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在同自己挑战(创作谈)

2013-12-29黄复彩

阳光 2013年3期

我对文学的梦想,始于我的少年时代。父亲在1957年那场政治运动中的跌落,家庭的遭际,从而让我在自卑、自闭中度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十二岁那一年,有幸认识一个被贬到小镇做图书管理员的文化人,正是在她的引导下,我第一次走进令人眼花缭乱的图书世界,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在贫穷和苦闷之外,世界上还有一方令人迷醉的世界,那就是文学。

回顾将近半个世纪前那场让整个中国都处于荒诞和迷惘的“运动”,我当时唯一的恶行就是在学校图书馆的大门被人砸开时,我趁机背了一麻袋书回到我生活的那座小镇。下放前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沉迷于那一麻袋图书中,忘记了一切。这段经历对于我的人生是偶尔的,也是难得的。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文学有了最初的憧憬。

然而时代弄人,接下来是下放农村,招工进厂,一晃十年过去,等到我能够拿起笔开始写作时,已是而立之年。如今又三十年过去,不论时代发生怎样的变迁,也不论我个人的生活发生怎样的变化,文学,始终是我心中的一盏明灯,它照耀着我在这艰难时世坚韧地活着,支撑和鼓舞着我贫乏而单调的人生。如果把写作比作情人,从少年到老年,我对这位情人的追求从无改变。又像一场马拉松比赛,虽然我并非一个善跑者,但是,当中途不断有人退场,我却能以自己的坚毅跑过终点,这是我为之骄傲的理由。

当生命的年轮开始密集起来,我的写作,也逐渐摆脱最初的功利,越来越趋于内心的表达。这些年来,我的生活态度是被很多人所羡慕的。由于特别的因缘,我能够有条件时常涉足于一些佛山与寺庙间。当我在尘世中感觉疲劳时,我就走进某一座自己心仪的寺庙;但我毕竟属于这一方令人纠结的尘世,于是,我再跻身其中,重复着昨日的一切。几十年来,我就是这样不断地调节自己,让自己的身心不至于太过劳累,当然也不至于太过休闲。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边缘人,文学的边缘人,也是尘世生活的边缘人。我写小说,但我很少参加文学界的什么活动,我主编着佛教刊物,但我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座寺庙。

佛教与写作,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滋润着我的人生。如果说文学让我的人生更加充实,而佛教对我最大的影响是让我在内心安放一方宁静。这些年来,不论社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不论我的个人遭际有什么不同,我的人生态度始终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我知道我不属于这个甚嚣尘上的世界,也很难跟上时代的节奏。

如今,我已年过花甲,写作成为我晚年生活的一种习惯与打发。有人说,过了六十岁,没有一个中国作家能写出让读者满意的作品,这仿佛是一个死结。我信,但也不信。正是在退休前两年,我写出自己写作生涯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获得不错的印数,也获得极高的赞誉。现在,我六十有余,当大多数同龄作家早已休笔,过着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时,我却感觉自己在写作上渐入佳境。我在同自己挑战着,挑战着自己的年龄,也挑战着自己的人生。我从一开始写作,就不追求所谓轰动效应,现在就更不会着意去追求作品的畅销。只要有一个读者喜爱我的作品,我也就满足了。看看,我是一个多么没有出息的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