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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旗猎猎风

2013-12-29王凯

鸭绿江 2013年4期

王凯 ,1967年出生,辽宁省锦县人,辽宁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先入工厂,后入报社,皆操文字业。现供职于辽宁省葫芦岛市某机关。有小说、散文多篇发表于《鸭绿江》《辽宁日报》《北京青年报》等报刊。

辽西山地,山势起伏,河川相间,存有古镇孤竹营。海青房舍成片,间或起有两层小楼,曰四方客栈,坐落古镇中央。迎接四方来客,蒙汉语音嘈杂,都声若钟雷,马车骡车近来远去,声名远播。

掌柜齐国远,蒙古汉子,无冬历夏,头上扣一顶毡帽,三片瓦状,有时歪戴,有时正扣,透着精干,常袖手于一楼大堂之上。客来,一声招呼: “二小子,长着点眼睛。”叫二小子的小伙计一溜小跑迎着客人。黑胡子客人脸上没有表情,拱一下拳,算是见面之礼,掌柜一笑,还礼。大车把式往后院吆喝骡马,“吁、驾”之声不绝于耳,稍稍停顿之后,四五个人到大堂聚齐,找一靠窗八仙方桌坐定。二小子趋前到方桌旁,客人一挥手,“老三样,三壶酒。”二小子唱声诺,传后厨:“老三样,三壶酒。”

老三样是白菜心、全羊锅、花生米。花生米下酒,北地人好酒,如亲女人,占嘴,一粒米,一口酒,咂巴的全是味道。全羊锅才是正宗,羊的全身下到锅里,炖,用文火,十八仞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气。北风吹,羊肉香飘,一条街肉味。白菜心爽口爽心,脆生生的甜。几个老客吃相稳重,不时左顾右盼,似等什么人。末了,还是这一桌人,实实在在地吃完。坐在上首的黑胡子老客解开搭在椅背的褡裢,翻出花花绿绿的票子,递与二小子。二小子眼角开笑,眯成线。老客旁边的老随从也笑,“这小财迷。”二小子笑着退到老柜台,把花花绿绿的票子重又递给柜台里面的老账房,老账房仔仔细细地查过,多出一张又递给二小子。二小子接过,奔着老客这边走来。老客这边早有人喊句:“你留着吧,攒着,娶媳妇。”

齐国远在远处看着,不言语。多年,齐国远从来都是静静地蹲伏在各种事端的周围,不轻易探出脚,世事繁乱,不得不静思多于乱动。地痞、匪患、过兵、日本人如今大模大样地扎下来。好在仁丹胡子们也喝羊汤,喝完也说“吆西、吆西”。每次,齐国远远远地迎着,甚至躬身,惹得老客们在远处侧着眼睛看。这样的情形不多,余下,齐国远都腰板直直地挺着。虽腿有罗圈,但还板正,看老街过来过往的人车,有时袖手,有时背手,一副闲适神态。相熟的老客惯看了世态,说:“掌柜的,太知晓人情世故。”齐国远一笑,不搭话。

“二小子,再给几位老客续上水。”

日偏西,天擦黑,老街一阵的马蹄声,不乱,杂有大车铃铛响,奔着客栈来。赶车的是一老把式,人坐在前檐,鞭子不大,只偶尔摇晃一下,前骡后马,走得急促。客栈门口,老把式一声“吁”,马车扎住,钉子一般。跳下的是小老客,人年轻得看不清面目,只是俊俊的白,眼睛瞟一下上方的匾,立刻跳到客栈的大堂。扫视一圈,后,目光才稳稳地落在齐国远身上。显然,知道这是客栈的掌柜。老礼节,抱一下拳,算是招呼。齐国远在柜台那边还一下手礼,二小子颠颠地跑来。小老客不看二小子,径直到靠窗的另一个桌子,坐下。二小子已把茶壶端过去,茶碗已被注满,红的茶汤呈琥珀色,澄明剔透。小老客看着茶,右手二指点了点桌面。二小子便欢天喜地:“这位爷,来点啥?”小老客翻翻眼睛,白多黑少地看着二小子。二小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瞧过,稍稍往后躲开目光所及,依然讪讪地笑。这边已算过账的一桌人不动声色看着小老客,老随从和黑胡子对一下眼神,好像又有心事地望了望门外。门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跟随小老客的老把式也进了大堂,落座。自顾自地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很痛快的样子,二小子在旁边看着,想这家伙肯定渴坏了。再续上茶水,茶水冲入茶碗,打着旋,冒着股热气。老把式很感激看了眼二小子。小老客向二小子招了招手,低声说:“几块馅饼,热乎的羊汤。”二小子和先前一样,向后厨喊着:“几块馅饼,热乎的羊汤。”二小子喊完,退到柜台那边,不时用眼睛望望这边。

