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眼”情报联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斯诺登日前披露的一份美国国家安全局机密文件显示，澳大利亚驻亚洲国家的使领馆是美国在亚洲各国的情报据点，这些使领馆帮助美国搜集驻在国的情报数据，如拦截重要电话和信息等，这些都是代号为“特等舱”秘密行动的一部分。

美国的监听丑闻从欧洲蔓延到了亚洲，美国国安局被指监听多国领导人。不过，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与国防研究中心高级情报分析专家德斯·波尔表示，美国应该不会监听澳大利亚，因为澳美都是名为“五只眼”的情报分享网络的成员之一。

近来，伴随斯诺登揭秘引发的“棱镜门”、“监听门”不断发酵，一个神秘的情报联盟，即以美国为首，加上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四国组成的“五只眼”情报联盟浮出水面，成为各国媒体热议的对象。

“五只眼”的前世今生

据英国媒体报道，早在二战期间，美、英两国为破译德、日海军的情报密码，就签订了战时分享情报的秘密协议，合力对法西斯国家开展情报工作。二战后，为延续两国的情报合作，美英于1946年签订《联合王国与美利坚合众国协议》，规定两国分工搜集并共享苏联、东欧国家及中国的相关情报。伴随冷战“铁幕”的拉开，为加强针对社会主义阵营的情报工作，两国想到与己同种同源且为英联邦成员国的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在美英鼓动下，加拿大1948年加入美英情报联盟，澳、新也于1956年加入，五个国家组成所谓“五只眼”情报联盟。历经冷战对峙、苏东剧变、9.11事件等国际风云变幻，该情报联盟不仅没有解散，反而成功保存下来，并不断得到巩固和加强，变得根深叶茂。

在“五只眼”的五个成员中，毋庸置疑，美国作为当今世界惟一超级大国，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充足的情报经费，自然而然成为“五只眼”中的“老大哥”；英国作为“日不落帝国”的继承者和传统情报强国，同时作为美国与欧陆之间的跳板，自然在“五只眼”中拥有近乎“老二”的地位；澳大利亚、新西兰紧邻亚洲国家，是该情报联盟收集亚太地区各种情报的最佳窗口；加拿大虽貌似超脱，但国土辽阔、紧邻北极，同时作为北美统一防空体系的两大成员之一，自然在“五只眼”中拥有不容忽视的地位和作用。据斯诺登所爆料的文件显示，当前“五只眼”情报联盟的主要落实机构为美国国家安全局、英国政府通信总部、加拿大政府通信安全局、澳大利亚国防通讯局和新西兰政府通信安全局，主要工作是拦截、分析并共享全球范围内的信号情报。

“五只眼”在干什么

作为情报联盟，五国的首要协议便是承诺“彼此不开展间谍活动”，在此基础上再“一致对外”，共同获取和分享情报。在对外方面，五国各有自己的地缘特点和优势，在监控地区方面有明确分工。从地图上看，五国分处美洲、欧洲、西太平洋地区，正好构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不仅地跨南北半球和东西两大洋，还毗邻欧洲、亚太两大全球战略重点地区，因而拥有监控全球情报的地理优势。从地区分工看，美国负责监控拉美、亚洲、俄罗斯的亚洲部分和中国北方地区；英国负责欧洲、非洲和俄罗斯的欧洲部分；澳大利亚负责东南亚和中国南部地区；新西兰负责西太平洋地区；加拿大主要负责原苏联北部地区，冷战后负责中南美洲地区。

从监控手段来看，伴随互联网和数字媒介的发展，信号情报成为各国情报部门情报收集工作的主要目标。因而，“五只眼”情报联盟也“与时俱进”，将光纤、网络、卫星通信、短波通信等信号情报作为情报工作的重点。一方面，“五只眼”在全球各地修建了功能完备、覆盖范围广大的情报站及卫星信号接收设施，如美国华盛顿的雅吉瓦训练中心情报站、澳大利亚西部的国防卫星通信站、英国的布德情报站和曼威斯山情报站、日本的三泽空军基地情报站等。另一方面，斯诺登泄露的文件显示，“五只眼”还在五国驻他国的使领馆广建监听站，直接监听所在国的电子通讯。此外，“五只眼”还在全球光缆上“做手脚”，通过特种设备直接窃取通信数据包。近年来，伴随互联网的发展，“五只眼”还充分利用位于美英两国的根域名服务器截收各种网络信号。

从监控目标及内容来看，“五只眼”的监控范围可以说包括除五国之外的世界所有国家和地区，法、德、韩、日等美国的盟友也毫无例外。从监控目标来看，根据斯诺登披露的美国国家安全局《2007年信号情报战略任务清单》，“五只眼”将反恐、国土安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毒品走私、关键国家（包括中、日、巴西等）的经济政策等16个方面列为监控的“首要任务”，并将中国列为具有全局性、战略性影响而需要长期关注的六个任务之首。从德国《明镜》周刊曝光的美国2010年“监听世界”地图来看，中国也早已成为“五只眼”的重点监控对象。近年来，澳大利亚、新西兰两国充分发挥其地理优势，利用两国的地面监听站，将亚洲大国的军事、空间活动作为主要监控目标，亚洲国家军事方面的各种电子信号都被两国的监听站一网打尽。从监控内容来看，从政治、经济、军事到科技情报，再到个人隐私、商业活动等；从电子邮件、电话、传真，再到无线电波等，都被“五只眼”列为监控对象。

