早发表在1979年第6期的《外国文艺》上,裘小龙发表在1980年第9期《读书》杂志上的《从〈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绿头巾想到的》[2]是国内最早对这篇小说进行的综合论述。根据知网统计,2008年至2012年,国内对该作品的研究基本呈上升趋势,发表的相关研究论文数量分别是11,14,25,24,32。
国内对该小说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艾米莉的悲剧性,比如李润莲、王玉才认为,家庭传统、父权制权威、旧社会制度、新兴的资本主义势力应该为艾米莉悲剧命运负责[3]。小说主题解读,比如金晓莉、永智群指出,南方贵族面对战争的失败痛心不已,难以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冲突和矛盾,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他们的性格变得怪异,心理脆弱,这是小说表达的深邃主题[4]。叙事特征,比如曹江淼从非线性的环形叙事模式、复杂重置的叙事时间、灵活多变独特的叙事视角三个方面对小说的叙事特征进行了分析[5]。文体学分析,比如屈小铭从语音、词汇、衔接等方面对该小说的文体风格进行了剖析[6]。艺术风格角度,比如陆璐从死亡主调、怪诞的人物形象以及恐怖神秘气氛角度分析了该小说的哥特风格[7]。除此之外,还有从女性主义角度、利用语言学、心理学相关理论对该小说进行的分析。简言之,国内对《献给艾米莉的玫瑰》的研究成果还是比较丰富的。在反复阅读该小说的过程中,笔者发现这篇小说中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且明暗交织,国内对这方面的系统研究还未看到。本文将着重分析这篇小说中的几组重要关系,为更好地分析该作品提供一个新视角。
一、美国内战前后南北方之对立关系
在小说叙事方面,福克纳突破了时间概念的禁锢,时序颠倒、镜头更换是他常用的叙事方法,这种方法也在《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得到充分发挥。根据小说提供的零碎信息,读者可以大概判断文中事件的发生时间。艾米莉大约出生在1855年,也就是美国内战的6年前。美国内战持续了5年,艾米莉的童年是在内战中度过的。
美国建国后,南北方在不同的发展道路上都取得了经济的飞速发展,北方选择的是商业资本主义,南方则依靠种植园经济。内站前,美国南北方矛盾不断激化,焦点是利益之争,具体表现就是双方对西部的争夺以及奴隶制的存废问题。北方工业的发展需要劳动力,而南方种植园经济同样依赖黑人奴隶。南方奴隶暴动也时有发生。到了19世纪中期,南北矛盾不可调和,美国内战爆发。
内战以南方战败告终,这是历史的必然,以工业和科技为主导的北方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内战结束后,美国南方社会发生了深刻变化,南方贵族在心理上无法接受失败的现实,不愿意失去昔日荣光,经济上的衰落让他们处境艰难。与此同时,很多北方人南下,小说中的霍默·巴伦就是南下大军中的一个代表。他是个铺路工人,带着机器来到南方,是先进生产方式的代表,南方人却将这些“北方佬”称为骗子,认为他们就是到南方骗钱的。显然,这是一种“鸵鸟政策”,南方人不肯放弃呆板、落后的南方旧观念,对新生事物排斥。
二、白人和黑人之种族关系
美国内战的深层原因之一就是南方社会的蓄奴制。在南方种植园经济基础之上,美国南方的上层白人创造出南方“淑女”、“绅士”神话。南方的白人种植园主占有巨额物质财富,社会生活中傲慢无礼,黑人奴隶只是他们赚钱的工具。南方“淑女”是指那些出身高贵的白人女性,她们被认为是神圣、纯洁的“雅典娜”,黑人奴隶是她们的仆人,对自己服侍的“淑女”主人,他们不敢说不,小说中艾米莉的仆人托布就是千万个黑人奴隶的化身。
美国内战后,南方虽然在制度上废除了蓄奴制,但是百年来在南方上层白人身上积淀下来的优越感却依然顽固,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观念并没有随着北方的胜利消失,相反,白人种族至上分子还成立了“三K党”破坏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活动。在美国南部,从19世纪80年代一直到20世纪60年代,Jim Crow Law(黑人法)盛行,黑人权利受到践踏。