黑胡子的老随从,点起老烟袋。那烟袋杆长如秤杆像是花梨,烟锅黄铜般锃亮着,烟嘴闪着绿绿的玉光,真是好物件。老随从很闲适地踱到小老客那一桌边,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传给桌上的两位:“今天风大呢!”小老客抬起头,跟着没头没脑地来一句,“是北风呢。”老随从向黑胡子那边点下头,黑胡子也点下头。自始至终,小老客这边的老把式都没插一句言,只是抽着他的长烟袋。老把式的烟袋锅一红一红的,闪着亮。等到他把烟抽完,刚要往自家的棉鞋磕磕烟灰的时候,客栈的门口就闪进几个人,吵吵闹闹的。齐国远在柜台那边就很有气势地喊着:“今个风大,真把几位给吹进来了。”

大堂里的人都跟着齐国远的声音往门口瞧,一个日本人,叫山下的,穿的中国式的褂子,很闲散地迈进来。后面,跟着的也都是附近镇村有头有脸的人物。警察所的,孤竹大村的村长,甚至连镇上最有名的地癞皮三也簇拥着。齐国远知道,这是一群谁都惹不起的人。但谁也不能把他怎样,齐国远开着客栈,远近四方地支应,也算是一号人物。即使是地癞皮三也不能说讹就讹的,都知道齐国远的背后有着一大帮的蒙古人。蒙古人倔头倔脑的,不言语地在镇子周围山地住着,或营子或杖子。住在镇上的,少,经营皮货铺或牛羊肉铺,老板和伙计都差不多少,走路一歪一歪地进出铺子。唯有这四方客栈齐国远,像旗杆,挺挺地立着。连日本人对这家客栈都很礼让,日本人山下已经来过客栈吃过几回羊汤馅饼,吃得满头大汗对着齐国远说:“好,很好!”

齐国远便附和说:“您老吃好,吃顺口。”便不多说,站立在桌子不远的旁边,照应整个大堂。因为日本人一来,二小子便吓的不敢说话,问他,他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连喊堂号都不敢了。“张不开嘴呢,不知道咋回事?”去年的事镇子周围的人们还都记着呢,一帮人围住警察所,为的是两个日本人打了一个卖花公鸡的。非得叫日本人出来给赔礼道歉。结果,从县城开来一汽车日本人,车上面架着机关枪。到警察所,就把这帮人围住,领头的日本人一挥手,枪就响了。那一帮人鬼哭狼嚎,当场就倒下十多个,剩下的被关在警察所,全是通匪的罪名。最后,出来两个人,瘦得都没有人相。谁问起里面的事,这两个人先咧嘴哭一阵再说。这两个人后来,根本不敢看街上的日本人,最后,连日本人的狼狗也不敢看了。镇上的人,这才晓得日本人,那真是厉害。那件事情之后,山下才一个人来的,山下是骑着那匹东洋大马来的警察所。山下很和气,但那些毛刺刺的治安警们对山下都服服帖帖的。山下常笑眯眯地看人,嘴角下挂着的另一种笑一般人察觉不到。山下看见小孩子路过,差不多都从兜里掏出糖来,分发,小孩子得到糖笑着四散开。一年多,山下和镇上的人们相处无恙,和睦得连那只狼狗都有点家犬的样子。有人说,山下是蔫狗,咬人不露齿的。要不,一个人就能把孤竹营弄得平安无事,成为模范治安区?齐国远也看着山下,早晨,山下穿着和中国人不一样的大褂,就在警察所的院子里抻胳膊抻腿,缓慢而有节奏。中午,有时和镇上的头面人物,来客栈喝羊汤、吃馅饼,吃得头上冒着热气。齐国远适时递上辣椒油和胡椒粉,山下点着头说谢谢。看看 ,和咱们中国人不是一样吗,还挺仁义的。但是,这帮警察所的治安警一点都不敢怠慢,在镇子南面的小岗楼就像一个狗屎一样,连上集赶店的南北营子的人都不放过,就是不能有违禁品。什么是违禁品,只有山下能定,大米算,高粱米不算,不一而足。山下最爱看镇子周边的人家婚丧嫁娶,他说日本也有红白喜事,一样地操办,要放些烟火,大家热闹地吃吃喝喝,人就没有那么多的愁苦了。周围陪着山下吃喝的人就都点着头,说,山下先生好,叫我们知道日本也有婚丧嫁娶,也要喝酒的。