美国的有力打手

从美国与盟友关系层面看，“五只眼”可谓美笼络小兄弟的有力工具。就“五只眼”的成员而言，五国都是讲英语的盎格鲁—撒克逊国家，在“血统”上可以说是“同种同源”，理论上是相互最亲近的国家。从美国与四国的关系看，美与英国、加拿大同属北约，美与澳大利亚、新西兰也签有《美澳新同盟条约》。因而，五国建立最高等级的情报联盟可以为这种同盟关系提供强大的情报粘合剂，强化相互之前的信任和情感纽带，让英、澳、新、加四国更紧密地与美国抱成一团，形成有别于美德、美法等盟友关系的“特殊关系”。

从情报角度讲，“五只眼”是美情报机构的有力打手，可为美国对外情报活动提供有力的补充。美国向来是坚持实用主义的国家，从不会做只有情感因素而没有实际好处的事。如前所述，“五只眼”的成员在情报方面各有专长，在地理上更是具有互补性，可为美国对外情报活动构建一张覆盖全球并有所侧重的情报监控网络，弥补美情报能力的不足，为美国在全球各地开展行动、维持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提供强有力的情报支撑。

此外，“五只眼”还是美国与四国共同窃取他国经济机密的“幕后黑手”。在“五只眼”刚被曝光时，美及其他四个成员纷纷为这一情报联盟辩护，称“五只眼”在国际反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情报共享提前粉碎了多次重大恐怖袭击。话虽不假，但“五只眼”在搜集反恐和安全情报之外，也顺手搞了很多外交、政治和经济情报。英国记者邓肯·坎贝尔和新西兰记者尼克·海格尔在一份联合报道中指出，“五只眼”很大程度上不仅是安全工具，还从事窃密行为，而且涉及西方国家法律明令禁止的商业窃密活动。两名记者的调查显示，德国爱康那公司研发的无齿轮风力涡轮机技术和比利时一家企业研发的语音识别技术都在没有公开发布前就被“五只眼”窃取了全部技术细节并予以利用。美国《巴尔的摩太阳报》也爆料称，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在1994年曾试图向沙特阿拉伯政府出售空客飞机，但美国国家安全局在合同即将达成的最后时刻曝出空客行贿沙特官员的消息，导致空客声望大跌并损失了60亿美元的合同。

“五只眼”何去何从

斯诺登事件让“五只眼”暴露在全球媒体的聚光灯之下，成为“罪恶黑手”的代名词，美、英、澳的美好形象也荡然无存，遭到全球各地公众的讨伐。但深陷舆论漩涡的五国领导人及情报机构负责人都纷纷表态，称这一情报联盟不会受到影响，将会继续存在。新西兰对外情报机构政府通信安全局前局长布鲁斯·弗格森说，新西兰的大部分海外部署活动，包括维和行动和人道救援工作，都要倚靠“五只眼”盟友提供的情报。澳大利亚安全情报组织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国与国之间分享情报，对确认和防止恐怖袭击和其他跨国界安全威胁是至关重要的。”从现实利益角度分析，“五只眼”确实给五个成员国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五国不大可能因舆论压力而自废武功。对美国之外的四国而言，它们对美国科技优势和情报能力的依赖，如同对美国的军事依赖一样重要，不管“五只眼”多么遭人唾骂，英、澳、新、加四国也不会放弃该同盟。相反，斯诺登事件的爆发，很可能会促使“五只眼”提高自身的情报能力，特别是反情报能力，提高情报收集的隐蔽性。

近日，德国《星期日法兰克福汇报》称，德国将与美国进行协商，希望尽快解决美国国家安全局窃听德国总理默克尔一事，并希望与美国达成一项类似“五只眼”的互不监听甚至情报共享的协议。德国这一动向引发欧洲其他国家的担忧，担心美德协议将影响欧盟就监听问题共同应对美国的政策，更担心此举会导致欧盟走向分裂。同时，德国的这一动向也引发另一个问题，就是德国会不会成为“五只眼”之外的“第六只眼”。从当前形势看，美德两国必定会先行解决美国对德国总理的监听问题，至少会达成某种情报方面的妥协，方可化解德国的民怨。但至于两国能否达成类似“五只眼”情报联盟的协议，则另当别论。一方面，美国是一个“非常讲政治”的国家。对美国而言，德国不是盎格鲁—撒克逊国家，从“血统”上讲就是“非我族类”。同时，德国两度发动世界大战的“历史污点”也让美国难以释怀，无法对德国彻底放心。另一方面，几十年来，即便是在冷战最紧张的年代，“五只眼”也没有扩大成员国范围。显然，“五只眼”不会轻易扩员，暂时也没有招兵买马的计划。对英、加、澳、新四国特别是英国而言，如果德、法等国加入“五只眼”，就将明显意味着自身地位的下降，由美国“最亲密的盟友”变成美国“最亲密的盟友之一”。同时，“五只眼”的情报活动目标、方向也需做出重大调整，至少要停止对德、法的监控，这对长期视德、法为经济竞争对手的英国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和情报专家也透露，美德并没有谈论“免监听协议”，美国也不可能与德国“免监听”。

此外，一旦德、法两国加入，那么意大利、日本、韩国、墨西哥、巴西等国就也可能要求加入，这样一来，必将令身为老大的美国陷入两难。如果不同意，就意味着“歧视”其他兄弟，往大了说就是“不相信”兄弟们，会让兄弟们“伤心”；如果同意，则意味着“五只眼”将变成一个“大杂烩”，各种角色鱼龙混杂，很难让美国放心，同时其工作效率、保密能力也必将严重下降，很可能意味着“五只眼”的名存实亡。这是美、英、加、澳、新五国不可能允许的事。

迄今，斯诺登事件并未终结，未来仍可能有涉及“五只眼”的内幕性材料曝光，“五只眼”仍需继续“接受考验”。但作为一个相对成熟的情报联盟，“五只眼”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已经根深蒂固，一般的风雨和伤痛岂能奈何得了它！