在小说中,福克纳对内战后美国南方种族关系并没有太多直接描述,但是依然隐约有所提及。在1894年(小说中唯一明确的年份),萨特里斯上校颁布了一项法律,黑人妇女必须围着围裙才能上街,围裙是身份的标识,她们只是白人家里的保姆,同样在这一年,萨特里斯上校免除了艾米莉的税。一边是上街都要宣告自己奴仆身份的黑人妇女,一边是象征着南方传统和被人照顾的艾米莉,种族歧视观念不言而喻。在史蒂文斯法官口中,艾米莉的仆人托布被蔑称为“黑鬼”。就连来自北方,善于交际的霍默·巴伦也表现出种族歧视观念。霍默·巴伦是一个包工头,手下的劳力都是黑人。霍默·巴伦经常咒骂这些黑人劳工,而这个时候小男孩们就会跟在霍默·巴伦身后,享受这种咒骂给他们带来的快乐。种族歧视意识在这些孩子心中生长,可以预知他们会成为下一代的种族歧视者。
三、艾米莉和霍默·巴伦之恋人关系
霍默·巴伦身材高大,做事雷厉风行,声音洪亮,眼睛炯炯有神。和其他北方人不同,来到杰斐逊镇不久,他就认识了镇上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艾米莉。很快,艾米莉就开始和霍默·巴伦约会。
霍默·巴伦的出现似乎是上天的安排,让艾米莉看到了爱情的希望。但是这个来自北方的大个子男人只是一个铺路工人,和出身南方贵族的艾米莉一点也不门当户对。因此镇上的舆论并不赞同他们的恋爱关系。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对因出身不同而不被看好的爱情男女,实则反映的是南北两种社会的碰撞。从字里行间,读者可以感受到霍默·巴伦和艾米莉对世俗的冷眼相对,他们衣着鲜亮,乘着马车出去兜风。艾米莉似乎就要结婚了。但是霍默·巴伦在公共场合又传出爆炸性话语,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者,也就意味着他不是个适合的结婚对象。笔者认为这似乎只是霍默·巴伦拒绝艾米莉的一种托词,他不愿意被婚姻束缚。作为一个铺路工人,杰斐逊镇也只是他人生的一个客栈,他不可能留下。在文学作品中,同性恋很少被提及,在劳伦斯的笔下,超越友谊的男性关系常被看做是“血亲弟兄”而不是同性爱。在福克纳所处的时代,一个男人不可能将自己的同性性取向宣之于口。或许正是霍默·巴伦的言论以及镇上人们的舆论,让艾米莉对霍默·巴伦既爱又担心他对自己不忠,艾米莉或许是不彻底的反抗者,在南方旧传统包裹之下的杰斐逊镇,艾米莉选择了将霍默·巴伦杀死,永远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四、艾米莉和黑人托布之主仆关系
艾米莉出身贵族,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父亲就是绝对的权威。在父亲去世之前,艾米莉依附的对象是父亲;在父亲去世之后,艾米莉的命运和另一个男人息息相关,这就是黑人托布。托布英文是Tobe,意思是“按吩咐做事”,也就是给艾米莉当牛做马,这是种族歧视背景下黑人的宿命。从这个意义上说,艾米莉和托布是主仆关系。托布是艾米莉的厨师,也是她的园丁;在“气味”事件中,托布还是替罪羊,因为人们认为是托布没有做好厨房卫生,所以才有难闻的味道;在艾米莉与世隔绝的生活里,托布还是艾米莉和小镇的联系纽带;在艾米莉和霍默·巴伦纠结的爱情中,托布也没有成为旁观者,他在黄昏从厨房将霍默·巴伦领进了艾米莉的房子;从托布对艾米莉的忠诚程度来看,托布很有可能参与了谋杀霍默·巴伦的过程;在艾米莉去世之后,当镇上的人们前来祭拜时,托布从后门离开,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托布不仅和艾米莉关系密切,同时也是贯穿全文的一个重要线索,还是故事情节向前发展的推动者,“在文章前半部分对于渲染气氛意义重大,在文章后半部分,作者借托布的手来拨开这故事的层层迷雾,他这一暗一明的角色扮演对于文章的发展起到了恰到好处的作用。”[8]
五、艾米莉和父亲之父女关系
艾米莉的父亲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小说中,是一个不在场的人,福克纳也没有对艾米莉的父亲做太多直接的刻画,读者对艾米莉父亲的形象大多是从侧面获得。有人会说,艾米莉和父亲不就是父女关系?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首先,父亲给了她生命。只是后来的一切证明艾米莉生在这样一个贵族家庭并不幸运。其次,父亲留给她一栋大房子,这是她唯一的物质财富。再有,艾米莉父亲去世以后,萨特里斯上校为了给艾米莉经济资助,但同时又不显得是在施舍,——作为贵族后裔,施舍无疑会让艾米莉感到侮辱。上校就编造出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艾米莉父亲曾经贷款给镇上,现在给艾米莉的钱只是这些贷款的利息。根据这样的分析,艾米莉和父亲之间就是普通的父女关系,甚至在父亲死后,她依然享受着父亲的照顾。