但山下先生从来没有喝多过。喝到一定程度,山下就不喝了。脸红红的,艳若桃花,北风一吹,更红。今天,这几个人在客栈已经喝过两瓶了。警察所长和皮三都有点见高,踉踉跄跄地奔出来,找小便池,另外桌的人见了,冷着眼看。皮三指着老把式腿旁的一个袋子问:“什么东西?违禁品?”老把式收起烟袋,不紧不慢地回着皮三的话,“违禁不违禁不知道,自家的东西。”皮三没趣,找不到下来的台阶。齐国远知道,皮三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忙把眼睛望向小老客,小老客一笑。

“看看嘛,汉阳造。”

小老客真的把那袋子拉过来。袋子形状有异,还真是叫人起疑。齐国远眼神一紧,望了山下那边。山下的酒喝得正酣,孤竹营大村的头人陪着,也停下,眼睛投向这边。小老客不慌,袋子解开,露出一角,红的木质,似枪托。齐国远更紧张,要知道吃顿大米饭都能进警察所。再往下,齐国远心才放下。

小老客顺势拉出一把马头琴来,琴身通红修长,马头漂亮,鬃刷金漆,琴弦黝黑。只用手一拨,琴音狰狞,如马嘶。到底是年轻人,小老客一歪头,整个琴操在手上。齐国远知道,这个小老客是个拉琴的手。架势像,齐国远知道,好的琴手像跤手一样,那是很难找的。要是在草原地区,那达慕大会上必定人人敬仰的。齐国远这个时候倒是希望小老客拉一曲什么调调,最起码日本人山下不会起什么疑心。小老客真的操起琴,头歪歪着,起琴,提弓,一气呵成。苍凉、沉郁的琴声就飘出,充盈整个大堂。大堂里一下就静了下来。齐国远听到琴声,驻足,靠在柜台上一动不动。每次听到这样的琴声,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地窝在那里,得用烈酒通一通。而且,得吼上几嗓子,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气才真正顺通。小老客拉琴的时候,就有人跟着和唱,没有歌词,其间也有蒙语,有韵有调。听的人心里酸酸的。一曲毕,小老客还是歪着头,很调皮地看着皮三等人。孤竹营大村的村长率先拍起巴掌,冲着小老客点着头。齐国远知道,大村的人蒙古人居多,只是村长和自己不熟。日本人来了,在镇南放了卡子,就不能乱走了。没事,他都不出客栈半步。他就在大堂及后厨来来回回地巡走,眼睛到,腿差不多也到。伙计们也不知道掌柜的每天在寻思些什么,二小子在后面看了掌柜的后背,吓得再也不敢看了,说:“不能偷懒呢,掌柜的后背长了眼睛。”日子难熬,可都在熬着。皮三的脸有点挂不住劲,又不好发作。他看见日本人山下和孤竹营大村的村长一样也拍着巴掌,点起头。皮三顶烦有甚高兴事就拍巴掌,都是日本人来了之后,弄的新幺蛾子。但也照样学样拍巴掌点起头。小老客眼睛这才亮起,定眼看山下,点头。重又操琴,抿嘴,晃动其身形,半长的头发猛地甩起,另一支曲子苍凉地流淌。这支曲子一拉,日本人山下的眼睛有点发直。齐国远看见,山下的眼睛里有些晶亮的东西闪烁。接着,出乎意料地,山下居然哼唱起来:

故乡呀,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

元旦寂寥,不止我是只无巢鸟。

回家去吧,江户乘凉也难啊。

雁别叫了,从今天起,我也是漂泊者。

到我这里来玩哟,没有爹娘的麻雀。

小老客依然不依不饶地拉着自己的曲子,根本没有理会山下在那里哼唱,事实上整个大堂里的人们都不知道山下在唱什么。日本人的歌和蒙古人的歌一样,齐国远想,日本人山下出来这么长时间肯定也想老娘,要不就是老婆孩子。等小老客的琴声戛然而止,山下的哼唱还在咿咿呀呀,大伙谁也不敢露出厌烦之意。相反,齐国远还有点同情。都不容易呀,原来,齐国远看山下都是远远地看。而且是偷瞄,只一眼就走。现在,他远远地盯着,这个家伙和咱们也一样。鼻子下面甚至有一点鼻涕,刚才哼唱时候留下来的,也可能天冷的缘故。山下发现了小老客的琴声消失,稍作停顿,随即也没有了哼唱。但山下没有任何的尴尬,反而叫警察所长把小老客请过来,说:“坐在一起,共饮,如何?”

小老客笑了,没有推辞。

老把式还在原来的方桌上,老老实实地用着自己的饭菜。对于刚才的情形他几乎一点都没有反应,看惯了,还是不愿意看。小口小口喝着自己杯中一点酒,很享受地啜。小老客几乎不管他,自顾自地玩耍,很高兴地坐在山下那一桌人的下首,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杯子,满上酒,朗着声:

“为了,这良辰美景,锦堂风月。”

“您的健康,饮下这杯酒。”

很显然,这话是冲着山下说的。小老客的眼神里一直是山下,没有任何人。这一点连皮三都明白。众人明白,大堂中的山下就是大伙面前的一尊神。小老客敬下一杯酒,山下很痛快地喝下。之后,还打个酒嗝。皮三正好坐在正对面,愉快承接下。

“要是有人能跳上一段更好。”皮三有些提议。

警察所长看着齐国远,警察吗,别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般他都知道。齐国远知道警察所长的用意,他不想。所以,把头转过去,不看这一桌人。但警察所长站起来,径直走到齐国远跟前。

“都在街面上混,应付一下场面。”

齐国远明白,这也在叫自己的簧,出与不出都将是一种风险。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一笑,还能叫你们这些人吓住。他喊着:“二小子,上酒,山下先生好心境。”

接着,又对小老客喊:“兄弟,再奏起来,咱们蒙古最拿手的。”

旋即,上楼,人麻利得如一阵风。楼上隔开的最里间,灯,亮了一下。不一会儿的工夫,门开,齐国远领着自家的姑娘出来。下楼,一朵白色的花就绽放在大堂里。山下等人在花的映衬下纷纷都失了色,只有小老客很淡然,依旧歪着头。警察所长的本意是想请齐国远的夫人出场,都知道,四方客栈的老板娘蒙古舞可是一绝,虽说胖了点,腰身却还曼妙。没有想到,齐国远把自家的姑娘领到众人面前。警察所长也不知道,齐国远的姑娘可是在北平正念着贝满女中。连皮三看了这蒙古姑娘都不敢细看,只瞟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姑娘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裙裾,像蒙古袍又不是,脸上笑眯眯地看着山下,有逼人之美。“蒙古人,喜乐舞佐酒,敬献高贵的客人。”齐国远说。姑娘向大家点一下头,做一个姿势,两手摆成之字状,固定。齐国远才向小老客点头示意,琴声才猛地响起,铿锵满屋。

蒙古姑娘的舞蹈显然有着自小的传统,节奏、步伐、起起落落、转身、抬腿都透着精气神,姑娘不笑,但脸上存着笑意,看着大堂上的每一个人,众人以为就是对着自己笑了。琴声随着舞蹈起起伏伏回应在大堂的每个角落,荡来荡去。小老客神情迷离,似有心事地看了下自己的老把式。显然,黑胡子老客那一帮人也被迷醉,虽已酒足饭饱,还不肯离去。躲在角落里,静观。老把式也归堆在那一堆人里,傻呵呵地看着,间或跟着摇头晃脑。等到蒙古姑娘跳到山下跟前,突然,扭腰、低头,从斜襟里抽出一个物件,包裹得很严。警察所长还紧张一下,要知道,辽西义勇军一直在活动着。不得不防,不能不防,尽管山下把这一带弄成了治安模范区。哪知道,姑娘抽出一条哈达来,举着,奔了山下。这个举动,在场的人都明白。蒙古人的最高礼节呢。况且,跟在背后的老掌柜齐国远正端着一个银碗,银碗中盛着清冽洌的酒,酒中映着天棚吊着的灯影。