通常认为,福克纳的文学创作受弗洛伊德思想影响很大,从这个角度上看,艾米莉对父亲有着极深的“恋父情节”。在少女时代,艾米莉的父亲将所有追求自己女儿的年轻人赶走,这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艾米莉健康心理的形成和发展。在艾米莉的潜意识里,父亲已经成为她精神和生理上一个不可替代的神一样的存在。因此,父亲去世后,她不承认他已经死去,也不允许人们将其父亲安葬。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艾米莉父亲的画像一直被保存。当艾米莉与世长辞,躺在鲜花丛中被人们悼念时,她父亲的画像依然放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切。
笔者认为艾米莉的“恋父情节”的确有合理性,但是艾米莉在父亲去世时所表现出来的反常态度以及小说中多次出现的父亲形象,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艾米莉和父亲之间有一种敌对关系存在。小说中福克纳将艾米莉和父亲的关系用一幅画定格:父亲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马鞭,背对着艾米莉;艾米莉则躲在父亲身后,眼看着追求者被父亲一个一个赶走。艾米莉生在父权观念、夫权观念、清教主义盛行的时代。艾米莉和父亲的站位关系,是当时父权体制下父女关系的缩影:父亲背对着女儿,是在对女儿的正当要求说不;他手里拿着的马鞭象征着权威和力量,一个个追求者被这种力量吓退。父亲在给予艾米莉关爱的同时,也葬送了她的幸福。对于父亲她想反抗,但又无能为力;她既依赖,又想摆脱,甚至有些憎恨。父亲的画像一直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甚至在艾米莉的灵柩前也有父亲画像,说明艾米莉被父亲影响了一生:父亲给了她生命,也葬送了她作为女人应该享有的幸福。
六、艾米莉和镇民之微妙关系
艾米莉所在的杰斐逊镇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镇,内战后,以轧棉机和汽车修理站为代表的新生事物开始入驻这里。在它们的映衬下,艾米莉那座带有鲜明哥特式风格的大房子就成了“丑中之丑”,而房子的主人更是离群、清高,将自己禁锢在过去。
艾米莉和镇民的正面接触很少。年轻时,艾米莉是南方淑女,自然不是谁都可以亲近。父亲去世后,她深居简出。即便是后来和霍默·巴伦出去约会兜风时,艾米莉也不和镇民有什么交流。
从小说提供的信息来看,镇民和艾米莉的关系非常微妙,既充满同情又充满怨恨。对艾米莉同情的人首先是南方旧传统的代表人物,比如萨特里斯上校和史蒂文斯法官,他们从不同方面对艾米莉进行维护。另外,还有一些镇民也在艾米莉的父亲去世后,向艾米莉表达同情,他们认为失去父亲庇佑的艾米莉终于走下神坛,和他们一样成为了普通人,会为多了一分钱而兴奋,为失去一分钱而难过,他们也可以去帮助她了。当然,镇民中也有怨恨艾米莉的。他们怨恨艾米莉不能接受现实,艾米莉很多时候不理智,不愿意让邮局在她家门口订上带有数字编码的邮箱,因为艾米莉痛恨数字,不愿意接受时间的流逝和时间流逝带来的种种变化。这些镇民不能不接受南方失败的现实,他们变得理智。因此,他们会时不时怨恨艾米莉的不识时务。也有对艾米莉进行诋毁的人,比如当艾米莉和霍默·巴伦约会之后,就有女人们开始说艾米莉自损形象,不顾自己“贵人责重”的贵族义务,甚至认为艾米莉应该以死谢罪。事实上,镇民对艾米莉这种复杂的态度,加剧了艾米莉的人生悲剧。
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本文分析了《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几组重要关系,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美国南北矛盾依然突出;种族关系依然紧张;艾米莉和父亲既是父女,又是“恋人”,还是仇敌;对于自己的恋人,艾米莉也只能将其杀死才能留在身边;对镇民,艾米莉则是离群、回避。
事实上,这几组关系都在不同程度上与艾米莉的悲剧人生息息相关。南北双方尖锐的敌对态度,使得艾米莉和霍默·巴伦的爱情夭折;不对等的种族关系,让黑人托布对艾米莉过于纵容,她的容忍疯狂举动,让艾米莉在悲剧之路上越走越远;艾米莉的父亲是根深蒂固的南方父权制的代言人,而艾米莉也只是南方淑女文明的一个牺牲品;与霍默·巴伦的爱情悲剧,使得艾米莉陷入更深的绝望,精神恍惚,以至于现实与幻想的界限已经模糊;镇民对艾米莉态度复杂,过度关注但方式冷漠,于是她更加脱离社会,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孤老一生。对这些关系的解读,有助于我们以一个更加宽广的视角、更加深刻地理解艾米莉的人生悲剧。