孤竹营大村的村长唱起蒙古歌子,因为酒的作用,嗓子偏沙哑,但还是把意思表达出来了。皮三拼命向山下说着:“先生,喝酒,喝酒。”山下回头瞪了一眼皮三,很恭敬地接过酒碗。接着,低头,请姑娘把哈达放在头颈之间。端起酒碗,对着齐国远及众人,一饮而尽。小老客的琴声适时而起,大堂上一片欢声,噼里啪啦的巴掌响起来。山下向众人点着头,亮着嗓子。

“大日本国,和你们一起,就是建立一个共荣的乐土,希望我们精诚团结,完成这个大大的目标。”

又是一阵的噼里啪啦的巴掌响过,山下走到小老客跟前,很郑重地把自己戴的帽子摘下,戴到小老客的头上。“送给你,不成敬意。”山下说。

小老客的头有点小,看起来有点滑稽。但还是郑重戴上,向着山下鞠躬,很日本。山下很满意地和小老客拉起手,又拉起齐国远的手,动作很是亲密,兄弟一般。蒙古姑娘依然笑吟吟地退到齐国远的身后,眼神总是不离自己的父亲。三个人坐在桌子边,山下的话说得还不是太顺溜,有点疙疙瘩瘩。小老客的眼神有些游移,但还是总跟着山下。齐国远倒是沉得住气,脸上凝重地应付。警察所长也很愉快地和小老客拉呱,问了小老客哪里人士。小老客很恭4U0WNKNwC39ifj1MogG0rQ==敬地说是天津人,正要给姐姐送嫁妆,奔着锦州,正在这打个尖。警察所长一一说给山下听,山下不住地点着头。

小老客看山下的神情正是兴头之上,索性,要借齐掌柜的酒敬一下山下先生。

“山高水长,小老弟过贵宝地,敬山下先生及众位爷们,福禄宏厚!”说得诚恳,连警察所长都有点相信。小老客很有江湖气地拿过一杯酒,对着山下及满桌的人,一一碰过杯,饮下。说:“喝过这杯酒后,我还要上路到我十里外大姑家,我再奏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接着,小老客的马头琴又遽然响起,除了苍凉沉郁,还加上欢快。琴声起时,蒙古姑娘腰身一扭,舞将起来,姑娘舞到之处,一片欢腾。很显然,酒精也在作用着,小老客脸红红着,头更加歪了。一曲罢,姑娘停下,两个人向着众人低头、鞠躬。小老客收拾好琴套,众人知道,他要赶路了。破天荒,山下先生站起来,刻意与小老客握手,小老客有些紧张,但还是握了。只一下,快速地分开。

小老客再次辞别众人,有些不舍的样子。山下冲他摆一下手,小老客依然很谦恭。齐国远跟着小老客的身后,送他到大堂之外。老把式已经把大车备好,只是比原来多了两个躺柜,用棉被遮苫着。

小老客上车,依然很麻利,老把式一声喊,“驾”,两大套车重又钻进北风中。

站在四方客栈的招牌下,齐国远微微一笑,随即闭上嘴。四下里张望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只见,四个酒旗在猎猎风中,狂舞。

补记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日烽火风起云涌,辽西义勇军经过两年的抗日苦战,逐渐式微。仍有零星战斗,袭击日本军队,但经费、武器一度缺乏,曾一直得到北平抗日后援会支持。辽西故道算是秘密通道之一。

小老客为义勇军郑天狗部侦察科长,来到镇南哨卡处,只有两个人在瑟缩。风从各个方向吹着小房子,难怪。

小老客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上,指指自己头上戴的帽子。

“山下先生送的。”还嘻嘻笑了一下,手却握着兜里的枪。

老把式倒谦恭,“咱们是送嫁妆,老总抬抬手吧。”五块大洋悄悄放进人家的手里。站在哨卡里的人都看见了。

“赶紧的,走吧。”

老把式这才把车归拢好,对着拉套的骡子猛地打个空鞭,空中响了个炸雷一般。大车向前一窜,后面扬起一绺尘烟。

责任编辑 郝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