[1]梅仁毅,王立礼,梁泓.现代大学英语·精读6[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103—110.
[2]裘小龙.从《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绿头巾想到的[J].读书,1980(9):49—53.
[3]李润莲,王玉才.《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主人公悲剧命运解析[J].短篇小说:原创版,2013(30):61—62.
[4]金晓莉,永智群.浅析《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主题揭示技巧[J].作家,2010(4):41—42.
[5]曹江淼.叙述艺术分析——《献给艾米丽的玫瑰》[J].北华航天工业学院学报,2012(4):36—39.
[6]屈小铭.从文体学角度分析威廉·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D].沈阳:辽宁大学,2012:20—35.
[7]陆璐.试析《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之哥特式风格[J].作家,2013(4):55—56.
[8]王小梅.《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黑奴角色重要性探索[J].文学界:理论版,2012(6):126—127.
[责任编辑、校对:梁春燕]
Interpreting the Important Relationships in A Rose for Emily
ZH ANG Xiao—n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Xinxiang University,Xinxiang 453003,China)
A masterpiece of William Faulkner,A Rose for Emily has been draw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from Chinese researchers who have made studies of this short story from many different perspectives.This story is intermixed with many relationships.The corresponding literature obviously shows that there is a lack of study on interpreting these important relationships.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se relationships:antagonistic relationship between North America and South America,the rac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whites and the blacks,the romantic relationship between Emily and Barron,the master—servant relation—ship between Emily and Tobe,the fa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 between Emily and her father,the sensi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ily and the townspeople.
Emily;relationship;Homer Barron;Tobe;father;townspeople
I242.7
A
1008—9233(2014)02—0041—04
2013—11—27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3CXW004)阶段成果
张小宁(1979—),男,河南焦作人,讲师,从事应用语言学、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